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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酒吧出来,卫天天带着林仙儿回她妹妹家。
一路上都挺隐蔽,免得被别人看到。但照真鹿的看法根本不用担心,这个小镇上真的生活着一水儿的文艺青年,每个人都读书聊天唱歌,三三两两,或沉醉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亦乐乎。
卫天天说,这儿很多人都是大家族出来的小少爷大小姐,家族中的事情都由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去继承,他们就拿点钱到这儿买个房子租个店面,过着田园牧歌的生活。
真鹿还真挺羡慕他们的,虽然他现在也已经是一个月薪百万的男子了(哪吒:真鹿你够了),但是心态上还是不能比的,一旦自己耽于享受,负罪感就会重重袭来,跟潮水冲击沙滩一样,此起彼伏,不得安生。
林仙儿鄙夷地看着真鹿,悠悠地说:“穷逼。”
以前真鹿被人说穷逼,最多不好受一会儿,但也不会多生气,毕竟真的穷逼,现在可不一样了,他冲着林仙儿说:“我现在可有钱了。”
林仙儿说:“是不是穷逼跟有没有钱没有多大的关系。穷逼,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是有品位的人吗?”
真鹿虽然确实没怎么过过有品位的生活,但毕竟也是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优秀青年,爱读书的共产主义接班人,自然不会肤浅到说有品位就是用着大牌包包和喝着昂贵红茶这种俗世。他冷冷地对哪吒说,我要开始装逼了。
“品味,顾名思义就可以理解为品尝生活的味道。但不是用舌尖用味觉去品,而是用心去品。”真鹿说,“我给你举个例子,比如说看到秋天里一棵掉光树叶的大树,有的人感觉到的无非是一棵光秃秃的树嘛,而有的人却能品出一种萧瑟苍凉的美。对生活不同的感受和态度体现出一个人品味的高低。”
林仙儿静静看着真鹿装逼。
真鹿静静装逼:“品味和金钱这种事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品味高的人,他的生活优雅、精致、有情趣、有格调、有追求、有意义,品味低的人生活粗鲁低俗,愚昧无聊,但往往这种人还自以为是,丑态百出。”
林仙儿看着真鹿,重复她的话:“自以为是,丑态百出。”
真鹿对自己说的话特满意,觉得全身闪闪发光。
林仙儿看了真鹿一会儿,突然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看过《豌豆公主》吗?”
真鹿自觉饱读诗书,这种童话当然看过。
《豌豆公主》讲的是老皇后在床榻上放了一粒豌豆,然后她取出二十张床垫子,把它们压在豌豆上。之后她又在这些垫子上放了二十床鸭绒被。公主躺在上面,依然觉得豌豆硌得她不舒服。
真鹿小时候看这个童话的时候,就觉得这公主太作,垫得这么厚,竟然还睡不着?这不是公主,这就是有病。
林仙儿说:“这就是品味。”
真鹿说:“什么玩意儿?”
林仙儿说:“品味不是用大脑思索出来的,不是多读点书,多听点音乐,多去几次画展就有了。品味是身体的本能。品味就是即便隔了20层被子,我的身体依然能够辨别出名为‘豌豆’的脏东西。有一点你说的没错,品味和钱无关。一个有品位的人即便破产了,她依然有品位。但这个品味不是表现在什么她品德高洁,他知礼守信,而在于,有豌豆,她依然睡不着。即便穿着破衣烂衫,吃着垃圾桶里翻出来的食物,即便累得精疲力竭,只要有那颗豌豆在,她就是睡不着。”
真鹿听得一愣一愣的,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被冲击着。
林仙儿说完之后,就一蹦一跳往前走,两条马尾随着她的摆动一晃一晃的,特别可爱。
真鹿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问哪吒:“她刚才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着觉得很不舒服?”
哪吒回答他:“人类的价值观本来就是相互冲击和相互矛盾的,你们由于从小的出生环境不同,所以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也是完全不同的。这颗星球在客观上对每个人都呈现着同样的姿态,然而毫无疑问,你们眼中所看到的这颗星球却没有任何相似的地点。所以真鹿,你永远无法和她相互理解。也许有一天,你们睡着一样的床,一样的被子,你们生活得一模一样,直至死亡。但你们之间的隔阂是,如果真的有一颗豌豆出现在被子底下,你会呼呼大睡,她则辗转难眠。”
真鹿似懂非懂。而这时,可乐的家也正好到了。
卫天天一走到门口,可乐就飞奔而来打开了门:“姐姐你回来……”然而话说到一半,就看到了林仙儿,一时间满脸敌意,泛上眼角。
“你怎么来啦!这里不欢迎你。”
卫天天说:“是我让她来的。”
可乐一愣,旋即脸上的敌意变成了委屈:“姐姐,你知道她是谁吗?她可是……她可是……她可是……”可乐由于太委屈,眼泪都快出来了,可是了半天,也没可是出什么东西来。
卫天天打断她:“我们先进去,外面聊,不安全。”
但可乐倔劲儿上来了:“我不,我就不让她进来!姐姐带她回来,姐姐是坏人!姐姐不疼我了!姐姐是坏人!”
林仙儿看着她,也挺无奈,这人看上去也该有个十六七岁了吧,怎么比自己还低幼。
真鹿揣摩着以卫天天的性格,肯定一脚踹开门了事。然而他低估了这女魔头对自己妹妹的容忍能力,仿佛是把全部的温柔都给了她,怪不得卫天天对其他人这么凶残,原来是都给用完了。
“乖,她是来帮我们保护这栋房子的?”
可乐抬头看着她,闪动着一双大眼睛:“真的?”
卫天天说:“我骗过你吗?”
可乐摇摇头:“姐姐从来没有骗过我!”
真鹿轻叹:“竟然能说出这种话,看来是真的有被骗得够惨的。”
可乐偷偷把目光转向林仙儿,警觉地看着她,说:“你真的是来帮我们的吗?”
林仙儿歪过脑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但忽然,她扯起了嘴角,露出凛冽的笑容,完全不该出现在一个9岁的孩子脸上的笑容,就像动物翻出獠牙:
“不,我是来吃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