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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忽至,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
楚沉夏合上被风吹开的窗子,将衣袖上的雨水擦去,叩门声忽然响起,一声比一声急促。
门才开了一半,劲风便扑了过来,门外的人矮身从他肩下钻进了房间。
楚沉夏关上门,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景旡抖了抖雨水,笑道:“我在来的路上听说金城出大事了,想必明日殿下就能收到正式的消息了。”
“殿下身边也有消息灵通的人,怎么他们都不知?”楚沉夏将刚刚擦过衣袖的白布递给他,景旡接过去胡乱擦了一痛,鄙夷道:“那些人的消息怎比的上我?我在江湖中认识的朋友是他们比得上的吗?”
楚沉夏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地转身走进了内室,景旡诧异着追过去,问道:“你不问问我吗?这个消息很难得的。”
楚沉夏拿起桌上的一只毛笔,一只手扶着袖子,慢悠悠地写起了字,景旡见他真的没有询问的意思,忍不住说道:“就算你不知道,殿下肯定想知道,这件事关乎着南宋的存亡。”
“你去告诉殿下就是了,又何必来和我说?十万火急的事情你还能在这和我悠闲地斗嘴?还有四个时辰就天明了,也不差这么几个时辰,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的。”楚沉夏写完一个字,一顿,在砚台上又沾了些许墨汁,继续写着。
“好,我不说,我不说,看谁比较着急,你可别后悔!”景旡气呼呼地往床榻上一坐。
楚沉夏将手中的笔迅速放下,一个跨步回转过身将他从床上拖起来,斥道:“一身是水的怎么就往床榻上坐呢?”
“诶,有什么关系?你事真多。”景旡拍了拍身上的水,便往外屋走去,片刻都没传来开门声。
楚沉夏眉心一皱,喊道:“你可别告诉我,今晚你又睡在我屋里?”
一个带着困倦的声音懒懒传来:“从小到大,我只有在你房里才会睡得着。”
片刻后,便传来了他的呼吸声,楚沉夏淡淡一晒,取出怀中的匕首,轻轻抽出翻看,灯火下,刀身倒映着他的脸。
刀鞘上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骠骑将军,飙勇纷纭,长驱六举,电击雷震。
楚沉夏指腹轻轻划过凹凸不平的刀鞘,将后半句诗念了出来,“饮马瀚海,封狼居山,西归大河,烈军祁连。”
大司马将军霍去病是沉毓最尊崇的一位将军,他从小便立誓要当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这上面的字便是楚沉夏生辰时,他亲手刻上去,带着满满的期望送给楚沉夏的。
楚沉夏记得那时自己还出言嘲讽了几句,结果两人大打出手,沉毓被他打掉了一颗牙,楚沉夏也不好过,白净的脸被他的指甲挠花,为此母亲还责罚他们二人跪在祠堂不许吃晚饭。
兄弟二人那时笑着约定将来要一起上沙场,一起官至大司马,一起守卫这巍巍南宋。
可如今,看到这把匕首,莫名得觉得份量似乎不比当年,越发的沉重。
雨从窗子里飘进来,永明受不住这冷风连连咳嗽,隔壁牢房的十三皇子出声问道:“朝阳,你还好吗?”
永明靠在墙上,听到墙后的声音,精神为之一振,在这里这么多天了,无论自己如何说话,墙后的人始终不肯开口,于是笑道:“小哥哥,你总算理我了。”
笑着笑着又是一通咳嗽,墙后的人沉默了很久,才吐出几个字来:“是我害了你。”
“没事的,小哥哥,我知道的,你也是没有办法了。都是我,太愚钝,没有帮你将信传出去,那人实在可恶,居然背叛了小哥哥。”永明整个人缩在一起,将这湿臭发霉的被子往身上又拉了拉。
“朝阳...你...不怪我吗?明知有危险,还...”十三皇子一怔,喉口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他怎么能狠着心告诉永明,其实这是他设的一个局,他一早就知道信是传不到齐国的,这封信的目的只是南宋皇位上的那个人。
他要皇帝和权势最大的一个皇子互相猜疑,要他们皇子互相厮杀,只有这样,齐国才真正有活路可言。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让人传信给永明,可每一次都忍了下来,他不想连累她,可那一日,永明居然自己闯了进来,内心的理智终于压倒情感,鬼使神差地便将信塞给了她。
“我不怪你,小哥哥也是为了齐国,反正永明也没有几年可活,生死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永明垂目看着自己冻得发紫的手,已经冷的没有知觉了,就如生死对她来说没有知觉一般。
“不!朝阳!你要活下去,就算你在这世上的日子只剩下一天,你也要用力地活着!听到了吗?朝阳!”十三皇子翛然起身,将脸靠在冰冷的铁栏杆上,以确保她能听得清楚。
你也要用力地活着!永明猛地抬眼,用力地点了点头,想到他看不见自己的动作,于是大声回应道:“我知道了!小哥哥!”
