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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伟向着所有人一一介绍了来人,这是哪个学校的谁谁谁,他在什么杂志发表了多少多少论文。这是哪个实验室的谁谁谁,他最近又取得了什么研究成果,拿了什么奖。最隆重的当然是卫天天的介绍,陆伟把他这辈子学的漂亮词汇全都用在卫天天身上了。
他把和卫天天对的词声情并茂地讲了一遍,当初穷困潦倒,卫天天仗义出手,给了他第一笔投资,于是生意扶摇直上。他除了每年给卫姐分红之外,平时也会有不少交流,还会一起唱歌,来,卫姐,唱一首。
卫天天挺无奈的,感觉跟逛庙会的时候唱戏的一样,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但这首歌的代价是一套房子,怎么招也值得了。
真鹿认为她为的是的一套房,但也许卫天天来此的目的,是因为童话镇的房子呢?也许不是,谁知道呢?
卫天天本来一脸冷漠,这时候突然被点名,立刻笑得脸上开出一朵花来。她落落大方,井井有条,装得跟个正常人似的,上台,唱了一首歌。唱完后,陆伟特高兴地跟卫天天拉了会儿家常,卫天天表面拉家常,背地里特有节奏的默念,钱,每一个字都是钱。
说完之后陆伟又把他的老师还有同一桌子的学者弄上台来,讲了一圈套词之后,又开始拉家常。真鹿有点明白他的企业是干什么的了,应该是柏阿姨俱乐部吧。
整场谢师宴特别顺利,陆伟最后给卫天天转钱的时候,已经喝大发了。
他们在他家里的一处偏厅,只有他和卫天天两个人。这儿也照着外面的菜单摆了一席,陆伟一边喝酒,一边开支票,看样子意识已经不是很清醒了,卫天天挺高兴,默念多写点多写点。
陆伟写完支票给他,依旧醉意盎然,但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卫天天心想,心疼钱也不用这个样子吧。
陆伟一边哭一边说:“卫姐,这次……这次真的谢谢你,这次,你让我在所有人面前……面前……扬眉吐气了。”
卫天天没说话这扬眉吐气的方法有点上不了台面。
“卫姐,也许你觉得我用这种方法炫耀,你觉得丢人,上不了台面,”陆伟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嘴角却笑得开心,“卫姐,我实话告诉你,其实那老头,根本不是什么爱丁堡大学的教授,我也根本没在那学校念书。”
卫天天一脸冷漠:“这样吗。”
陆伟留存在最后的理智,没有跟卫天天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假的,都是假的。我没在国外上学,我家那么穷,根本供不起我上学。我在那儿当非法移民呢。但最后偷鸡摸狗,摸爬滚打,犯法的不犯法的事情全都做满了,终于给我混了出来。
“卫姐,我不敢揣测你的身世,但我小时候,是真穷啊。小时候生活好一点的时候,就是煮一锅特别黄的米饭,然后再拿一大盆,里面放点盐放点味精放点酱油,倒一盆子的热水,我爷爷管这叫酱油羹,全家就就着酱油羹吃饭。这只是物质上的,我当时小,并没有觉得多苦。但是精神上的东西就……我有两个妹妹,天天被人欺负,不是小孩子你骂我一句穷逼我骂你一句傻逼的那种欺负,是真的往死里欺负。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帮我两个妹妹打架,还打不过,然后就三人一起被欺负。但卫姐,我今天混出来了,也许你觉得我小人得志,觉得我难看,但我就是要让这些欺负我的人,让他们好好看看。好好看看我,看看我的两个妹妹。他们不用向我妹妹道歉,真的,不用!道歉再多也没用,原谅不了了。他们只要在下面,看着我的妹妹就好了。我也可以跟我妹妹说,你们的哥哥,不是一个没用的哥哥。”
卫天天刚开始听着觉得挺乐的,但等陆伟说完,竟然为他心酸了。
落魄穷小子逆袭的戏码并不新鲜,那些阴阴暗暗的小心思充斥其中。但真的剖开来看,却多是一肚子苦水,犹豫在架子和身段中间模棱两可,繁华如梦,皆握手中,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这类男孩永远逃不脱顾影自怜的牢笼,他的身世和图谋,他的过去和未来,都永远禁锢在童年那一碗酱油羹里面。
卫天天把支票塞进包里,站起来,说:“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然后转身出门。
这一整天中,可乐没跟卫天天打电话,看来卫天天预料地没错,林昌平把所有的大动作都放在明天了。卫天天抓着真鹿塞进车,往回赶。
一路上,卫天天把这整件事告诉了真鹿,真鹿听得眼泪稀里哗啦。卫天天说,你哭什么。
真鹿说,你不觉得很心酸吗?
卫天天没有回答他,只是有点儿纳闷,这真的只是一场单纯的炫富吗?
这座喧闹的小镇沿着卫天天疾驰的车子飞速后退,夜晚灼热的灯光仿佛拉紧然后向后炸开去的缎子,把漫天星斗都炸得黯淡无光。一直到卫天天开出这个小镇,它的热闹仿佛都没有被抛开。
夜晚静悄悄的,真鹿坐在副驾驶上,有点困,意识迷迷糊糊。他觉得回到了小时候,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他的记忆都没有记录的时候。那时候他爸爸还没有失踪,在阳光洒进客厅的早晨,翘着二郎腿躺在柔软的沙发上,一边喝果汁一边对睡得香甜的他说:“儿子,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是什么吗?”
那时候的真鹿牙都还没长齐呢。
他爸爸看着他,神色迷离,一脸安详,说:“香车美女。”
真鹿一瞬间被他爸无耻的模样给惊醒了,从副驾驶上跳了起来,又被安全带给绑了回去。
卫天天漫不经心地说:“怎么,做噩梦了?”
真鹿揉揉眼睛,没想到自己这一觉睡了好几个小时,童话镇已经近在咫尺。他又揉揉太阳穴,重新舒适地躺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卫天天:“诶?香车美女?”
这一天彻底结束了。
第二天一早,童话镇的日报送到卫天天手里,真鹿趴在正喝着啤酒的卫天天旁边,看着林昌平专门为对决撰写的文章,仿佛听到了响彻于整座童话镇的防空警报。
林昌平,真的是个老奸巨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