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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笙从不知道,像他这样的人,目光竟也可以这般灼人。
他不知何时站在了楼梯口,听到了她和陈钧的对话,也听到了那句:“我不喜欢他。”
等阿笙头脑清醒一些时,陆子初早已离开。
阿笙欲哭无泪,陆子初每天都是踩着点进阶梯教室的,万万没想到会被他撞上这一幕。
学生不喜欢老师很正常,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刑法课堂上,阿笙整堂课都低着头,不敢看陆子初。
原本不喜欢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大罪,但被陆子初听到,意义就不一样了。
她竟有点心虚。
陆子初视线扫过阿笙,眸色沉了沉,她以为低着头,他就看不到她了吗?
这堂课还真是度日如年,阿笙看着腕表,眼见下课时间逼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陆子初点名唤她:“顾笙。”
“到。”阿笙完全是条件反射,起身太猛,可怜椅子,“啪嗒”一声合在了一起。
同学们都在笑,只有阿笙笑不出来,陆子初为人师表,纵使觉得好笑,想必也不好意思当众笑出来。
陆子初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法学课程结合实际案例,从法律视角写一份案例分析和法理论述,下周一交给我。”
“什么案例?”阿笙头都大了,陆子初这是在公报私仇吗?这也太明显了吧?
“法律前沿话题,实务热门话题,类型不限,可自定。”布置完作业,陆子初直接拿课本走人。
众同学有些意外,原本陆子初布置作业,人人自危,唯恐点到自己的名字,但陆子初只点顾笙交作业,他们又开始不适应了,但心里委实松了一口气。
大学期间,谁愿意整天被学业所累?
江宁一边感慨陆子初来去潇洒如风,一边无比同情的看着阿笙,“啧啧”道:“可怜的孩子,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倒霉呢?案例分析?法理论述?我想想就头疼。”
这人纯属落井下石,阿笙快速收拾课本,在全班同学同情又虚伪的目光里,奔出教室,但愿还能追上陆子初。
校园里,阳光洒在陆子初肩头,铁灰色毛呢风衣被风刮动一角,身旁有女孩子经过,激动道:“美男啊!”
阿笙觉得这姑娘以后一定会在容貌上吃大亏,长得再好也不能当饭吃,况且陆子初这个人表里不一,心眼小得厉害。
阿笙追上陆子初确实不易,书包很重,一路都能听到文具盒在里面疯狂跳动的啪嗒声。
有点狼狈,她气喘吁吁,陆子初优雅如斯。
陆子初看着阿笙,清淡的眸子一如既往:“有事?”
“关于案例分析,我……”
他已打断她的话:“案例分析按照顺序撰写,先阐述案情,探究原因,了解现状问题,体现法理,撰写解决方案时个人观点一定要鲜明。字数不能少于1500字,案例论述控制在500字之内。”
“……”阿笙自诩口齿伶俐,但在陆子初面前,完全是小鬼见大王。
陆子初优雅的站在那里,语调低沉冷漫:“法理论述需要我另外再讲一遍吗?”
“……不需要。”他这么认真,她注定在劫难逃。
陆子初面无表情道:“周一交给我。”
“周一时间太赶。”是真的很赶,不到三天时间,她脑细胞估计会死掉大半,况且陆子初对学业极其苛刻,鸡蛋里挑骨头,难伺候着呢。
“没关系,这次作业算在专业学分里,到时候可以直接扣学分。”平静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情绪。
阿笙无语了,垂死挣扎:“其他同学不用写吗?”她只想知道,他是不是在公报私仇?
陆子初看了她一会儿,她被他看得头更晕了,某人终于移开视线,“寒假快到了,这次作业列入考试之内。”
这算不算解释?
阿笙愣了愣,如果陆子初没骗她的话,那他并不是公报私仇?
“为什么这次只有我一个人交作业?”她问出内心疑惑。
闻言,陆子初眼眸暗敛,神态清离:“昨天晚上在韩家,我不是答应过我舅舅会好好照顾你吗?”
阿笙点头。嗯,她明白了,原来他就是这么照顾她的,她谢谢他,有机会的话,还要好好谢谢韩永信。
“还有事吗?”陆子初抬起腕表,似乎有事的那个人是他。
“没有了。”列入考试成绩,借她十个胆,她也不敢再发牢骚。
陆子初离开,如果阿笙留心看的话会发现,陆子初步伐看似优雅稳重,但比往日却慢了许多。
阿笙回到宿舍,江宁她们全都一窝蜂围了上来。
关童童跟在阿笙身后,追问道:“陆老师怎么说?”
“维持原判,法外求情无效。”
江宁一屁股坐在阿笙书桌上,抬手敲着桌面,恨铁不成钢:“一定是你方法没用对,你如果抱着他的腿哭爹喊娘,他绝对会因为怜香惜玉,改变心意。”
薛明珠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都哭爹喊娘了,这么彪悍,还怎么让男人怜香惜玉?”
江宁被人挑刺,不高兴了,站直身体,口气很冲:“能不挑语病吗?累不累啊你?”
“不累。”薛明珠脾气也不太好,直接扛上了。
阿笙眼见她们要吵起来,打开电脑,对他们凉凉的说了一句话,成功扼杀了纷争。
她说:“这次作业,不仅我要写,你们过一段时间也要写。”
关童童走了过来:“我们为什么也要写?”
