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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洁缓缓打开睫毛，像刚刚苏醒的小恶魔。
“周编，看来你那俩跟班还挺仗义。”
周编像被一桶水泥由顶至踵浇灌而下，在椅子上变成一座僵硬的泥胎雕塑。片刻之前他在马尾女孩前所有的怯懦在这一刻全部回潮，冲击得他想要呕，把灵魂也也一起呕出来。
“开门！”钟洁说。
马尾女孩抬起铁门沉重的插销，门一瞬间被踹开，马尾女孩差点被骤然扇动的门掀翻。门中一道身影一闪而入。
瘦削的身形，配上仿若刀锋划过的眼眸。罗乔一跨入器材室，就觉得这儿的气温都下降了几度。
而他身后，叶尚凉东张西望地走进来。环顾一圈之后，最终，她的目光落在周编身上，嘴角似笑非笑，说：“老大，怎么这么狼狈啊，这可不像你哦。”
周编被封住了嘴巴，说不了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和罗乔。
罗乔缓慢向前跨步，一字一顿地说：“谁干的？”
马尾女孩看着这两个闯入者，挥了挥手。她身后立刻冲出四个男生，把罗乔和叶尚凉围住。而她自己则走向椅子，弯腰去拿电击棒，她用背影对罗乔说：“已经放过你们了，怎么还来？”
罗乔冷笑：“小丫头，忘了当初怎么玩游戏的了吗？”
“忘不了，这辈子都忘不了。既然你们来了，那好，我们就再玩一次游戏吧。”马尾女孩转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们最喜欢了。”
马尾女孩的声音仿佛吹笛人的之子的梦游之音，所有的“骑士”不约而同地涌向了罗乔。
罗乔回头看一眼叶尚凉低声说：“跟你说了别来的，动手不是你的强项，碍手碍脚。”
叶尚凉冲他做了个鬼脸：“我偏要来，气死你，就喜欢碍手碍脚，管得着吗？”
罗乔被叶尚凉一句话怼回来，却也看不出生气的表情，反而有些轻松，轻声对她说了声“白痴”，然后面向围向他的四个男生。
一个很高的男生首当其冲扑向他，但太慢了，罗乔不闪不避，一计直拳打在他脸上，男生的鼻梁瞬间折断，血浆迎面溅出来。而这一拳带来的庞大冲击力让他直接倒地，捂着脸颤抖。
但在男生倒下的同一时间，另外一男一女就从左右抓住了罗乔的胳膊，他刚想甩脱他们，一个架着眼镜的胖子立即扑向他，死死抓住他的腰。
这就像一串连环发动的机关陷阱，捕捉到猎物之后，准备发动最后一击。
罗乔一时动弹不得之后，看到一个拳头迎面冲上来。
罗乔眯起眼睛，对着他吼了一声：“你敢！”
仿佛最原始的恐惧被触动，挥拳的男生出现了一瞬间的迟疑。但就是这一瞬间，罗乔脖子一探，一口咬住了挥拳人的手腕。他上下颌猛地用力，仿佛咬破了一只血袋，血浆瞬间喷洒出来。
擒拿住罗乔的男生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不约而同地慌神了。罗乔精准地抓住了这个机会，手肘炮弹般往后一撞，砸在抓住他胳膊的男生身上。伴随着因为疼痛而炸开的惨叫，两名男生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垮倒在地上。
挣脱了手部的束缚，罗乔的膝盖骤然撞向抱住他腰的男生的腹部。男生发出一阵惨叫，胆水穿过喉咙呕了出来。
叶尚凉看着罗乔势如破竹，蹦蹦跳跳跟在他身后，慢慢靠近被绑成粽子的周编。
但刚才的几个人只是小试牛刀，这时，更多人朝着罗乔涌了过来。
叶尚凉在后面打油打气：“大开杀戒吧小罗罗！”
罗乔平板地说：“……你说的容易。”
冲向罗乔的男生女生大多动作迟钝而无力，但他们仿佛都无所畏惧，疯狂地去捉拿罗乔。罗乔能够瞬间拽倒一个人的拳头，对他们也不具备威慑力。
叶尚凉看着罗乔跟这群人混战，偷偷溜向了周编。
叶尚凉不会大家，她可能连这儿最弱小的人都打不过。但她能比任何人都更快地读懂局势。
她悄悄站到所有人视线的死角，悄悄前进，慢慢靠向周编。
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比起罗乔雷霆万钧地进攻，她才是这间器材室真正的暗杀者。
她蹦蹦跳跳，来到周编身前一步之遥。
“拿下她！”
突然，马尾女孩冰冷的声音响起来。
叶尚凉一惊，旋即她看到两个男生一个女生飞快地向她扑来。她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她的伪装被识破了。
几乎在她想法飘动的一瞬间，三人就把她扑倒在地。
另一边的罗乔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叶尚凉的失利，瞳孔一紧，声音冰冷：“找死！”
在他声音落下的同时，另一个声音穿透而来：“死的是你。”
围攻罗乔的人群突然裂开一条小缝，一根电击棒电光火石地刺出来，戳中罗乔的腹部。
罗乔动物第六感般的本能让他察觉到了危险，想要迅速后退。但已经来不及来。电击棒在一瞬间释放出庞大的电流，冲向他的腹部，并以此为.asxs.，迅速流遍全身。
剧痛像绵密的针潮涌进大脑皮层，罗乔发出低沉的怒吼。
