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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或许还有人也想拉拢师兄,但我想,最让师兄烦恼的,恐怕还是这两人吧。”
谢昱长长的叹了口气,久久无言。
真是被萧玖猜的死死的。
“你所言不错。长公子与三公子都有意拉拢我谢家,但我……”
“师兄想置身事外是对的。”萧玖一语戳中谢昱的心思,施施然笑道,“毕竟,越是到了最后,撕咬成一团的疯狗只会斗的越凶,这个时候离得近的人有被误伤的风险,不如避远点儿好。”
是倒是这个道理,就是萧玖的这个形容有些刺耳。
或许是比喻的太直白,将所有的丑恶都摊在明面让人不免心生抵触,又或是萧玖话中隐隐带着的嘲讽,让谢昱听了不舒服。
“齐王最后一个寿辰,该是十分热闹的。”
萧玖笑,谢昱瞳孔猛然一缩。
“谁告诉你的?”
他声音严肃,表情更是郑重。
萧玖是怎么知道齐王命不久矣的消息的。
那时,他应当还在来京的路上,是谁给他传递的消息?
这京中谁是萧玖的人?
江臻儿?
不,应该不会是她,王宫近来把控越发严紧,江臻儿就算贵为王后,也难以将消息传递出宫。
朝中除了寥寥几人,更是无人知道这个消息,萧玖是怎么知道的?
谢昱身体微微前倾,表情严肃,“你来王都,想做什么?”
正面对上他的视线,萧玖没有一丝紧张,眼中唯余平静。
安静的室内,两人相视无声。
“我说我是来凑热闹的,师兄信吗?”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小九,你方才还劝师兄置身事外,为何如今自己又要上赶着卷进来?”谢昱坐直了身子,面上有担忧有肃然。
他知道萧玖有野心,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可此时卷进来,只能证明他所谋甚大。
萧玖不瞒他,散漫的摇了摇头,随口道,“我与你不同,大师兄。你身为谢氏长子,承担起的是家族一族之兴衰。而我,所想既所求,所做既所得,冒多大风险,得多大成果。”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萧玖举茶,一饮而尽,笑言,“心甘情愿矣。”
闻言,谢昱不再劝,也不再问萧玖什么。
萧玖身上的秘密的太多了,像是一团存在感极低的迷雾,不声不响,不会引人的注意,可待人细看之时,才会发现他隐藏其间诸多的秘密,不禁令人细思极恐。
最后,萧玖将退之时,谢昱忽然出声,道了句。
“若我无法脱身,又或是如遇不测,彦儿与你师嫂是你带来的,记得将他们平安带回去。”
他声音坚定,却不是强加要求萧玖这样做,只是拜托,也是请求。
在这偌大的王都之中,他或许也有朋友,但不知为何,会将这好似临终遗言一般的话说给萧玖听,更是将他的妻儿托付给了他。
萧玖一愣,回头,面色奇怪,后恢复淡定。
“还是由师兄亲自带他们返乡吧,事情还不到那一步,谁能料后事如何。”
手已扶上门扉,打开门的瞬间又沉声落下一句,“这可不像谢氏下任家主会说的话,师嫂听见,该失望了。”
说罢,抬脚跨出门去。
门内,谢昱怔怔望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有片刻的失神,不该家主说的话吗……
出了门,萧玖径直去寻乐施二人去,待从谢家出来,已至正午。
几人找了处食肆,吃饱喝足后回去。
看着沿途的风景,几人眼中多少有些惊奇。
齐国王都之所以叫上春这名儿,概因此地四季如春,长年长满繁花,气候怡人,又人多热闹,连这里的冬天也较之其余地方短暂,是个再舒适不过的场所。
“阿兄阿兄,你快看,那人头上是不是插的鸡毛?”
王城很大,约莫有四个浔郡主城加起来那么大,数不尽的亭台高楼井然而立,往来其间的人群显得十分热闹,其中最多的还是身着宽袖华服的文士,还有服装各不相同的异国人。
萧瑛这就发现一个装扮极有意思的,眼神止不住的朝一个方向探去,兴奋又好奇。
萧玖闻言转过头去看。
只见一身量瘦长的男子穿着窄袖长服走在街上,手脚处束紧,腰间用皮革勒住腰身,外裳曳地,臀部又收紧,小步的往前走着,让人怀疑是衣服裹的太紧搞得对方迈不开步子。
看上去有几分像花瓶,发冠上插了团色彩艳丽的羽毛,极招人视线,但萧玖看过两眼后就收回了目光,神情平淡。
“瑛儿,不可言语无状。”
萧玖解释道,“那是燕国舞者。”
舞者?
