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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夜色中的杀机（一）
“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近况，我也都一一了解过，说实话，对于你，我很放心！”
“我已经驰骋沙场一生啦，自从我的子孙身死在邯郸城下后，这么多年下来，我早已经丧失了常人所拥有的情感，一心只记得攻城略地与杀戮。本以为我的归宿就是有朝一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没想到老天竟然会让我晚年遇到伱！”
此时的王龁，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叟一样，一边大口喝着酒水，一边絮絮叨叨地。
在他的身上，张卓根本就没有看到那个征战沙场多年，统领着大秦的铁骑攻城略地的铁血身影。
张卓没有打断王龁的话语，更没有把心中所有的不解与疑惑问出来。因为张卓知道，如果王龁想要告诉张卓些什么，即使张卓不问，他也会说的。
“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可能真的会在前几天死去。”
王龁继续喝了一口酒水后，继续述说着他想要告诉张卓的一些事。
“当今世上，虽然依旧有着诸子百家，但他们的势力，早就已经大不如从前了。如今，唯一能够称雄的当属于兵家。”
“但兵家之人都有一个很大的缺陷，那就是随着杀伐过重，见证的死亡过多，他的情感便会慢慢消失。虽然他们的统兵之道只会越来越强，但当一个人的情感缺失后，他就再也不能称之为一个完完整整的“人”了！”
“武安君当年曾经说过，如果想要解决这个缺陷，就必须要自己找一个心灵上的寄托。这个寄托可以是对一个人的情感，也可以是那个人心之念念的权与利。但这两种方法，各有各的优缺点。”
“如果选择一个“人”成为你的心灵寄托，那么当这个“人”死去后，你的心也会随之而去。远的不说，当年带领吴国称霸的孙武，当举荐他多次的伍子胥身死后，没过多久，孙武便谢世了。还有曾经攻下齐国城邑七十多座的乐毅，随着燕昭王的身死，他最后也只能老死于赵国。”
“至于曾多次大败我秦国的吴起，他选择的便是权利。在鲁国时，他受命指挥鲁军大败齐国。前往魏国后，他指挥魏军屡次击败我大秦。他去往楚国后，更是被楚悼王任命为令尹，使楚国出现“南平百越，北并陈蔡，却三晋，西伐秦“，一度大败魏国，“马饮于大河“的强盛局面。但当时的吴起年龄已经很大了，也许那个时候的他对于权利的欲望已经轻了许多，为了不使自己不迷失，吴起便把楚悼王当成了他的心灵寄托。结果，等到楚悼王逝世时，吴起的心也跟随着楚悼王而去。”
说完这些，王龁长长叹了一口气。也许在叹息着兵家先辈们的事迹，也许是在叹息着他自己。
虽然王龁所说的那些人如今早就已经化为了一柸黄土，但他们就像是黑夜中的一道流星一样，在有限的生命之中，在他们所处的那个时代，留下了永不磨灭的光芒。
王龁仔细地看着张卓，就像是看待他的亲生后辈一样，苍老的脸庞虽然依旧冷漠，不苟言笑。但他的双眼之中，却是充满了慈爱。
“但随着这么多兵家先辈们的总结，他们便发现除了这两种心灵寄托之外，或许还有着其他的办法。但那些办法到底是什么，就需要你们继续去探索了！”
“你要记得，不管在战场之上你的双手到底沾满了多少鲜血，只要你能够保持着那份一如往昔的平常心，不让自己沉迷于杀戮之中，那你便成功了！”
也许是已经把该教导张卓的全都话语都已经说了出来，王龁等张卓冷静了片刻后，话题一转，便于张卓闲聊了起来。
