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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景知道刘表绝不会答应他的要求,他本来也没指望刘表答应,送走赖恭后,刘景继续战争前的准备工作。
其中任务最艰巨的,无疑便是北方难民的安置,因为酃县不久之后就会成为战场,是以北方难民不能留在酃县县城附近,要么沿着承水向西进入零陵郡,要么沿着耒水向南进入桂阳郡。
至于酃县的大后方钟水、平阳二乡,则主要收容酃县本地人,加上这几年陆续安置了数万难民,人口直接逼近了十万大关。
刘景以零陵太守的名义,令零陵诸县收留长沙难民,几乎没有人敢违逆他的命令。
桂阳那边就不行了,从郡府到诸县,纷纷以各种理由推脱,只有耒阳在尽力接收难民。这还是因为他和桓彝有着特殊关系。
对此,刘景也是无可奈何,要不是如今形势不允许,他都想直接派兵强行送桓彝上任了。
刘和整日跟着桓彝奔走县中,安置难民,一直忙到五月份,入境的难民日渐减少,刘和便向桓彝提出请辞,准备返回酃县。
此事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刘和早就有回酃县的打算,只是先前请示没有得到刘景的同意,才不得不暂时按下心思。桓彝问道:“仲达知道吗?”
刘和缓缓摇头道:“兄长不知情,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桓彝面有迟疑道:“仲达曾与我写信谈及,大战一起,便将母、妹送来,你这时回去……”
刘和不慌不忙道:“桓师和兄长乃是莫逆之交,必会善待母、妹,我在与不在,都一样。”
桓彝轻轻颔首,说道:“正好明日铁官有一批铠甲、兵器,将要运往靁县,你明日可随船同行。”
刘和点头称“是”,接着下拜道:“自弟子去年拜入桓师门下,攻读《左传》,虽然限于自身愚钝,亦感学识大有长进,桓师敦敦教诲,弟子必定铭记于心,终生不忘。”
桓彝正色道:“文义虽非博士之才,然当今天下大乱,四海土崩,白首穷经,于国家何用?不过……《左传》有益我辈,文义平日不妨多多讽诵。仲达虽然读书不求甚解,可是这些年来却始终手不释卷,文义当效之。”
“诺。”刘和郑重应道。
傍晚下职,刘和应邀前往官舍,与桓彝一家人共进晚餐。次日,刘和与宋锦收拾行囊,时隔一年有余,踏上返家之途。
刘和此番回家由于是自作主张,没有提前通知家人,所以当张氏坐在家中,对儿子心心念念的时候,猛然看到儿子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当场便愣住了。
“阿母,儿子回来了……”刘和径直来到母亲案前,俯身拜道。他从小到大,从未与母亲分离,这一次一走就是一年有余,一时情难自禁,落下泪来。
“阿若……”张氏急忙而起,险些撞翻身前案几,她奔至儿子面前,一把将其拥入怀中,涕泣如雨,一张傅粉的圆脸,顷刻间就冲刷出一道道泪痕。
刘饶得到奴婢禀报,匆匆赶来堂中,扑到刘和的身上,“阿兄、阿兄,你回来了……呜呜呜……”
母子三人半天才收泪,张氏上下不住打量刘和,束发之年,正是身高长得最快的时候,一别载余,儿子身高窜了一大截,之前还和她相仿,而今已有近七尺,恍如大丈夫,缣巾青袍,身佩长剑,英姿飒爽,愈发与亡夫肖似,张氏是越看越觉欢喜。
欢喜过后,张氏心中不禁生出疑惑,问儿子道:“对了,阿若,你怎么回来了?是仲达让你回来的吗?”
“是我自己决定要回来的。”刘和小心翼翼道:“如今北军南下在即,兄长处境颇为艰难,我在耒阳,每每念及于此,便再无心思读书,因此作别桓师北归,欲助兄长一臂之力。”
“混账!”张氏闻言立时勃然大怒,她没想到儿子胆子居然如此之大,大战一起,死者千万,连刘景都未必能够保证安全,更何况他人。训道:“这事是你一个黄口孺子能够参与的吗?”
