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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守双方从上午打到下午日头偏西,笼罩在滚滚烽烟中的成都城头依然飘扬着大明的战旗。城上城下到处都是战死者的遗骸,浓稠的鲜血将青砖砌成的城墙染得通红。空气中飘荡着说不上来的味道,既有血腥味、焦臭味,也有尿味、香味。总之这些气味混合在一起让人实在是难以喘息。
杨林和众弟兄互相依偎在城堞下,他们已经记不起打退叛军多少次进攻了。只知道手中的刀枪都已经卷刃磨钝了。极度的疲劳让他们感到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只想随便躺在那个地方美美的睡上一觉。
一整天的恶战下来,杨林他们已经习惯了血腥。望着一具具被抬下城去的尸体,他们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原来杀人并不可怕,只要杀了一个人,你就会杀第二个人。只要闯过了这道坎,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嘿嘿嘿,刚哥你看李把总。浑身包的跟个粽子似的,他那块头变成这样真有意思。”杨林指了指被抬下城时还在向自己晃动手指的李坤,出言笑道。
“你还有力气笑话别人?你也没好到那里去。身上大小伤口没包扎呢,否则你还赶不上李把总呢。”隋德刚半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说道。
“刚哥,我现在想,咱们今晚出去祸害一下那些叛军怎么样?他们今天攻得虽然很凶,但是没占到便宜。反而死伤了不少人。这个机会可是难得啊。”
“老四,你别动你那些花花肠子了。这可是在战场上,万一办砸了就麻烦了。而且咱们现在是官军,干什么事都得跟长官说一声。咱们可别因为这些事挨军棍,犯不上。”隋德刚太明白杨林说的祸害是什么意思了,这事以前没少干。就是晚上摸到别人家中给人暗中下绊子,什么巴豆砒霜蒙汗药,专门给人的饭碗水壶中放这些东西。“这一天下来,弟兄们个个带伤。累的跟散了架似的。那还有力气跟着你去祸害那些蛮子?”
“要不说这个机会怎么难得呢。”杨林看看四周,见没人注意自己这边,低声道:“这些蛮子远道而来,也不知道养精蓄锐。第一天就攻得这么凶。我打赌他们比咱们还累还乏。他们怕我军晚上劫营,一定会加强戒备。咱们可以不用进入军营,准备些锣鼓和爆竹。给他们好好接接风。”
“老四,你这脑袋里怎么这么多弯道道呢?拿锣鼓和爆竹有什么用,也不能杀人,更不能把那些蛮子吓跑。这不是白费力气吗。你还是学学老五和万学,趁现在蛮子没上来好好睡一觉。你这边寻思要祸害蛮子,说不定蛮子今晚要祸害咱们呢。我还要再说一遍,咱们现在是官军了,可不能象在家时那样随便。干什么都得跟长官说一声。”
“唉,刚哥。你那样都好,就是太老实。我们现在是官军不假,但李把总和两名队官身负重伤被抬下城了;王把总和几名哨官战死了。哪还有什么长官了?我现在是什长,算是这里的最高长官了。所以今晚咱们出去几个人,折腾折腾那些蛮子。”杨林见说了半天隋德刚一直不买账,心中不免有些气馁。他的意思就是要发扬天朝太祖皇帝的十六字游击战秘诀,不让叛军稳稳当当的过日子。否则真让叛军缓过味来只围不打,然后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围城工事建起来,那么想折腾叛军的机会都没了。只有不断的折磨刺激敌军,才能让敌军丧失理智,进而找出他们的破绽。
“好了兄弟,哥哥我现在可是真乏了。我得抓紧时间打个盹。你也别乱想了,也快打个盹吧。”隋德刚见杨林还要鼓动自己跟他去祸害叛军,不免有些不耐烦的道。
“嘿嘿,刚哥你不去也成。不过……”杨林现在越说越精神。因为他想好了一连串的计划要折腾叛军,正要继续说下去。只见一名传令兵气喘吁吁的跑到自己面前。
“左布政使大人有令,什长杨林作战英勇,指挥有度,杀敌甚众。现提升为队官!同时代行李把总之职。王、李两位把总属下士卒暂归杨队官统领!”
“什么!?”倚着城碟睡得直流口水的杨雷于万学立刻就跳了起来,看着那传令兵将一套队官披挂的铠甲和令牌交给杨林,兴奋地大呼道:“哈哈,四哥升官了!”
杨雷掰着手指头算道:“什长上面是哨官;哨官上面是队官;队官上面是把总,把总上面是千总。四哥和咱们今天从军时是什长,现在是队官,跳过了哨官这一级,然后又代行把总之职。不得了,四哥在一天之内连升三级。”
杨林没想到自己在一天之内会连升三级,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传令兵道:“我今天才从军,这官升的也太快了些吧?”
那传令兵却道:“杨队官,左布政使大人这是在褒奖你作战有功。说实话,小的从军数载,还真没见过有谁在从军第一天就连升三级的。这也可以看出左布政使大人对你的器重。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小的告退!”