“我之前便与蒙骜仔细商量过了，本以为这个时候派你前去大梁，就能让你没法抽身多顾，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你终究还是来到了武遂。”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今天也许是王龁这辈子说话最多的一天了！
等到王龁说累时，一坛子酒水也已经全部被王龁喝尽了。
见酒坛之中再也倒不出来一滴后，王龁便把酒坛随意地丢在了地上，并制止身前的张卓前去寻酒。
不仅是蒙骜，王龁同样也在军中禁酒。
大胜时，或许可以用酒水来犒劳大军。但平常的时候，军营之中是一滴酒水也看不到的。
王龁身为平阳重甲军的统帅，更是身为大秦的左庶长，本来也要以身作则的。
但因为王龁现在的身体，为了能够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好好地教导一下嬴政与蒙恬两人，他不得不违抗军令，在营帐之中饮酒。
这段时间王龁已经喝的够多了，几乎已经把这辈子能喝的酒水全部喝完。
终于等到这最后的一刻到来，王龁自不会因为醉酒而误事。
王龁在心中暗暗计算着时间，觉察到时间已经差不多时，便张着一双满是凶光的虎目，紧紧盯着张卓依然带着稚嫩的脸庞，沉声说道
“如今大秦的王是一个年轻的王，在他的带领下，大秦的未来终究会在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手中，重新焕发出它应有的光彩。张卓，未来的大秦就靠你们了！”
说完，王龁便伸出那苍劲有力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了张卓的肩膀之上。
看着王龁那苍老的面容与满头的白发，张卓忽然鼻子一酸，双眼之中没由来的便出现一丝雾气。
但这一次，王龁并没有呵斥张卓。
也许是真的说累了，王龁轻轻拍了下张卓那厚重的肩膀后，便站起身来，缓缓在营帐内走动着。
过了半响，王龁就像是最后一次教导张卓的老师一样，缓声说道
“大王如今还是太过年幼了，不然也不会因为受气而离开咸阳。虽然如今的朝堂之上吕不韦几乎是一手遮天，但他毕竟能够压服住六国，不管他用什么办法！你要知道，吕不韦毕竟是一个商人，当今世上，所有的商人都有一个缺点，那就是贪得无厌。但他们殊不知，一个人越是贪婪，双眼便越容易被嘴边的“肥肉”所吸引，根本就不管这块儿“肥肉”会不会是陷阱。虽然吕不韦很聪明，这几年更是从朝堂之上学到了很多，但商人的本性，早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也许等到大王亲政时，品尝过权力滋味的他，可能会因为手中权力的消散而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想法，但只要他的手中没有兵权，那么当这一切真的降临时，他终究会妥协的！毕竟钱财所买通的江湖高手不论多厉害，在大军的围困之下，依旧会被困死。”
“你......”
“左庶长大人，大军即将开拔了！”
就在王龁准备继续说些什么时，营帐外面忽然传来了甲士的通报声。
见此，王龁也只能转身看着张卓，对着张卓交待了最后一句话
“昨夜的事是我交待申聪的，没想到一直呆在楚国的阴阳家如今竟然想要投靠我大秦。大王毕竟身处朝堂的漩涡中心，你又刚好来到了武遂，为了防止阴阳家把目光全部放在大王的身上，过度干预我大秦朝政，我也只能强行让他们把目光暂时放在你的身上，让你受委屈了！”
王龁一边说着话，一边满是愧意地看着张卓。
没有给张卓说话的机会，王龁帮张卓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后，便指着挂在架子上的甲胄，轻声说道
“把它穿上，就让我看一下武遂城的附近到底有着多少魑魅魍魉吧！”
说完，王龁便一个人走出营帐，并让张卓留在了营帐内穿戴甲胄。
很快，等到张卓穿上甲胄走出营帐后，附近的几个营帐都已经全部拆除，只留下张卓身后的那座。
