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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容如释重负地道了句:“没事了,现在暂时睡过去了。”
顺王也跟着松了口气,陆执却出奇的不安,微微晃了晃身子,踌躇着唤道:“殿下...”
顺王没有多言,只是微微颔首,楚沉夏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打了个转,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殿下急着去哪里吗?”
景旡也跟着投来好奇的眼神,陆执为难地看着他们,半容了然返身回了房间,倒是顺王不假思索脱口便道:“西郊出了点事,我去看看。”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说到西郊都心照不宣的懂了,西郊的几个商铺都是顺王管辖的,如今金城不知掀起了一阵什么风,各家商铺都抱成一团,说是要什么人权。
前些日子东郊才罢过市,庆王费了好大一番力,折了许多人马才平息了这场罢市,可奇怪的是,顺王却打算只身一人去西郊平息这场罢市,也太令人吃惊了。
更奇怪的是,楚沉夏一路而来,并未听闻什么西郊罢市的事情,登时便想到此事与罢市无关。
楚沉夏稍加思虑道:“殿下,罢市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应该谨慎为之。”
“什么罢市?不过是去见一个故人...”顺王愤愤开口,不掩内心急躁,可故人两个字说出口,又觉得不太妥当,多说无益,转头用眼神示意陆执看住他们二人,自己便离开了。
景旡的目光在顺王僵直的背上一顿,冷笑缓缓爬上脸颊,心中暗想,原来是在西郊,难怪这几日总是查不到。
陆执怔怔地看着冷笑的景旡,平日里笑的最多最和善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竦人得笑容,意识到他的目光,景旡佯装疼痛,哎呦一声,便拉过楚沉夏要他为自己上药,两人匆匆就往外走。
陆执不近不远地跟在他们身后,毕竟勤王的案子不同于常人,若是透露出半点消息,那高坐在皇位上的人绝不会轻易放过殿下,因为深谙这个道理,所以他格外小心,不敢松懈半分。亲眼见他二人走进房,才放心地离去。
“你方才注意到凶手的兵器了吗?”楚沉夏一面替他包扎伤口,一面问道。
“你是说那柄匕首吗?”景旡凝神看着自己的伤口。
楚沉夏仔细替他缠纱布,口气悠然道:“不像是匕首,倒像是断剑,剑身顶部有些狭缝,不精通锻造的人只以为那是造剑师的失误,其实不然,缝隙虽大,却给剑身藏剑带了许多方便之处。”
景旡缓缓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镇定道:“那么神奇吗?”
“我怀疑是鬼癞子三剑之一的剑中剑。”楚沉夏笃定道。
眼皮不由自主地一跳,景旡全身一僵,楚沉夏感受他的异样,飘来一眼,道:“有那么痛吗?”
“还好,我是金刚不坏之身,谁也杀不死我。”景旡玩笑道。
“别耍嘴皮子了,我见你最近脸色不大好,该不是走火入魔了吧。”说着,便伸手去探他的命脉。
景旡别扭地抽回手,不以为意道:“我最近在辟谷,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脸色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楚沉夏也只好随他去,但还是不由叮嘱道:“欲速则不达,凡事不要急躁。”
景旡扑哧一声笑出来,因为动作太大咧到了伤口,又龇牙咧嘴着吸了口冷气,楚沉夏见他这幅滑稽的模样,忍不住投去一个鄙夷的表情。
景旡疼痛难忍间,却还有闲工夫磨嘴皮子,“你觉没觉得你最近有些变化?”
“什么?”楚沉夏端起一杯茶,送至嘴边。
“我从前觉得你老成的像个道士,如今倒觉得你和老头子差不多,你莫不是拿我当儿子养吧?”景旡感叹道。
楚沉夏一个偏头,鼓起腮帮对着他,景旡连忙抬手去掩,却始终未见他有动作,又疑心他在等自己放下手,于是从手肘间伸出两只眼去看。
却见他正襟危坐,细细啜了一口茶,将茶杯放下后,甚鄙夷道:“你以为我同你一样幼稚吗?还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景旡丧气地垂下胳膊,道:“到底是...”
