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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春风已经吹进河套之地,大地开始展露着初春的绿意。赫连勃勃一行急驰一百三十余里,远望果城,落日正将最后的余晖中洒落在灰褐的土墙之上。
看到果城,赫连勃勃松了一口气,所乘的白马发出一声短促的嘶鸣,前蹄一软向地面倒地。赫连勃勃反应敏捷,从马背上跃落,稳稳地站在地上。
身后诸骑高声喝彩,赫连勃勃看着倒地不起的战马,心中悲伤不已。这匹白色的骏马是他袭杀岳父没奕干时所得,跟随他十年,见证了他从无到有创建夏国,没想到今日死于果城外。
夕阳已落,满天云霞若血,赫连勃勃强忍心伤,道:“从今往后,果城改称白马骝(后人讹为薄骨律,北魏太延二年436年,置薄骨律镇,今宁夏宁武市所在),纪念此马。”
入城后,赫连勃勃派人前往黄河看看结冰情况。半个时辰后,侦骑回报,河冰未化,可以通行。
第二天卯时,赫连勃勃被巨大的“咔嚓”声响惊醒,慌忙跑上城头,望向不远处的黄河。黄河之上一片反光,有侦骑急驰来报,“大汗,黄河昨夜开始化冰”。
赫连勃勃顾不上吃饭,骑上战马奔至河边,只见里许宽的冰面已经挤压堆起,“咔嚓”声不绝于耳,战马在岸边惊嘶不已,不敢前行。
赫连勃勃催马向前驰出十余里,见冰面陆续开裂,强行催马上了冰面向对岸驰去。开裂声不断响起,新换的战马惊跳不前,赫连勃勃只得回返东岸。
“咔嚓”声逐渐变成震耳欲聋地撞响声,黄河解冻的轰鸣声有如惊雷,赫连勃勃仰天长叹,道:“此天亡朕也。”
已时,侦骑前来禀报,雍军离白马骝(果城)仅有十里远。赫连勃勃知道此城低矮难守,一旦被雍军困住只有等死一条道,带着剩下的轻骑出城沿黄河朝北逃走。
半个时辰后,杨安玄率轻骑进入果城,找寻城中百姓问询得知夏军沿黄河北窜。杨安玄派沈庆之和廖辉各率一千骑带三天干粮前去追赶赫连勃勃,其他兵马在果城歇息。
三天后,沈庆之回返,带回来赫连右地代的人头,杀死夏军二百余人。廖辉发现赫连勃勃的行踪,率军穷追不舍。
赫连勃勃率百余残兵奔至美水(今郁思兔河,蒙语“油脂河”),身后雍骑距离仅有二百步远,奔腾的马蹄声清晰传来。赫连勃勃被逼无奈,策马纵入河中,想趟水而过。
廖辉率军追至河边,见夏骑在美水中挣扎前行,下令射箭。千骑千箭,箭如雨发,绝大多数夏骑中箭落水。
初春时节,河水冰凉,赫连勃勃背后中了两箭,深透皮甲,落入河水中,挣扎了一阵,终于无力地被河水带向下游,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等最后一名夏骑倒在河水之中,廖辉跳下马对着安定城方向,哭嚎道:“傅将军英灵不远,仆替你报仇雪恨了。”
得知赫连勃勃已死,杨安玄放下一桩心事,决定放弃果城率军回返。果城距离北雍州太远,与(西)秦一河之隔,驻军意义不大,孤军无法防守。
在黑盐池会合了休整的部队,杨安玄率雍军沿着长城往东南缓缓行进,沿途示威于胡人部落,在三月末回到了丰林城。
杨安玄命人将赫连勃勃败亡的消息散播开去,让各族部落归顺依附雍军,准许他们在河套地区自行放牧耕种。事先杨安玄通知商队带着陶瓷器、茶叶、布帛等货物来到丰林城,邀请各族百姓前来交易买卖。
赫连璝得知赫连勃勃亡于美水,在统万城自立为汗,斩杀反抗他的叱干阿利,以王买德为丞相。在王买德的建议下,以王庭珍藏招揽无定河(其实当时应该称奢延水)、帝原水(今榆林水)、黑水、圜水(秃尾河)一带的游牧部落,得二十余万匈奴、鲜卑、羌、乌丸、羯、氐以及汉族部族归顺,从中征召将士三万余人,统万城中有兵马近五万。
木根山一战,杨安玄战败赫连伦所率的轻骑,赫连伦向北逃至白盐池,趁杨安玄回师丰林之际,占据薄骨律镇、富平、历城等地,收揽败军和周围部落,有一万余骑兵,十余万部众。
西川城赫连安见杨安玄率军北上,没有坐守孤城,而在三日后的夜晚打开城门向西逃窜,一路辗转逃奔(西)秦乞伏炽磐。乞伏炽磐将他安置在榆中城(今榆中县北,兰州市东)。
赫连延和赫连昌两兄弟以打猎为名逃走,一口气跑到了代来城(又称悦跋城,今内蒙古准格尔旗及达拉特旗内)。当年赫连勃勃之父刘卫辰被苻坚封为西单于便驻屯于此,督摄河西诸族,赫连延和赫连昌也算是回到了祖先所居之地。
得知赫连勃勃身死的消息,赫连延自立大单于,封其弟赫连昌为左贤王,招聚各族部落,得兵马三万余人,部众超过十八万。
赫连定、赫连满随赫连勃勃葬身在美水之中,其余诸子赫连助兴、赫连谓以代等因为年幼没有出征,随王庭部落迁于统万城,而赫连勃勃的诸兄弟赫连右地代、赫连若门、赫连叱以鞬、赫连阿利罗引等人丧身于乱战中,赫连乙斗、赫连韦伐逃过黄河,逃奔了(北)魏国。