“他很会跳舞吗?”萧瑛不由的好奇,收回视线后还是忍不住偷瞄前方路过那人,“穿成这样要怎么跳?”
萧玖一听就知萧瑛平时了解其余四国的人文习俗少了,细细为她讲解,“燕国尚舞,男女皆好。可只有专门奏舞的男性舞者常穿紧身束衣,待到演奏之时再脱去束缚,头戴羽冠,身佩华饰,来达到更加轻放豁然之舞。”
萧瑛听完懂了,可却更不理解了,跳舞就跳舞,跟平常穿什么有什么关系?
乐施第一次来王都就被这跟浔郡完全不一样的繁华所吸引,整个人如同出笼的小鸟,轻快自由极了。
“燕地习俗向来如此,这你也不知道?”
乐施两手揣在袖中,看萧瑛一脸疑惑的模样,挺直了腰杆儿,显摆又得意的笑,“你啊,还是回去多读两本儿书吧,也不知道你阿兄带你来干什么,瞧瞧这丢人现眼的。”
这话并非是在恶意嘲讽萧瑛,只是两人早已相熟,这么说充其量只是一种打趣,或者说是调侃。
所以萧瑛也并未真的生气,只难免羞恼,红着脸像是被人踩中痛脚的兔子,重重哼了一声,“哼!我丢人也比你这一块糖也要记好久的吝啬鬼强!”
乐施猛的瞪大眼,“我哪儿吝啬了?!你个臭丫头可别胡说啊。”
“我胡说什么了?进城时不是你自己嚷嚷着小时被人抢了糖去的事吗,也难为你还能记这么多年,小气!”
萧瑛翻着白眼儿,嘴上不饶人,挺着小胸膛和乐施斗嘴,叉着腰动作豪放不落怯势,看着乐施的表情更是满脸鄙夷。
这哪儿是自己小气,分明是外人不知其中缘由。
乐施气得鼻子都歪了,颤手指着萧瑛,“好你个臭丫头,从小到大我可没少疼你,给你吃给你喝,还带你出去玩儿,现在倒成了你口中的吝啬鬼了哈?!”
说着就做势要打。
萧瑛脑袋一缩赶紧躲到萧玖身后去,又从他胳膊底下探出脸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警惕又带着几分戒备的看着乐施,皱了皱鼻子,不服气哼哼。
“有吗?我可不记得这回事。”
“嘿!真是好一条小白眼狼啊。”
乐施气极反笑,从前萧瑛还住在青山书院时,他去找萧玖总免不了要跟萧瑛接触,便常常给她带一些零嘴,有时萧玖要忙还是他带着萧瑛玩,也算把她当半个妹妹来看了。
今天萧瑛敢说这话,看他不好好教训她。
“你给我站住,有胆再说一遍!”
他上下撸动着袖子,冲上去要捉萧瑛儿,一边说着。
萧瑛笑,围着萧玖和他躲猫猫,不仅不怕反而逗趣的很。
“就说就说,小气鬼还不让人说了,哈哈哈哈……”
两人围着萧玖转圈圈,被两个幼稚鬼打闹摆弄来摆弄去的萧玖头都大了。
“小六师兄,瑛儿,你们别闹了。”
眼看着要被抓住,萧瑛身姿极灵活的一个摆尾,从萧玖身后迅速向前窜去。
“你跑什么,敢说还怕我打?”
跑出去两米远的萧瑛,回头狡黠的一笑,好似做了坏事偷乐的小狐狸。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追着打我,不跑是傻子。”
说完,一溜烟儿又窜出去好远。
身后拉着乐施的萧玖见状,连忙喊,“瑛儿别跑远了。”
后者挥挥手,表示知道了。
“小师弟,你撒开,快撒开!”
乐施用力的挣脱萧玖抓住他的手,严重怀疑萧玖在偏帮自个儿妹子,表情忿忿。
一回头,只能看到跑出去老远的萧瑛背影,心知追不上了,乐施哀声一叹,气道,“都是你!你拉我做什么,怎不见你拉萧瑛?!”
