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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鹿、朱天意、真瞳瞳排排坐在小丘陵的草地上，这儿远离城市，抹去了光污染，星河像孩子的脸，在三人的头顶没遮没拦地展现出来。
真鹿抬头看看星空，又看看朱天意，觉得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朱天意一直以来都护着他，像小时候新学期开学，小朋友会用米老鼠的书皮把新书一本一本包起来。但真鹿在被细心呵护下，还是觉得离她很远，这是一种无法调和的距离感，就像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上游的流水潺潺永远理解不了下游的泥沙俱下。
现在朱天意更远了，她藏在一团大雾里，看不清面目。
“真鹿，瞳瞳，你们一直都是像这样两个人在一块儿吗？”朱天意突然问。
真瞳瞳弯曲膝盖，下巴靠在上面，说：“是又怎么样？”
“没，就随便问问，你们爸爸妈妈呢？”朱天意盘腿坐着，微微歪过脑袋，“我跟真鹿在一块儿这么久，还没问过他。”
真瞳瞳张张嘴巴，想要说话，但被真鹿从根源打断：“外地工作，比较忙，所以一年也不回来几次。”
朱天意没继续追问，她不是喜欢勘探别人隐私的人，抬头看天。
真鹿和真瞳瞳也紧随其后，抬起头。
这儿的天空确实很漂亮，天幕无边无际，却又好像近在咫尺，仿佛一伸手，就能抓一把星星回来，想撒在哪儿撒在哪儿。
“天怎么绿了？”真瞳瞳突然扬起一边的眉毛。
真鹿也注意到了，天边像打翻了一桶油漆一样，抹上一大片绿色——晶绿色。不过颜色一闪即逝，眨眼间，就像潮水后退一样迅速淡去，宛若错觉。
“这是……”真鹿低声问哪吒。
“你没看错。”哪吒默契地回应真鹿。
“那我们……”
“坐在这儿别动，我们打不过它。”
“可是……”
“这儿不同于公主之森，有很多人类的视线，它不会胡来的。”
“好吧。”
亲密接触的两个生物默契指数飙升，但真鹿没被完全说服。哪吒的所有行为模式都基于自身安全，其他事他一概不管。此时他认为晶绿色龙不会对他造成威胁，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不管它。但真鹿不一样，他担心那头龙会不会威胁到其他人。这可能就是人和龙之间最大的区别。
比起身体结构的差异，语言的差异，这种区别才是两种生物之间真正的鸿沟。
真鹿有点困了，在山丘的草地上躺下来，耳边虫子鸣叫此起彼伏。真鹿觉得回到了小时候，伴随着电风扇，在井水里冰镇过的西瓜，和没做完的作业，陷入安睡。
他做了个梦，梦见小时候和真瞳瞳一起乘凉，站在爸爸妈妈前面背唐诗，一首接一首，爸爸妈妈很高兴，给他们吃大白兔奶糖。但他们还来不及剥开糖纸，一条龙飞过就把所有的糖都吃掉了。他们哭着跟爸爸妈妈要，却看到爸爸妈妈也不见了。
真鹿被这个梦惊醒，全身都是汗，他根本就没见过妈妈。梦里那个女人的脸，在他醒后一点点变得模糊，像糊上一层马赛克。这时真鹿才发现，东面已经有刺出了光线，天地交汇的边际像砸开了一颗鸡蛋，红色的蛋黄不规则地飞溅出来。
真鹿拿出手机，电量只剩下百分之10，亮着红色的警戒，电量下面的时间是5点47分。真鹿一边支撑自己起来，一边活动筋骨。朱天意已经坐在一边吃全麦面包了，应该是从陈子铭家带出来的，她永远那么考虑周到，像一本日程记录簿，每做完一件事就打一个勾，不会有遗漏。
她看到真鹿醒来之后，拿一片面包递给他：“吃点，我们就出发。”
“谢谢老大。”真鹿接过面包，一边吃一边看真瞳瞳，她还在睡觉，微微张开嘴巴，嘴角挂着口水。但眉头皱紧，仿佛梦里还在跟人大战三百回合。
真鹿拍拍她的脸，她没醒。真鹿觉得自己拍轻了，于是加重了一点掌力，但手掌行进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手有点不受控制，他意识到是哪吒在搞鬼，连忙问他想干什么。哪吒说观察人类在睡眠中面对攻击做出的反应，是了解人类重要的一环。
哪吒刚说完，一个巴掌就甩在真瞳瞳脸上。几乎在同一时间，真瞳瞳反手一巴掌打在真鹿脸上。打完之后她才睁开眼镜，看到是真鹿，二话不说又是一巴掌。
“你敢打老娘？”
真鹿有苦难言，咬牙切齿抱怨哪吒。哪吒思索了一会儿，深沉到：“第一反应竟然是反击，人类真是一种可怕的物种。”
幸亏这时候朱天意过来解围，她递给真瞳瞳一片面包，面向房子的方向说：“我们过去吧，刘泽灵应该已经醒了。”
真瞳瞳不客气地接过面包，一边吃一边带头向陈子铭的房子走。
“等刘泽灵醒过来之后，我有很多事情想问他。”哪吒声音很严肃，“他知道很多事情，比如那头晶绿龙的身份。那头龙同时又像蜘蛛网一样牵扯着不少东西。突然降临的一男一女，和他们对峙的组织，好像名为‘朝歌’。这些东西在人类公开的信息库都找不到，只有刘泽灵可能知道答案。”
真鹿怀着担心：“你别逼问太着急了，他是个病人。”
真瞳瞳走得很着急，她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刘泽灵醒来。真鹿在她身后看到她后背僵直，像张挺阔的硬纸板，就知道她在紧张。也难怪，就像考完试老师站在讲台上公布成绩，试卷一张一张发下去，成绩一个一个报出来，跟判刑似的，你三年，你五年，你无罪释放，你死刑，分数就是量刑标准，谁能不紧张？
真瞳瞳甚至因为紧张，都走错道了。
他们走了半个多小时，来到一片空地上，真瞳瞳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奇怪，我记得就在这儿，怎么走错了？”
真鹿揉着太阳穴，昨天走得是夜路，走错才更加正常吧。指路这种事情就该指望朱天意，她最靠谱。真鹿一边这么想，一边转身寻求老大的帮助，哪吒却突然低声说：“没错，就是在这儿。”
“你也没睡醒啊。”真鹿说，“这儿哪来的房子？”
“龙的空间思维能力非常强，短短几步路，我不会记错的。”
真鹿四周扫一眼，什么都没有。心想机会来了，哪吒啊哪吒，本以为你无所不能，没想到还是被我揪住小尾巴了。龙很会记路？这儿什么都没有，玩脱了吧？真鹿喜形于色，准备挖苦哪吒，朱天意却上前几步，围着这块空地兜一圈，同时放眼四顾周围的高草。等她回到原地，真鹿看到她的眼睛眯起来，像看到了某种逐渐的形成壮观。
“就是这儿。”朱天意说，“瞳瞳，你没认错路，就是这儿。但房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