“噗。”话只说几个字便被迎面而来的茶水打断了,草草抹了一把脸,又听他道:“抹的匀一些。”
景旡怒气冲冲地将他赶出了房间,这才不掩疼痛,紧紧皱眉缓缓走到桌前,艰难地扶着桌子坐下,心口的疼痛如撕裂了一般传来,他把头深深低下,回想起那夜与若渝的对战,仍然心有余悸。
自从断了长存后,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会越来越差,但不知会差到这个程度,尤其是晚上,没有了阳气的支撑,他只能勉力支撑若渝的进攻,却没有半分还手能力。
只不过一会的功夫,景旡额间便布满了汗,他咬着牙根缓缓站起来,目光虚浮却透着一股狠辣,若渝必须死。
极为艰难地走到床边,从暗格中拿出一个盒子,这个东西原本是为顺王准备的,看来他是用不上了。
走了两下觉得使不上力气,从怀中取出存放长存的玉瓶,小心地倒出一粒在手心,白的几近透明的药丸此刻仿佛曼陀罗一般,蛊惑着他的理智,药丸在喉咙处梗了一梗,一下子滑了下去。
半刻钟后,微微提了口气,只觉得周身气息舒服不已,目光紧紧落在手中的盒子上,心说,若渝,不是我非要你死,实在是你聪颖得让人害怕。
半容接过盒子,打开时眉角眼梢不掩喜意,惊叹道:“百年蝉脱,你从何而来?”
“这可是我的传家宝,拿给你还真舍不得呢。”景旡恋恋不舍地看着盒子。
半容见他右手有些蠢蠢欲动,忙护在胸前道:“真是多谢你了,若渝有了这个会好的更快。”
景旡撇了撇嘴,苦笑道:“真是拿你没办法,我是多看一眼伤心一回,这就走了。”
景旡出门前回头望了一眼半容,见她正抱着盒子傻笑,不由得勾起一丝冷笑,随即摇了摇头,无知,连半容医术这般高超的竟也愚不可知。
世人愚昧皆当那百年蝉脱为起死回生之物,实则不然,不过是一味普通的草药罢了,只是冠了个百年之名,说到药效简直鸡肋。不光如此,蝉脱若于治刀伤的草药一起用于同一人身上,蝉脱毒性大发,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顺王冲进房间时,一眼便看到的是一地未干的血,究竟是流了多少的血,在他来迟了个把时辰后还未凝固。
眉间一跳,疾步走向内室,许大夫正退出来,遇上顺王便要行礼,顺王制止他躬身的动作问道:“如何?”
“无碍,只是血流的多了些,多吃些补血的草药便会好的。”
顺王示意他退下,大步走到床前,颤声叫道:“罗叔。”
被叫做罗叔的人,微微睁开眼,见到是顺王,又无力地合上了,尽管他年方四十有三,但脸上却没有一处皱纹,可一张老脸似乎经历了太多,变得沧桑可怖。
他一开口便是无尽的沧桑,“我何德何能听殿下叫我一声罗叔?”
顺王矮身蹲在床榻边,目光沉痛道:“罗叔,我知道你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不然何必三番五次寻死呢?是有人拿什么威胁你吗?你告诉我,我帮你去摆平。”
顿了顿又道:“你若是怕被人报复灭口,我便派人时刻保护你,你放心,我会拼尽全力不陷你于危难之地。”
罗叔双目紧闭,不再说话,顺王翛然起身,猛得转身,一滴没有温度的泪飞落到了罗叔脸上,罗叔一惊,睁开了眼。
听他背对着自己道:“我说了这么多回,你始终不肯多说一个字,我从前不知道,原来说出真相比让死人开口说话还难,勤王府三百口人,我不信我找不到第二个知情的人,但绝不会找第二个罗叔。”
这么多回,可能真的是失望到了极致,顺王目光炯炯,包裹着浓浓怒气,便要出去,却听到床上的人近乎哀求地唤了句:“殿下...”
顺王一僵,以为他回心转意了,忙回头带着期许的目光看他,罗叔铁青着一张脸,脸上莫名生出一些羞愧的神情来,顺王眉间一跳,果然,他道:“我求殿下不要去查这桩案子了,死的人只会更多,勤王已经死了,名不名的有什么要紧的,可是活着的人却不能因为死去的勤王搭上一整个人生,甚至一个家族啊。我们苟延残喘已经对日子没有了盼头,唯一的希冀不过是子孙能够安然过完这一世。殿下,你斗不过他的,他的心太狠了。”
顺王眼中的期待一点点退回心底的角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怆,目光在一脸羞愧的罗叔一顿,忽然觉得十分好笑。人为了活下来,什么都做得出来,真相可以噤声,过去可以忘记,那种悲哀根深蒂固,如青苗从心底发芽,逐渐逐渐,将整个人都包裹吞噬。
再看向罗叔时的眼神便变得十分嘲弄了,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一个皇子才需要放下身段去求一个不肯道出真相宁可去死的人?
顺王冷声道:“你们可以掩盖真相十年,二十年,可真相是无处不在的,总有一日,会浮现出来,而你会在懊悔和羞愧中度过你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