说罢,恨恨的一挥袖,满脸气愤的杵在原地,又道,“还是你也信了那丫头的鬼话,觉得师兄是个吝啬鬼?”
这倒不是。
萧玖搓了搓手指,看他好似真有几分生气了,解释,“小六师兄,瑛儿玩心重,口无遮拦。玩笑话又怎能当真,不如我替她向你赔个不是?”
乐施一口气梗在嗓子眼儿,上不来下不去。
他倒也不是真生气,就是被惹急了难免有几分着急上火,萧玖平静淡然的声音好似一汪泉水浇在他心上,冲散了方才的火气。
“不必。”
说完察觉这话有些冷硬,乐施不自在的换了个动作,整了整凌乱的衣襟,心里别扭。
“要你赔什么礼,我还能真跟她计较不成?”
“她知道什么,要真是因为一颗糖,哪值人记这么多年。”
乐施低声怨道,瞅着前方蹦蹦跳跳的少女身影,面露感慨。
萧玖一愣,“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
乐施的记忆飘回遥远的从前,只是毕竟时隔多年,关于当年的记忆也已模糊,他只依稀记得,“大概是因幼时二人对我的厌恶吧。”
嗯?
萧玖怔住。
两人停在原地,只听乐施追忆道,“你四师兄、五师兄是一对孪生兄弟,出身京都名门纪氏,五岁拜入老师门下。”
“那时,他们比我早入门,在我爹带我跪在学院门前,硬是拜了老师做亲传弟子后,老师对我很好,但他们看不惯,老爱暗中与我作对。”
萧玖听罢若有所思,问道,“那后来呢?糖的事是怎么回事?”
乐施皱眉,像是回忆起什么不愉快的记忆,挠了挠头,一脸漫不经心的模样,尽量装作不在意。
“其实说来也简单,就是有一日,老师给了我们弟子每人一块糖,但是我的被他们抢去了。”
“他们说,我是商人之子,不配与他们为伍,更不配拜老师为师,不能算是他们的师弟。”
所以,那糖他没资格享用。
“不过正好,我还不想有那样的师兄呢。”乐施抱着臂,撇了撇嘴,望向路旁的摊贩的神情有片刻的失神,眼中划过几分落寞。
热闹的叫卖声和人声充斥在两人身旁,可萧玖却蓦的感觉耳边一静。
他好似终于明白,乐施为什么记一颗糖记了这么多年。
他失去的岂止是一颗糖,更是幼时遭受的他人的鄙夷和冷眼。彼时,乐施只能任由对方抢了原本属于他的东西,和践踏自己的自尊。
“小六师兄被欺负了没告诉老师吗?”
他相信青溪先生不会因家世而偏坦于谁,可乐施想了想,摇头,“不好麻烦老师。”
“不过是被人说两句,一块糖而已,犯不着告状。”
“只是纪家那兄弟俩儿,要不是先我拜入了老师门下,我才懒得理。”乐施说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像是对话中的人很是不屑。
这种小事是没什么好在意的,可他又真如他所表现的那么轻松吗?
不过是那时因初拜入青溪先生门下,小乐施怕引来老师不喜,所以才不敢抗争,孩子的心理其实很好猜。
或许是这样的话听多了,他到底是因自己的出身自卑着。
乐施看萧玖不答,又接着说道,“所以小师弟,不是师兄小气,也不是我记仇,只是……”
“只是非同道中人,无可相交。”
他还怕萧玖误会他是什么小气之人,正待解释,突然就听萧玖这么一说,乐施一愣。
这话总结的到位,简直是将他的心里话明明白白的给点了出来啊!
乐施眼睛一亮,“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正如七师弟、八师弟看不惯你一样,你四师兄、五师兄也同样不喜欢我。”
萧玖一幅很懂的样子,点点头,如是道,“那他们四个肯定能亲近如亲兄弟,亲如一家,情同手足。和我们就不行。”
因为他和乐施同是被人鄙夷轻视的一类人。
听出他语气的调侃和娱乐,乐施哈哈一笑,伸长胳膊搭在萧玖的肩上,哥俩儿好的腻歪在一起。
乐施放声道,“那咱们就做咱们的好兄弟,也不理他们。”
萧玖笑,乐施也笑,两人心情开朗的缓缓举步前行,看周遭一切也多了点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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