“恭喜恭喜,杨队官!这回你不能再去想怎么祸害叛军了吧?你现在可不是什长了,没人注意你。你若以队官之职擅离职守,我保证你前脚刚走后脚左布政使大人就得知道。”隋德刚望着传令兵远去的背影,冲着杨林哈哈一笑道。
杨林无奈的点点头,暗道今晚就便宜了那些叛军。当务之急是加强城防,清点人数。然后让大家美美的睡上一觉。
明军中的把总相当于营级指挥官,手下有一百至三百人不等。一般负责县城或乡镇的防务。经过一天的恶战,王杰和李坤的手下损失很大,仅剩下一百多人。如果加上那些青壮和民夫,杨林能接管的只有三百多人。
杨林清点了人数,指挥手下补充城头的滚木擂石等物。为了防止敌军夜间偷袭和奸细破坏。他又创造性的设立了“巡营口令制度”。也就是哨兵核对外来人员身份的口令。
其实在我们眼中看来很简单很细微的事情,对于古人来说可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不是做不到,而是想不到。例如小小的螺丝钉,它的前身是螺旋物,在公元前就被发现创造出来了。但将它真正发明并普及还是在十八世纪末。这中间经历了多么漫长的时间。杨林这个“巡营口令制度”开创了历史先河,成为日后明军城防作战和行军宿营的必备制度。
而在今后与建虏的战争中,这个小小的口令制度让八旗军和汉奸败类们吃了大亏。再想似以前那般化装趁夜赚城已经成为了昨日黄花。
一连五天,叛军继续发动大规模进攻。成都全城接战,战斗激烈。此时的守军经过几日恶战,已经从初时的茫然无措变成了经验丰富。不仅士气上升,而且各方面能力都有提高。尤其那些青壮和民夫,完全没有了初上战场时的怯懦和惊慌。几乎完全掌握了战斗技巧。每天战死的人数一天比一天少。如果发给他们甲胄,就是一支经过血与火考验的劲旅。
“老五万学,你俩站着别乱动。”杨林脚下放着几个装满各色颜料的木桶和破渔网、麻袋、骨胶等物,手里拿着刷子比划着。而隋德刚、关海等一帮军兵围在四周,不解的看着杨林。
“四哥,你这是要做什么妖蛾子啊?”杨雷和于万学头戴着风帽,身披着冬天穿的斗篷惊异万分的道:“这天也没冷到穿这身的时候啊?”
“少废话!你俩别动就是了。”杨林用沾满颜料的刷子在杨雷和于万学身上上下涂抹着,弄得俩人浑身花花绿绿的。最后竟然在俩人脸上画了起来。
“哎,四哥,你怎么往我们脸上画啊?”杨雷和于万学急忙用手阻挡着道:“四哥,你现在好歹是个队官,管着一大帮弟兄呢。你现在这样成何体统?”
“老四,你现在这么做可有点过分了。这么多弟兄看着呢。老五和万学可是咱们兄弟。”隋德刚看着正掐着杨雷脖子向他脸上画颜料的杨林说道。
“是啊,杨兄弟。你现在可是队官,代行把总之职。万一被朱大人看到就不好了。”关海也在一旁提醒杨林道。
“总算成了。”杨林没理隋德刚和关海的话,硬按着杨雷和于万学头把俩人画成了大花脸。然后拿着刷子长出了一口气道:“你俩在没我的命令前,不准把脸上的油彩擦掉。对了,还有渔网和杂草没给你们披上。”
杨林不顾大家诧异的目光和劝说,在杨雷和于万学身上涂满了骨胶,给他俩披上破渔网,又将麻袋撕成条条连同一些枯枝败草粘在上面。最后他仿佛是完成了一件杰作般后退几步观赏了一阵,不禁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这效果出乎我的意料。若是隐藏在荒草和树林中,绝对没有几个人能看出来。老五和万学,你俩爬在地上不准动!让大家离远看看象不象草堆。”
“嗯,这是什么啊!?人怎么能变成这个样!?”
望着爬在地上不动的杨雷和于万学,众人发出一阵惊叹声。有几个人又远离了几步观看,惊呼道:“草堆!绝对是草堆!”
“老五和万学,你们到城下去,然后爬在地上。再让大家看看有什么不同之处!”
“是,四哥!”杨雷和于万学现在知道了,四哥这是在做一件大事情。而且是前无古人的大事情。这件事情极有可能改变今后军事行动中的一些做法。
待杨雷和于万学爬到城下的地上后,杨林对周围的众人道:“大家现在仔细看。看能不能一眼就看出老五和万学是俩个人爬在那。”
隋德刚和关海等人此刻完全震惊的张大了嘴巴,因为城下的杨雷和于万学完全融入了周围的环境。他们老半天才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不仔细看的话还真发现不了他们!”
“这是伪装!他俩身上那些破烂东西就起到伪装的作用!”杨林高兴的道:“我通过那些颜料的调和和破渔网、麻袋等物的掺和,让人达到与周围环境融合或者类似的变化,这就是古人说的遁形术。今后,我们的斥候再去侦察敌人的时候,完全可以通过这种方法来隐藏自己。只要他不乱动,注意挑选合适的环境和地形地貌。我可以保证他在执行任务时绝对不被敌人发现。更重要是,这种伪装之术可以让我们干很多很多敌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具体的方法,我今后找机会教给你们。但是,这种伪装术只能在我们队内知晓。若有泄露者,定惩不饶!”
“是,谨遵队官号令!”众人急忙躬身领命。在暗自惊叹杨林大才之余,不禁对这种伪装术极为好奇。
正在这时,一名传令兵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喊道:“杨队官,左布政使大人有请。有重要军情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