刘和在外历练一年有余,早已不是过去那个在母亲面前唯唯诺诺的少年了,他辩道:“在阿母眼中,我仍是一个黄口孺子,可阿母当知,我在耒阳已经出仕,桓师亦赞我才力足恃。我就算不能上阵杀敌,亦可留在阿兄身边,为他端茶倒水。”
张氏微微一怔,眼前的这一幕,似乎似曾相识,不是指儿子的话语,而是他的神态……
张氏想了想,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儿子此时的神态,竟与当年游学归来的刘景有三分相似。
张氏心中大喜,她对刘景的感情十分复杂,但毋庸置疑的是,刘景乃是她平生以来见过的最为出色的人,儿子哪怕只与他有三分相似,张氏便心满意足了。
当然了,心中喜归喜,这并不能改变张氏的想法,她仍是不赞成儿子留在酃县,置身险地。
日落时,刘景带着邓瑗、刘旂归家,刘景并没有责怪刘和自作主张,揽着他的手臂笑道:“阿若隐然有大丈夫的气象了。”
刘和小声道:“阿兄,你不会怪我不听你的劝告吧?”
刘景摇头道:“你有你的想法,为兄岂能见怪。不过,我还是要说,你真的不该回来。”
张氏在一旁冷笑道:“如何?我就说仲达必然和我一样。”
见刘和着急欲言,刘景抬手阻止,又道:“阿若别急,听我把话说完。你的事情,公长来信多有谈及,他也认为你不适合继续留在他身边研读经书。但是,你同样也不适合在我身边,此战结束后,我会对你有所安排。”
刘和迟疑了一下,点头道:“好,我听阿兄的。”
张氏暗暗一叹,她口水都说干了,亦不能令刘和改变心意,而刘景却是三言两语就解决了。
此事一了,家中气氛顿时就轻松起来,刘和一把抱过刘旂,不住逗弄,让他喊自己“叔父”,他离家时,刘旂才满月不久,如今已经可以满地跑了。
刘和没抱多久,便被刘饶劈手夺走,刘旂也乐得投入姑姑的怀抱,“咯咯”笑个不停。
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大大舒缓了刘景近来的疲惫之心。
次日,单日磾带着十几名亲信,风尘仆仆的赶到酃县。
“翁叔,坐。”
刘景早知道单日磾到来的消息,特意抽出半天时间招待他。
单日磾束发锦衣,气度深沉,单看外表,与汉人士子无异,任谁也不会猜到他是一名荆蛮。
单日磾落座后道:“刘君,荆州军这次绝不再只是水军难么简单,临湘既已陷落,荆州军后顾无忧,此番必定会倾巢而出。”
刘景颔首道:“没错,加之有了前车之鉴,对方一路南下,定会加强戒备,我兵力不及对方,只能依靠酃县城防与之对抗。”
单日磾沉声道:“我的本寨加上盟友,虽可召集五千勇士,然而刘君当知,盘瓠子孙世代居于山野,无法长期在外作战。”
“这个我知道。”刘景点点头,对此他颇为理解,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召荆蛮守城,这么做的效果,恐怕未必会比直接招募民夫强多少。“此战我的兵力足以应对,无需你派兵支援。”
单日磾唯恐刘景误会他不愿出兵相助,连忙道:“刘君,我并非推脱——这样,我自率一千勇士,与刘君携手迎敌。”
刘景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翁叔,你我相似于微末,难道我还不相信你吗。”说到这里,刘景顿了一下,又道:“我说的乃是实情,你这一千人,于我而言,并无多大帮助。”
“那刘君的意思是……”单日磾隐隐意识到刘景别有打算。
刘景笑着道:“荆州军南下必众,粮草辎重,虽然可就地解决一部分,但大半还是需要后方供给。我要你率领你的手下儿郎,劫掠湘水上的辎重船只。”
