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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空出现的冰冷的触摸像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地入侵真鹿的每一个细胞的呼吸里。
绝境。
就像永无止境地坠落，头顶、四周和下面都一片漆黑，失重反应翻涌进喉咙里，真鹿坐在椅子上，感觉面前的卷宗里每一个字都在他眼前乱蹦，他快吐了。
卫天天坐在他身边，身体笔直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在一起，一动不动地盯着阿娃。
阿娃站在法庭中央，再一次重复：“他们所有人都在说谎吗？不，他们没说谎，他们每个人都在说实话，或者说，他们都自以为自己在说实话。”
朱天意十指交叉，越握越紧。
阿娃说：“他们虽然是蠢货、脑残、白痴、智障和平胸组成的团队，但这样的团队也得遵守基本法，没人会无缘无故到来法庭上做伪证，即便有巨大的利益诱惑，这也绝对不是不容易做出来的事情。而且他们每个人都拥有还不错的社会地位，想要诱惑他们并没有那么容易。正如我之前所说，他们是一群蠢货、脑残、白痴、智障和平胸，这样的人，不可能表演出这么逼真的演技。可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卫天天明明在这边绑架杀人，朱天意是怎么让这群货、脑残、白痴、智障和平胸相信她真的在伦敦出现了呢？”
朱天意说：“我反对，阿娃检察官扭曲事实，忽略证据！”
艾莎·科雷扶了扶眼镜：“反对无效。”
——反对无效？以阿娃此刻说出来的话，竟然反对无效。
法官的偏向性终于出来了。
在法院巨大的偏向性之下，阿娃继续说：“朱天意用了一种非常简单的手法。首先，朱天意提前更改了卫天天的出入境等相关记录，这就在数据上制造了不在场证明的前提。然后她及其她身后的团队搜遍朝歌整个伦敦学院区，找到了和卫天天体型、面貌相似的人，调查她的行踪，然后找到曾经目击过她的人，不停地他们施加暗示，让他们认为他们所看到的就是卫天天。别看只是暗示，对于熟练揣摩人心的的专家而言，这种暗示就像钢印一样难以消除，并且让人深信不疑。”
阿娃的目光投向朱天意，就像捕鱼人看着被网住的鱼儿，鱼儿以为看到了鱼饵，勇往直前，但谁知那却是致命的陷阱。
阿娃说：“接下来我可能会对朱天意等人制造伪证等相关事件提起诉讼，但这并不在今天讨论的范畴中。根据我上面所描述的，卫天天的不在场证明是毫无疑问的伪证。只有蠢货、脑残、白痴、智障和平胸才会相信。以上”
——卫天天的不在场证明是毫无疑问的伪证。只有蠢货、脑残、白痴、智障和平胸才会相信。
阿娃的话像准点响起的大本钟，不停地冲撞在朱天意的大脑皮层。
朱天意孤注一掷的计划被彻底击溃了，这几乎就标示着这场决斗的最终结局。
要输了吗？
真鹿望向朱天意，朱天意依旧笔直地看在椅子上，十指交叉，一动不动。他多希望这个时候朱天意能说一句话，但他却说不出这样的请求。
到绝境了。
这本就是一场必败的赌局，朱天意凭借着自己天才般的手腕，一路攻打到现在。不在场证明的孤注一掷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个时候不能再把什么事都推给她了。
真鹿必须自己想办法，在绝境中想办法。
“哪吒，”真鹿说，“我们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吗？”
哪吒的声音像绷紧的弓弦：“阿娃把‘真实’找出来了，这个时候不可能再反击了。无论怎么编织‘谎言’，都不可能赢的。无往而不利的‘谎言’遇到克星了。”
阿娃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她身后的旁听席，伊丽莎白听得饶有兴致。这场攻防打得实在太精彩了。伊丽莎白双手支撑着脑袋，视线缓缓投向朱天意，像一条扫落而下的绳子。
朱天意感受到了这道目光，仿佛听到她在说话。
她说，谎言就像游乐园里的氢气球，包裹着五颜六色的漂亮外壳，还能飞得高高的，触摸着蓝天白云辽阔自由。但氢气球们不是体内的气体慢慢漏光变成干瘪的垃圾，就是爆炸。朱天意，你是个骗子，你的气球炸了。
既然如此，卫天天我就带走了。
伊丽莎白目光发出的声音让朱天意脑海嗡嗡直响，她忍不住将双手砸在桌面上，身体跟着站起来，对着伊丽莎白大吼一声：
“不许带走卫天天！”
当所有的人全部离开之后，只有朱天意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真鹿留在她身边不肯走，朱天意对他说，先把失败的消息告诉卫老师，这是最后能做的了。真鹿说要带她一块去，朱天意没有回应，一动不动地坐着，就在被美杜莎直视后石化的血肉之躯。
真鹿没办法，只能先去找卫天天。
走在看望卫天天的走廊上，真鹿再一次遇到了伊丽莎白和叶凡。
真鹿疑惑了一会儿，很快明白过来，在这么一场巨大的胜利之后，伊丽莎白手中的筹码又增加了，所以她第二次让卫天天加入圆桌。
真鹿看着伊丽莎白，她带着标志性的、芭比娃娃一样的甜美笑容迎面走来，看着这个笑容真鹿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卫天天究竟有没有答应她。
卫天天生性高傲，最不爱屈从于人。但此时又深陷绝境，加入圆桌成了可以预见的最优选择。真鹿真的不知道卫天天心中的标杆会倒向哪一边。
真鹿看到了伊丽莎白，伊丽莎白同样也看到了他。依着伊丽莎白的性格，她理所当然地又对真鹿打招呼了：“真鹿哥哥，你也去看卫姐姐吗？”
真鹿点点头。这种事情没有撒谎的必要。即便撒谎了也什么人都骗不过。
伊丽莎白说：“真鹿哥哥，你一早就知道朱天意姐姐在说谎吧，”
真鹿没想到伊丽莎白会问出这种问题，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偏过头说：“无可奉告。”
伊丽莎白发出“呵呵”的笑声，像流淌而过的泉水，穿过耳道，一路卷进心灵：“真鹿哥哥，我一早就跟你说过了，在这个世界上谁都在说谎，有的人的谎言被揭穿，有的人谎言不会。朱天意姐姐的谎言，很明显是属于前一种咯。”
真鹿盯着伊丽莎白，一字一顿地说：“我们的谎言，是为了追求真实！”
哪吒想阻止真鹿这么说，因为这儿所有的言行都被监视的，即便已经被攻破，明说自己在说谎也是非常不谨慎的行为。但真鹿回应了一句“我知道”。
哪吒相信真鹿知道。
伊丽莎白说：“真鹿哥哥认为这个世界存在真实吗？”
真鹿说：“当然存在，真实就是天天姐没有杀人，没有绑架。”
“并不存在这样的真实，”伊丽莎白说，“真鹿哥哥，你知道的，并不存在这样的真实。”
卫天天没有绑架林仙儿吗？卫天天没有杀死林仙儿吗？
“真鹿哥哥，你知道的，”伊丽莎白说，“并不存在这样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