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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堂叔,你发这么大火干啥,成不成,万事可以商量嘛。一把年纪了,你悠着点。来,您先坐,您坐嘛,??润叶妹子是你的宝,也是俄的心尖尖,她还没嫁,我也没娶,现在可不时兴包办婚姻那一套……”
一队长俯身拉起椅子,扶着村支书坐下。
“你少给俄说这些,??俄不听……”
田润叶的娘听到动静,从门口探身进来,“当家的,咋啦?”
“你别管,自己忙活去……”
撵走自己婆姨,村支书苦口婆心起来,想做通眼前这混小子的思想工作。
“少安啊,天下好闺女多的是,你何必盯着润叶啊,这样,其他人家的姑娘,不管是谁,你说,俄给你办,只求你放过润叶吧……”
“福堂叔,看你说的,俄孙少安恶霸一样,在咱们双水村,就是恶霸也不敢登您的门啊。这不是商量嘛,??润叶妹子从小就和俄一个被窝了,还一起光屁股玩水,怎能嫁给别人,早就是俄孙少安的人了……”
“你、放、屁……”
“事实嘛,你能说不是真的?”
“娃娃时候的事,怎能当真?”
“能的,书上说哩,青梅竹马良缘多,润叶妹子喜欢俄,俺们两人就是这种从小好到大的,您可不能当黄世仁啊,政府不愿哩,会给俄做主的……”
“你放屁,俄是她爹……”
“对!只要您答应了,您也是俄的爹……”
“我……”
孙少安觉得,自己现在是马思远附身,嘴皮子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利索过。眼见田福堂吃瘪,心里有些想乐。
两人就这么逗着嘴,喝着酒,??眼看着另一瓶也见了底儿。田福堂也有些多了,他不再发脾气,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说。
“少安,你是个好娃子,叔也看好你,要是润叶在村里,叔肯定不会拦阻。可润叶现在是吃国家粮食的,你是种地的,这……这差距也太大,以后怎么过日子?”
“叔,俺也给你说心里话吧,俄也觉得有些不配,可是俄太喜欢润叶妹子了,不愿错过哩。再说,现在咱村里也不比城里差啥了,俄也想过了,公社以后也会跟着咱们村的事来哩,您说,到时候我有没有机会去公社……”
田福堂沉默了。
是啊,公社白主任已经不止一次的在会上说过,要推广哩。推广肯定要找熟悉的人,要说年轻力壮懂行情,双水村还有谁能比的过他孙少安哩?
看来,事情还真有转机。自己已经老了,他们俩要是真成了,以后有闺女守在身边,确实比在外面强上不少,可闺女……
是了,这小子前一段刚去过县城,还在那里住过一晚上,说不定已经找过润叶了。哎呀,失算了,别不是他把姑娘给蒙了过去吧,生米煮成熟饭了吧?
想到这里,田福堂出了一身冷汗,酒一下子醒了。
“小子,听说前时你去了县城,是不是你们见过了……”
“啊,见过了,俄给润叶妹子说哩,她没反对……”
孙少安还是有担当的,当然不能说是田润叶给自己递了纸条。他爹也不能说,让外人知道,妹子还咋做人?
不成,那也是自己妹子,成了,媳妇儿那是更要维护。就当自己追妹子好了,只要媳妇娶到家,怎么也不亏。
“你当晚没回来……”
“啊……是啊……住在润叶妹子窑……哎呀,福堂叔,你把俄看成什哩,你把自己闺女看成什哩,俄是她哥哩,能干那事?她那天住在她二爸家里……”
孙少安有些愤怒了。
“坐着,老实一些,年轻人的事,一上头啥都敢干哩,俄不是就问问嘛,你是她哥,俄还是她爹哩……”
田福堂终于放心,不再说这个事。
“这么说润叶……”
“哈哈,来的早不如来得巧,让我给赶上了,正好还没吃饭……”
田福堂还没说完,就被院子里一阵笑声打断,听着那清朗的声音,窑里正喝酒的两人一起起身。
“俄说是谁,马研究员,你外面的事办完了?”
“办完了,刚从县里润叶妹子那里回来,找人算个账……”
孙少安一听,心说幸亏反应的早,要不他又要找自己练功夫了。
“思远哥……”少安有些讪讪。
文昊没有答他,看了他一眼,继续和田福堂说话。
“你见着润叶了?她还好吧……”
“不太好,正伤心哩……”
“咋了?”