单日磾登时眼前一亮,抚掌道:“这个主意甚好。我率勇士出没于衡山近左,下水劫掠、上岸归家,如此一来,勇士不必担心离家太远,又有利可图,必然踊跃参战,五千人悉数可至。”
刘景见单日磾神情兴奋的模样,出言劝告道:“荆州军或许一开始无备,让你轻易得手,然而你不可轻敌大意,视荆州军如待宰羔羊,荆州军吃过几次亏后,必会将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十有八九便会设伏诱你入网,所以,你只有在有万全的把握下,才可以出手。”
单日磾虽是荆蛮,却读过兵书,也算是知兵之人,至少在衡山荆蛮之中,所向无敌。他听到刘景的劝告,略一思考,便知道该怎么做了,点头道:“刘君言之有理,我会像对付虎狼一样,对付荆州军,绝不会疏忽大意。”
刘景点点头,温声道:“总之,宁可毫无收获,亦不可冒然行事。”
单日磾心中温暖至极,刘景如果只是想利用他,根本不会和他说这些,只有将他视为真正的朋友,才会不厌其烦的提醒他。
接着单日磾在酃县小住数日,直到五月底,才返回衡山。
随着六月的临近,刘祝情报传回的越来越频繁,相应的,临湘的荆州军动作亦越来越频繁,正应了荆州军六月南下的传言。
事已至此,刘景让刘和带着邓瑗、刘旂、继母张氏、妹妹刘饶前往耒阳投奔桓彝。
刘景之所以不将妻儿送往零陵,是因为相比于心思复杂的零陵诸吏,他更信任桓彝,两人乃是真正的莫逆之交,而且后者手中有一支由耒阳铁官徒组成的营兵,足以保护妻儿的安全。
而嫂子赖慈并没有同行,她带着儿子刘群返回了零陵家乡。
除了自己的家人外,龙丘刘氏,及邓氏族人,则被刘景安排迁往钟水、平阳二乡。
原本人员稠密的酃县近郊,亦变得空空荡荡,不管心里愿不愿意,百姓皆被刘景迁走。
六月,开始几天,蔡瑁尚可忍耐,可是一连过了十余日,始终不见动静,心急之下,便直闯蒯越的住地,问道:“蒯长史,将军有言,六月发兵,而今六月即将过半,士气复振,粮草充足,为何迟迟不发兵?”
蒯越面色平静地回道:“将军言六月,又未具体说时日,我为军中主帅,便以我为准。”
蔡瑁问道:“那蒯长史认为何时出兵为宜?”
蒯越答道:“暂时未定。”
蔡瑁急道:“蒯长史可知,你每拖延一日,刘景小儿的实力便强上一分,昔日他以区区一县之地,竟聚兵万人,而今据有一郡之地,兵力又该有多少?如果放任他发展,后果不堪设想。”
蔡瑁的担忧,蒯越岂能不知,然而他现在只能是两害相较取其轻,既然刘景仓促难下,自然是要凝聚更加强大的力量。
蔡瑁怒而离去,次日带着刘磐一同来见蒯越,蒯越依然不为所动,越日,蔡瑁带着十余将前来。这些人离家外出日久,心里耐心早就被磨光了,被蔡瑁一通唆使,便齐聚于蒯越府邸。
面对众人滔滔,蒯越心中一叹,自知无法再推诿,不然他的主帅威信都要动摇了。
蒯越当即下令,明日,即六月十五日发兵南下。
翌日,蒯越在临湘南郊,聚集水步五万大军,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誓师大会。
完毕后,蔡瑁水军率先出发,经过一年多的修养,荆州水军船舰刚刚恢复到曾经的数量,然而棹卒、战士却远不及从前,他们这些人不是败军,便是新卒,战斗力根本无从谈起。
相比之下,荆州步军就强大多了。前年荆州军南下,蒯越所将步军三万人,这两年多有战损,也屡次补充,剩余两万八千人,加上近来收编的四千长沙兵,总兵力达到了三万两千人。
另外还有一千余骑军,虽然影响不了大局,但是在刘磐的率领下,也足以发挥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