身后又是一片沉静,永明使劲搓着冻僵的手,时不时凑近嘴猛哈一口气,喃喃道:“用力地活着。”
“混账!”顺王猛地一拍桌子,砚台上的墨汁顿时溅了一桌。
陆执并不知这信函里写了什么,只看到顺王由一开始的震惊到暴怒,额上隐约可见的青筋跟着跳动。
楚沉夏和景旡适时走了进来,陆执连忙迎上去小声道:“殿下现在心情不大好,还是不要上去打扰他。”
“让他们进来。”身后传来顺王隐忍的声音,陆执有些无奈地退至一边。
“齐国竟然带着二十万大军从北燕借地直奔金城!”顺王将手中的信函往桌子上狠狠一丢,站起来,斥道:“北燕竟然愿意借地给齐国,真是荒唐,齐国败了,我南宋能饶他?倘若齐国赢了,就不怕齐国反咬他一口吗?简直愚蠢至极!”
“郴州不是还有十万列行军吗?”景旡目光遥遥落在一片狼藉的桌案上。
顺王冷哼了一声,忿道:“不知裴叔东怎么回事,昨日居然带着列行军出了郴州,直往蓟州奔来,竟说是前来支援我。”
景旡啧了一声,微微凝目深思,楚沉夏微微一笑,装傻道:“裴将军怎么会带着列行军来支援殿下,他明知皇上已派了十万禁军来支援殿下,怎么会做这样的傻事?”
景旡一敲手中的扇子,顿悟道:“难道是听说了殿下的处境,我在来的路上听说殿下...”
“我什么?”顺王飞来一眼。
“殿下...殿下勾结外臣企图卖国。”景旡缓缓说道。
“放肆!”顺王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柄刀,交予楚沉夏道:“我命你即刻带上六历军赶赴金城!”
楚沉夏的目光落在他缠满绷带的手臂,接过刀仍站在原地不动,顺王皱眉看向他,楚沉夏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来支援殿下的恐怕不是裴将军,而是若渝。”
“什么?!”顺王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就连景旡和陆执也是一怔,纷纷投来惊异的眼神。
“那日从王府里出来之后,我便和若渝商量好了,她去郴州找裴将军,而我来蓟州找殿下。十三皇子利用永明来诬陷殿下时,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守护金城的禁军又适时被调离金城,越发让人怀疑。我猜齐国有可能直接从金城下手,而离金城最近的便是裴将军带领的列行军。于是叮嘱若渝,裴将军万万不可出城。我原本就是寻个心安,没想到真叫我给猜中了。”楚沉夏这番话说的极轻松,听着的人却都拧起了眉头。
顺王张了半天的嘴,才说道:“那你怎么不早说啊?”
“我怕我多此一举给殿下平添烦恼,又怕自主主张被殿下责罚。”楚沉夏微微躬身,行了个礼,似乎是在讨罚。
顺王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打开他行礼的手,故作不耐烦道:“行了,别跟我来这套,你这点小心思瞒不过我。”
说完,便忍不住勾起一个微笑,楚沉夏立即回笑,景旡见他二人眼角眉梢都是喜意,顿时有些黯然失色,陆执忍不住出声问道:“景旡,你看上去不大高兴啊。”
景旡抬眼对上楚沉夏的目光,又看了看顺王,故作惆怅道:“金城外敌未除,何来高兴一说。”
被他这么一说,顺王又微微凝目,踱步想了半晌遂抬头对楚沉夏道:“你可有有后招?”
正出神的楚沉夏忙抬眼道:“没有。”
顿了一顿,又道:“目前除了赶赴金城,好像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了。”
顺王深以为然,点了点头道:“那便即刻赶赴金城。”
陆执忙出言阻止道:“殿下,军医说你的伤要静养,不能骑马,而且赶赴金城,日夜颠簸只怕对殿下的伤无半分好处啊。”
顺王不语,陆执踌躇了一下,又硬着头皮道:“孙大夫也说殿下该静养。”
楚沉夏投来一个眼神,立马被顺王截下,两人微微对视后,楚沉夏了然道:“那便由我带着大军赶赴金城,殿下与若渝汇合后再赶往金城。”
顺王点了点头,便从怀中拿出兵符,十分慎重地放到楚沉夏手上。
景旡有些心不在焉,被楚沉夏叫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匆匆向殿下行过礼便奔出门外,赶上楚沉夏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