站在外面的甲士见张卓走出来后，随着领头之人的一声令下，几个人便熟练地拆解起营帐来。
张卓环顾四周，便发现不远处的惊鲵竟然也已经换上了那套合体的作战服。此刻，她正一手持剑，另只手则拿着张卓带来的陌刀。
在甲胄的摩擦声下，张卓很快便走到惊鲵的身旁，并从惊鲵的手中接过了陌刀。
张卓随意地舞动了几下，在感觉到身体已经恢复如初后，便与惊鲵一起走到了王龁身边，汇合申聪与胡迈等人。
寅时，等到大军开拔时，王龁与张卓等人同阴阳家的众人汇合后，便混在辎重营中，跟随着大军一起向着武遂城的另一处营寨前进。
都言大军满万则人山人海，就这样，士气并不高的一万余名重甲军就在夕阳的映照下，排成一条长蛇，向着远方行去。
等到太阳消失在地平线后，伴随着虫鸣声响起，黑夜很快便笼罩在了大地之上。
今晚的月亮不知为何，并没有出现。
此时的王龁身边，除去阴阳家的一众江湖高手，甲士也只有五百余人。至于申聪与胡迈两人，则带领着他们的手下，分散在嬴政的周围，在暗处保护着嬴政。
虽然王龁身边的甲士人数并不多，但因为王龁在这里，那么这里的甲士们便与前面的大军格外的不一样。
这种不一样不仅体现在队列上，就连士气方面也是区别很大。
夜风潇潇，王龁并没有与跟在他身后的张卓说话，只是在甲士们的围绕之中，就像是一根定海神针一样，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随着夜色越来越暗，一直坠在大军尾巴处的王龁并没有等到他想象中的狂风暴雨。但紧跟在大军前锋身后的一辆马车附近，却是迎来了突发事件。
随着一骑快马到来，一直跟随在嬴政附近的王琅，便从斥候的口中得到了他一直心心念念的情报。
很快，王琅在经过通报后，便驱赶着胯下的马匹，来到了载着嬴政的马车旁，轻声说道
“尚公子，刚才斥候传来情报，言称前来接应的兵马就在前方不远处。”
听到王琅话语的嬴政掀开马车的门帘，一脸凝重地看着周围一片黑暗的田野，沉声说道
“王将军既然说接应的兵马就在前方不远处？为何不让他们直接与大军汇合呢？”
“禀尚公子，由于现在天色已晚，周围视线太差，末将为了防止发生意外，便令他们先行在前方等待。如若尚公子想要让两军汇合，那末将便亲自前去，率领他们来此！”
王琅看了一眼坐在马车中的嬴政，对着他行了一礼后，便回答了起来。
听到王琅的回答，嬴政仔细思索了片刻，在到耳中传来盖聂的轻声细语时，嬴政便紧蹙着眉头，沉声对着王琅吩咐道
“王将军，既然两军距离不远，那便辛苦你跑一趟了，让两军尽快汇合吧！”
嬴政一方面是担心今天晚上会再一次出现昨夜重甲军营寨内所发生的动乱，另一方面也是听到了盖聂刚才所说的话，担心一直追杀他的杀手就藏身在附近。
因为盖聂刚才竟然在黑暗之中，感受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
王琅听到嬴政的吩咐后，对着嬴政抱拳行了一礼，便调转马头，带着几名亲卫，狠狠地驱赶着胯下的马匹，向着远处的黑暗中驶去。
嬴政看着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便对着一直保护着马车的甲士询问道
“蒙将军如今还在大军的前锋处吗？”
“禀尚公子，蒙将军此时仍在前方！”
听到甲士的回答后，嬴政对着盖聂使了个眼色，便放下了手中的门帘。
“你去前方与蒙将军说一下，如今天色比较暗，为了防止身后的大军掉队，请蒙将军放缓一下行军速度！”
盖聂见嬴政返回马车后，便对着刚才回答嬴政的那名甲士吩咐了一句。
甲士见此，往身后看了一眼，见大军的队形确实比较长后，便对着盖聂行了一礼，连忙驱使着胯下的马匹，向着前方奔去。
没过一会儿，大军的速度果然放缓了许多。
夜色越来越深，当蒙恬听到远方传来的隆隆马蹄声后，便立刻下令大军停止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