“被人给气的……”说着,文昊扫了一眼旁边的孙少安,这小子身上一寒,马上一脸讨好。
挨打立正,能屈能伸。这是以前的孙少安没怎么学会的本事。
“她出了什事?”
文昊心说,有毒还是一块儿拔了才好,省的放在那里,一不小心再弄出点啥。
“她二妈给她说一亲事……”
文昊一五一十的,把李家请吃饭的事儿说了,然后看着田福堂,又说道:“您老别乱动心思,我已经给福军叔说哩,让他回绝了这事儿。李家那小子我也警告过了……”
“那咋成哩,研究员,孩子一生的大事,你可不能这么轻定……”
“福堂叔,我给你说吧,这事儿根本就不是婚事,是联姻。那李家又是个喂不熟的,会白白耽误了润叶妹子,咱们农村人,跟他们牵涉个啥……这李家啊……”
文昊再次一五一十的把李登云、冯世宽、田福军的事儿说了一遍。又说了润叶看不上李向前,两人没有共同语言的事。
“所以啊,官场的归官场,爱情的归爱情,婚姻的归婚姻,咱们不能跟他们掺合……”
“这样啊……”田福堂听了这些,才真的去了心思。他一个乡下人,虽然没那么宽的眼界,但他知道官面的事儿没简单的,他确实掺合不起。
喝了一会儿酒,文钰当做不知道什么情况,像突然发现似的,惊异的问道:“少安,你穿的这周吴郑王的,像办什么事儿似的。福堂叔,你们这是……”
“咳……”
田福堂叹气不说话,孙少安马上明白了,这是思远哥在给自己创造机会呀。
“思远哥,是这样,俄在和福堂叔商量,要娶润叶妹子做婆姨哩……”
“哟呵,你小子还真敢想,润叶妹子同意吗?”
“同意哩,同意哩,就是福堂叔还有一些看法……”
“有看法那是必须的,老丈人挑女婿嘛,哪能轻易让你得手?有什么要求都先应下来,慢慢办,总会有办法的。”
“是,是哩,应下来,俄都应下来……”
田福堂在旁边看两人一唱一和的,早就忍不住了。这一会儿见两人还没完没了的演上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行了,你们行了,别再演了,谁不知道你俩好的一个人似的。俄要是不同意,你马思远是不是还要搬出来,你那个没说过的承诺啊……”
“啊,是啊,你不说我还真的忘了。既然你提出来了,那你说吧,到底同不同意?”
“福堂叔,同意吧,你同意吧,人真的不能失信……”孙少安打蛇随棍上,趁机要挟。
“要俄同意也行,两个条件……”
文昊立马看向孙少安。少安这时候肯定不会怂,啥他都敢先应下,事有商量就好办。
“福堂叔,您说,俄都应了!”
“一是必须要润叶同意……”
孙少安心说,你闺女的信还俺在身上哩,这个条件给白送的一样。
“没问题,润叶妹子不同意,俄再也不提,您说第二……”
“第二,你要到了公社才能算事成!”
文昊和孙少安对视了一下,应下了。
“福堂叔……不……爸,俄应下了!”
“停!你叫早了……”
“不早,先练习一下嘛……”文昊赶忙接口。
然后,兄弟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用文昊带过来的酒,彻底的把田福堂灌趴下才结束这场求亲宴。
从田福堂家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比较晚了,劳累了一天的庄稼人应该都吃完饭,开始准备歇息了。
“思远哥,你咋突然回来了?”
“还没说你呢,我要是不回来,差点让你给坏了事儿。胡思乱想那么多,你有没有想过润叶的感受?你这样扭扭捏捏的,让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跑前跑后,求着你似的,你让她的脸往哪里搁?你孙少安就那么金贵?”
“不是,我自己……我家里……”
“你怎么了?你家又怎么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你孙少安就这么没志气?还真别说,在这一点上,你还真的配不上人家润叶,你记住:作为男人,没什么都不能没担当!姑娘爱你,愿意接受你的一切,你也喜欢人家姑娘,作为男人,姑娘松手之前,你就不能先退缩!”
文昊教育着孙少安,也教育着自己。是啊,他也不能退!
这时的村里,没有其它什么声音,只有河道里蛐蛐的合唱和村庄那里传来的一两声懒洋洋的,鸡的啼鸣……
村外山梁上,飘来了一个庄稼汉悠扬的信天游,是村里的红火人田万有在唱。
“说下个日子呀你不来,硷畔上跑烂我的十眼鞋。墙头上骑马呀还嫌低,面对面坐下还想你。山丹丹花儿背洼洼开,有什么心事慢慢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