大局已定,杨安玄与王镇恶、孟龙符等人商议该如何处置四分五裂的夏国。孟龙符建议尽起大军进攻夏国名义上的京城统万城,一劳永逸地占领夏国。
王镇恶道:“大军征战近半年,兵马疲惫,不堪再战。赫连勃勃虽亡,夏国仍有不少兵马,赫连璝、赫连伦、赫连延等人自立为汗,麾下各有数万兵马,与其逐个平灭,不如坐观其斗。” 沈庆之露出微笑,王镇恶的谋划正与杨安玄不谋而合,道:“此正是曹操破袁绍后,袁绍诸子内斗的故事。”
王镇恶点点头,道:“弘先读书有成,一语中的。”
杨安玄的目光从舆图上收回,道:“羌胡之地自春秋时期便是各族杂居,后被匈奴掌控,匈奴部落多逐水草迁徙,无城郭常居之所,以放牧为生。秦一统天下后,逐匈奴于北河(今乌加河)以北,迁徙内地百姓充实河套,并将秦长城与赵长城联成一片,修建驰道沟通关中和河套。”
众人静听杨安玄解说羌胡之地的来历,沈庆之和孟龙符心中满是钦佩,主公真是博学多才,王镇恶手拈胡须暗暗点头,想起祖父曾说过要真正占领一个地方便要对这个地方的历史、风土人情有所了解,看来主公深得其要。
“秦亡,楚汉相争,匈奴重新占领此处,汉高祖征匈奴遭遇白登之围,其后七十年放任匈奴,羌胡之地成为匈奴人牧马之地。”
杨安玄的手掌在舆图上重重一拍,道:“及至汉武帝时方重新夺回河套地区,建立五属国,安置归降的匈奴牧民。为扼制匈奴人,汉宣帝从陇右将羌人迁入此地,其后不断地移民实边,河套之地依托军事堡垒逐渐有了城池,形成汉人以城镇为中心,各胡族定居放牧的安定格局。”
王镇恶接口道:“王莽篡汉轻辱匈奴,匈奴人再叛,重据河套,到光武帝建武二十六年(50年)南匈奴附汉,河套才恢复平静。其后河套所在被(东)汉朝用于吸附外族、安定移民,逐渐此地胡族人口越来越多,以羌族和匈奴族为多,汉人反而沦为少数。(东)汉后期羌族多叛,河套失控,自曹魏之后朝庭再无力统治此地,及至如今。”
“羌胡之地混乱已久,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安定”,杨安玄语气沉重地道:“刘裕意行篡逆,魏国虎视在侧,愚此时无法专心经营此地,唯今之计先以夷制夷,利用胡人来牵制胡人,等以后时机成熟再来平定河套。”
沈庆之眼神一亮,笑道:“主公是想让群狼自斗,无暇他顾。”
孟龙符看了一眼沈庆之,感叹道:“愚看来也要找人读史讲古,弘先让愚深感后生可畏。”
王镇恶道:“赫连勃勃三子分别自立为汗,麾下各有数万轻骑,若要强行平定赫连璝等人,他们极可能联合起来,不如暂时离开让他们互相争斗。赫连勃勃对待其他部落甚为严苛,动辄杀戮,主公以集市物资交流的方式拉拢他们,是想分化胡人。”
杨安玄点点头,道:“愚准备在半个月后召聚各部落结盟,订下互市不攻的盟约,甚至可以替他们兴修水利,让农业司派人前来教牧民屯田,推广杨家犁。”
王镇恶笑道:“主公不妨让这些部落前去攻伐赫连璝等人,一颗人头换十石粟米或财物,相信很多部落的勇士愿意用夏军的人头来换。”
杨安玄哈哈笑道:“哪个部落愿意依附愚,不妨在交易时多给些好处,可以根据部落大小授官,愿意替愚征战的勇士视同雍军看待。若是谁能夺取统万城,便让他做夏主又何妨。”
“也不可放任胡人自主,丰林城应驻重兵。”王镇恶建议道。
杨安玄道:“不错,丰林城就像要钉子楔入羌胡之地,威摄胡族。愚有意在丰林城四周再筑四处小城,既能用来与胡族交易又可护卫丰林城。将来在羌胡之地多建小城,逐渐让各族依城而居,变牧为耕。”
王镇恶赞道:“妙哉,此乃百年之计也。”
沈庆之很想驻守在丰林城,主动请缨道:“主公,愚愿率军驻守丰林城,胡骑绝不敢南下牧马。”
杨安玄冷着脸道:“文叔已满百日,还未见过你这个父亲,你还不回去看看儿子。”
杨湫正月六日诞下一子,沈庆之得信后请杨安玄为子取名文叔。沈庆之听杨安玄提及儿子,笑容满面不再说话。
杨安玄想了想道:“安定郡司马廖辉作战勇猛,颇有智谋,可命其为宁朔将军、护羌校尉,坐镇丰林城,留一万二千兵马听其调用。”
会盟的时间定在四月中旬,杨安玄在丰林城外宴请前来会盟的各部落首领,与诸首领缔结盟约。为此杨安玄还安排了许多节日,有戏曲表演、有赛马射箭、叼羊摔跤,胜者将得到丰厚的奖品。
杨安玄准备把这次会盟办成喜庆祥和,同时也要展露出雍军的锋芒,震慑各族部落。
然而,一封急报让杨安玄不得不将诸事委托给孟龙符,带着王镇恶、沈庆之等人先行南下回返襄阳。
刘裕起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