“因为这次作业将被列入寒假考试成绩。”
“陆老师亲口说的?”薛明珠不相信,以为阿笙在诓她们。
阿笙面对殷殷望着她的三双眸子,平静点头:“属实。”
两秒后,508宿舍里除了阿笙淡定如初外,另外三人全都有气无力的瘫倒在了床上。
周日深夜,阿笙整理作业,发现外面下雪了,大片大片的雪花点缀暗夜,宛如昙花绽放,耀目喜人。
叫醒江宁她们,一个个俱是欢喜不已。
阿笙是南方人,很少遇到下雪天,所以对北方冬雪有着说不出来的喜欢。
夜晚入睡,做了一个好梦,跟冰雪有关。
周一起床,阿笙起了大早,把作业装进双肩包。出了宿舍楼,呼吸间,尽是醉人的香,雪花香。
学校很热闹,有人团了雪团,在打雪仗,也有人合伙堆雪人,阿笙并未参与其中,但一路走来,难免祸及全身,头上身上落了很多小雪花。
周一没陆子初的课,但法学系老师通常会在周一上午召开研讨会,所以想要找到陆子初并不难。
陆子初办公室,阿笙是知道的,独立成间,待遇堪比老教授,纵使没有上锁,她也不便入内。
办公楼附近有处篮球场,上午没课的学生们聚集在那里玩积雪,阿笙原本只远观,并不走近,直到看见了江宁,见她朝她挥手,这才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过去。
江宁新交了一个男朋友,大一财经系学生,姐弟恋。
阿笙还是第一次见江宁男朋友,男孩长得还可以,就是有点胖,和江宁站在一起,各种不搭,但对江宁很好。但凡有人朝江宁扔雪团,必定护在她身前,自己被打了,还笑眯眯的,比喝了蜜还要甜。
趁男孩不在,江宁问阿笙:“小伙儿可爱吗?”
“现在对你挺好的。”至于以后,交给时间,况且江宁堪称花心大姐大,她和这个小伙子能够走多远,实在是不好说。
“他现在对我好就行,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江宁说完这话,朝男孩勾勾小手,男孩立马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别提多殷勤了。
说到底,还是“红颜”惹的祸。江宁要是一个丑八怪,只怕屁颠屁颠跑过去的那个人要换成江宁了。
周一研讨会,陆子初向来是不参加的,如今一早出现,惊了不少人,一个个望着窗外,敢情天降大雪,陆子初冻糊涂了?
所谓研讨会,陆子初听了一会儿,开始发现他先前不参加是对的,全都是书面语,都可以集结成教科书了。
有些无聊,但出于礼貌,半途离开似乎不太好。
他们自讲他们的,而他呢?倒了一杯水,走到窗前,一片银装素裹,这种天气,他不喜,体寒人畏冷,他宁肯呆在家里面不出来,也不愿欣赏冬雪盛景。
但他今天却因为和某个人有约定,所以驱车来到了学校。以前不参加研讨会,还有理由可以混过去。比如说,他很忙,周一没空,但今天来了,怎么说也要做做样子。
篮球场很热闹,不经意间看到了顾笙。
那么多人,为什么会一眼就认出她来,实在是……有点小笨。
她和别人打雪仗,任由别人拿着雪团掷她,却不忍把雪团扔到别人身上。
溢出一声叹息,那个“笨”字在舌尖滚动了好几次,却终是不忍心说出口。
笨,有时何尝不是一种良善?
阿笙虽然在打雪仗,但却一直留意着陆子初的办公室,眼见熟悉的人走出研讨厅,还以为他已经开完了研讨会,阿笙也顾不上打雪仗了,跟江宁知会了一声,就去找陆子初了。
远处,顾笙逆风走来,深蓝色长围巾在身前肆意飞扬着,大概冬日风大,她今日把长发编成了一条麻花辫,垂放在胸前,担心陆子初看不到她,高高的挥动着手臂,笑容灿烂。
陆子初步伐慢了下来,心口有什么东西瞬间涨得满满的。
原本以为心动只是一时,谁曾想……似乎有些心不由己。
尘世喧嚣忽然间远去了,只有漫天飞雪和迈步走来的她。不其然想起她的那句:“我不喜欢他”,嘴角笑容就那么隐了下去。
彼时,她已经来到他面前,眼眸清亮:“我以为研讨会要开到十点半,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研讨会确实要开到十点半,但谁让他看到了她,唉……
有些后知后觉,认识她之后,他好像开始学会叹气了,这习惯不好。
离得近了才发现,阿笙头上全是碎雪,衣领上也是。
陆子初移开视线,朝办公室方向走:“作业完成了吗?”
“完成了。”打开背包,从里面掏出作业,递给陆子初。
陆子初接过来,并不急着看,走进办公室,抬手指了指门旁矮柜,“那里有毛巾,把雪清理干净再进来。”
阿笙只得取出一条毛巾,待擦干净,把毛巾用衣架挂起来,已经是五分钟之后。
陆子初站在桌旁,单手插在裤袋里,还在看她写的作业,见他那么认真,她反倒有些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