所有人都听得胆颤心惊，但马尾女孩知道，这已经是强弩之末。她再一次往前一刺，罗乔顿时全身酸软，垮倒在地上。
“按住他。”马尾女孩一边说，一边穿过人群，走向罗乔。
罗乔被按在地上，脸上罩着一层冰霜，嘴角却带着笑意。马尾女孩太熟悉这种笑容了。
这笑容时常挂在他的嘴角。
“痛不痛？”马尾女孩一边走近罗乔，一边问。
罗乔因为电流的冲击，全身还笼罩在剧痛之中：“你以为……你以为你们是谁啊，不过……不过是被我们起伏的窝囊废，窝囊废们聚在一起，依旧是窝囊废……”
马尾女孩点点头：“是啊，我们是窝囊废，不被人喜欢，被忽视，被欺负我了也没人帮我们，我们求朋友帮我们，回过头发现，我们好像没什么朋友。求老师帮我们，老师说只是小孩子吵闹，说自己处理同学间的摩擦，也是校园生活的重要一课。求爸爸妈妈帮我们，爸爸妈妈让我们好好学习。窝囊废们站在悬崖边，往左边看看，往右边看看，你猜，我们看到了什么？”
罗乔拼命挣脱束缚，但钳制住他的人像捕捉自己的灵魂碎片一样，一松手就会失去自己的人格，所以都拼尽全力抓着他。
马尾女孩继续说：“我们什么都没看到，举目无亲。这里是一个拥有650万人口的城市，我们却一个能帮助我们的人都看不到。直到我们看到了彼此，直到一个窝囊废遇到了另一个窝囊废，直到一群窝囊废遇到了另一群窝囊废。那个时候，朋友出现了，家人出现了。你明白这种感觉吗？”
罗乔依旧在疯狂挣扎，嘴角的冷笑也没有被拂去：“所以你们就合计着对付周编了？窝囊废就是窝囊废，一群人聚在一起，就想到这么点事情。”
“是吗？那照你说，我们该想什么？”
“如果我是你，我不止要搞我们三个，还要把那些视而不见的同学、听之任之的老师、自以为是的爸妈全部绑到这儿，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马尾女孩走到罗乔面前：“说得好！我现在就对你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马尾女孩推开电击棒的按钮，毒蛇般锐利而迅速的电流立即缠绕包裹在这条漆黑的棍子上，女孩握紧电击棒，刺向罗乔。
罗乔一直认为自己足够勇敢，但在这一刻他还是感受到了恐惧。
他直接而懦弱的对痛产生了恐惧。
羞耻感迅速攀上程贞的大脑皮层。他羞耻自己竟然会屈服于这种源自生理的原始而低级的恐惧。
同时他也终于明白，越原始的东西，越强壮。
就像眼前这群人，他们用心底最原始的恨，组建了一支无往而不利的军队。
电击棒长驱直入，刺向罗乔。
“住手！”周编的咆哮突然炸响，回荡在器材室的上空。
电击棒的去势戛然而止，停在罗乔身前两寸。马尾女孩愣了一下，回过头，看到叶尚凉和曲町被几个人按在地上，周编却已经摆脱了绳子的束缚，手里捏着不知哪里来的刀片，贴在钟洁的脖子上。
周编的手微微颤抖，牵动刀片划破钟洁脖子上的毛细血管，血流像一条红线在雪白的脖子上滑落。
马尾女孩眯起眼睛：“钟洁，他怎么出来的？”
钟洁脸色如常，就像坐在恒温的房间里吃栗子蛋糕：“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他出来再把他绑回去就行了，当我不存在。”
刚才叶尚凉被几个人按在地上，千钧一发间，她偷偷向曲町递了一块刀片。曲町果断地把刀片交给周编，周编用刀片割断了绳子，挟持了钟洁。
“让他们两个走。”周编右手用刀片挟持着钟洁，左手抓着她纤细的手腕，“不然老子就把她的胳膊给掰折了！反正你们本来就只是想对付我，让他们走，也不碍着你们什么！”
马尾女孩收回电击棒：“挺仗义啊。”
周编扬起嘴角：“不愿意吗？不愿意就再打一次！”周编一边说，一边扫向罗乔和叶尚凉，好像再问他们怕不怕。
叶尚凉一脸无所谓地笑着，好像躺在沙发上翻着杂志打发时间。罗乔嘴角挂着冷笑，像过年时往人羽绒服上扔炮仗的男孩。
马尾女孩笑了：“别别，我不想再打了。”
“那就把他们……”
马尾女孩打断他：“但有人会打。”
周编不知怎么的心脏加速跳了一拍，就像突然觉察到危机的羚羊，通过心脏的鼓动让自己能更快地逃窜。
但他没有动，他看到地面出现了一个影子，影子越来越靠近自己。他觉得影子的轮廓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见的次数还不少。他仔细回忆在哪儿见过这个影子，太投入，竟然没发现罗乔和叶尚凉的脸色已经变了。
被人按在地上的时候他们没那么害怕，被人打得全身抽搐的时候他们没那么害怕，但现在却因为这个逐渐靠近周编的人，他们脸色发生了变化。
周编还在辨认这个影子，当影子完全笼罩他的时候，他想起来这是谁了。但与此同时，他捏着刀片的手被一只大手抓住，大手一用力，就像涌动在深海的压力被保存完好地提上来，而在这一刻，一股脑全部释放了出来。
周编觉得手骨在一瞬间被碾碎了，好一会儿之后，剧痛才姗姗来迟，刺入大脑皮层，带动他全身抽搐。因为剧痛，他失去了桎梏钟洁的最后一分力气，放开了她。
大手抓着周编的胳膊，像提一个婴儿一样提起来，然后轻轻一抛，扔到了墙角。
周编在被扔出去了同时，终于看清楚了影子究竟是谁，他猜的没错。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