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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桃源往辰州的官道上,甘木和孙喜坐在路边陇土上歇气。孙喜掏出一个米饼来,掰做两半,递了一半给甘木。迎面不时走过来一些衣衫褴褛的山民,都背着包袱,有老有少,均面有菜色。偶尔有骑着快马的官军经过,都提着一条鞭子,人群中有闪避不及,挡住去路的,不问老少,唰的就是一鞭子下去,也不管人的死活。
孙喜见此地景象,与偏居一隅的安化大不相同。便戳一戳甘木,低声道:“木头,那前头定是乱。我们要小心。”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女童挣脱了同行妇人的掌握,走到了自己面前,原本骨碌碌的两只眼睛,盯着面饼,直勾勾的不动了。
孙喜将面饼递给女童,她轻轻地咬了一小口,将剩下的转身交给了那妇人。甘木也吃不下去,起身走过去将面饼送给了女童。
二人继续前行,走到大路转弯处,只见后面一个官军正飞马赶来,突然从路边高坡石墩上,两个乡民抬着一段圆木跳下,横在路中。那马冲不过去,前腿受伤跪地,将马背上官军摔出老远,滚到了坡底。乡民也被撞到仰面朝天。两人先后爬起,跑过去按住官军,摘下其腰袋,往坡上杂草中一跃,几个起落后,便不见了。官军起来,抬头看那高坡,哪里还有人踪迹。他只得自认倒霉,骑了瘸马,自去交差。
甘木也不知要如何才找到顾凌寒,越往前走,心里越惊。路边有老妪倒闭,老翁呆坐在一旁,目光空洞。甘木经过后,想起了山里薛头儿的岳丈,便又折回去,问他需要什么帮助。那老翁看了他一眼,不置一言。甘木不知道哀莫大于心死的痛楚,只觉得奇怪,也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
过了许久,一辆牛车吱呀吱呀地晃过来,车前跳下一条汉子,将老妪搬到车上。老翁惊觉,试图阻止牛车离去,被汉子大手一扒拉,差点跌倒。牛车启动,老翁跌跌撞撞地在路上追赶。甘木和孙喜对望了一下,也跟在后面。牛车在官道上走不过两三里,从一个路口往山中去了。等老翁赶到,早不见了车的影子。他站在山口,扶住一块大石喘气,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甘木不落忍,看孙喜还在后头,就朝老翁点了点头,自己顺着山路追去。
一路不知转了几个弯,甘木终于看见那牛车停在一个祠堂门口,祠堂前墙壁上有“章家庄”的顶刻,一个管家模样的乡民,正在训斥那条汉子。
“老余是不是又死酒里去啦?叫你来代工。你这不是添乱吗?如今世路越发艰难,湖区的税今年又增了,粮食一船船地北运。还有几粒米到辰州来哟。山货出去换不到粮,还不知要饿死多少人呢。说过很多回了,流尸不要往村里运。你知道开了这个头,以后能不能收尾呢?”
那汉子笑嘻嘻地答道:“就这一次。章伯公,就这一次,好啵?”
“一次也不行。来历不明的尸体不能收。你怎知她是饿死的,还是病死的?要是闹了瘟疫,你我担待得起吗?”
甘木开始还觉得是那乡民冷漠,后来听他说得又似乎在理。老人的想法总是瞻前顾后,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的。他走上前去,问道:“伯公,像车上婆婆这般的,要到何处可以收殓?”
那乡民看一眼甘木,答道:“专有一路收流尸的义庄,就是路途远,他们都不想去,就取巧往公祠送。须知公祠并不是谁个人的。我担不起偌大的干系。倒叫小哥见笑了。”
甘木道:“不敢。我这里有个计较,请伯公帮着参祥参详。就是我出一份车钱,莫要太贵,烦劳大哥将婆婆送往就近的义庄。可否?”
那乡民道:“这敢情好。你就给他二十个钱,”他转头对大汉道:“你送去梅合庄。慢点赶车,别躲不见了,又让小哥找。”
甘木走后,章管家正在祠堂内给先人上香,两个乡民闪身进来,说道:“伯公,拿到了。”
章管家接过书札,细细看了一回,又重新封好。对乡民道:“从今日起,凡入了我章家庄乡社,在三十五岁以下的,要勤加操练,教打的武师不可离庄。刀棒都要取出来了。你们去另外找两个人,轮班看好山口,陌生人不可放进!”他将书札递给其中一个乡民,又道:“去送给大公子,说章家庄五十余青壮,日夜苦练,全凭老爷调遣。”
那乡民接过,揣在怀中,翻山越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