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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_81363一夜长久无眠,皇上坐在殿中一动不动,妃嫔们也不敢回去,只能在那里干坐着。
王娡念及皇后有了身孕,怕是熬不住,低声对容芷道:“你去将皇后茶盏里的茶水换成羊乳桂花蜜,好歹也是能够补一补气神。记着要悄悄的,别被旁人看了去,日后编排皇后矫揉造作。“。
容芷会意,亲自下去准备。
半晌,却是皇后身边的茯苓走了过来,声音温和:“王美人的残茶怕是没有了,奴婢给您换一杯新的上来。“。
王娡不解,自己杯中茶水还未怎样动,也是温热的,只是她也点了点头,任凭茯苓端着她的茶盏下去了。
少顷,茯苓重新走上来,恭恭敬敬奉上一盏茶来,王娡揭开茶盖,心头蓦然一暖,里头是一盏新炖上的红枣汤,还在冒着热气,捧在手里便觉得身心肺腑都滋润了。
人多,王娡便不能向皇后致谢,只得深深看她一眼,与她相视微微一笑。
心里不是不感动的,自己在顾念皇后的时候,皇后却也在担心着自己。
这一点,怕是亲生姐妹都做不到。
想到姁儿,王娡便抬头去看她。姁儿想来是有些困了,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垂目看着自己置于膝盖上的双手。
似乎感觉到王娡在看自己,姁儿抬起头来,与王娡目光相对。王娡便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忍耐。
殿中人心思各异,几个年纪轻些的入宫不久,见太后的面数也不多,若是要她们如何悲恸欲绝,也是违背人之常理。
王娡早在太子府时就与太后多有往来,自然是比别人了解的多些。
她看着手腕上一串莲花镯子,心中不是不感慨的,犹记得初次面见当时的皇后之时,只觉得她是一个温柔和平的妇人,对自己也是倍加疼惜,因此自己心中敬服。
只是后来人事变迁,岁月诸多无情,今日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老妇人,却再也不是昔日王娡在正午澄澈的阳光下唤得皇后娘娘了。
最是人间无情事,不过物是人非而已。
眼见得天色墨黑,眼见得东方露出一点微弱的鱼肚一般的白色。
太医始终没有好消息传出来,所有人也这样坐了一夜。
皇上眉头紧皱,让人丝毫揣摩不透他内心在想些什么。王娡和他夫妻许久,知道他此刻心中怕是波澜万丈。
皇上年轻气盛,一心整顿朝廷纲纪,奈何太后余威犹在,难免束手束脚。
如今太后若是撑不过去这一关,对于年轻的皇帝来说,未免不是好事。
至于母子情分,王娡淡淡笑出来,怕是在皇上下令诛杀章武侯的那一日,就已经所剩无几了罢。
内殿突然有了杂乱之声,似乎还有器皿被碰撞到地上发出的清脆响声。
王娡和皇后对视一眼,彼此心中皆是骇然。皇上也从泥塑一般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目光灼灼,往内室望去。
少顷,就看见邓铭庭转了出来。他手上犹自拿着一块吐满了药汁的白巾,见到皇帝登时跪倒了,声音里带了哭腔:“微臣无能,还请皇上降罪。太后…..仙逝了!”。
如同在水面中投入一块巨石,登时水花四溅。
皇上的身体晃了一晃,声音沙哑:“你说的,可是真的?”。
邓铭庭含悲点头,妃嫔们一时也各自悲泣,长信宫一派凄风苦雨。
王娡看着窗外喷薄而出的日光,心中觉得空前的平静。
到底是没有了呢,再也不能威胁自己了。她慢慢想着,闭上眼睛,觉得一滴眼泪缓缓滑落下来。
五日之后,晨起之时,容芷捧着一件素白的孝服走过来,心疼道:“娘娘这几日忙于丧事奠仪,都不曾好好睡觉的,眼见得眼底的乌青都重了。”。
王娡就着青寒的手喝了几口温水,淡淡道:“你去瞧瞧,哪一个不是这个样子?我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这些话,留在飞羽殿说说即可。”。
自五日之前,太后山陵崩,皇帝痛不欲生,停早朝十日以示哀思。
且母子情深,皇上亲笔撰文,以托祷哀恫,见者无不流泪。
皇帝言:“太后一生温和勤谨,内肃外礼,与先帝伉俪情深。如今仙逝,朕痛不欲生,特此奉太后为孝文皇后,与先帝合葬霸陵,聊以寄托哀思。”。
又因为太后生前早已立下遗诏,长信宫内一应古玩珍宝,皆传给长公主刘嫖,故而不过三日,便有工匠内人运送珍宝,一时间皇宫之中也是人来人往。
太后葬礼乃是国殇,各诸侯国必得到场。因此这几日陆陆续续也都有人来了,皇上内心哀恫,不能处理政务,便由王娡代劳,安排住处等一应事物,几日忙碌下来,精神也觉得不济,只是强撑着罢了。
彼时容芷手里拿着一枚素银梅花簪子在她头上比划,王娡淡淡笑道:“这三月重孝,每日倒省去了不少在钗镮首饰上用心思的工夫。”。
容芷立在她身后,也微笑起来:“奴婢觉得娘娘即便一身素白也不掩国色,当真好看的紧。”。
王娡看一看四周无人,方才懒洋洋笑着道:“咱们不过是应景儿罢了,真真伤心的,可都不在这里呢。”。
容芷明白她话里所指,声音也微微降低:“话说回来,先太后还当真是疼爱长公主,一色珍宝都留给了她,也算是独一份的了。”。
王娡手指尖把玩着一枚珍珠扣,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先前太后疼梁王的那个劲儿你可是没看见?当真是恨不得天下都拱手相送给他,若不是咱们皇帝雷厉风行,现在还不知道谁当家作主呢。”。
容芷回想起往事,也微微笑着:“皇上到底是皇上,这些事情上也不曾含糊。”。
王娡将那枚珍珠扣收到小屉子里面去:“性命攸关的事情,谁敢含糊?你瞧着也就知道了,外人看着皇上哀哀欲绝,其实几分真的几分假的还不知道呢?做戏么,自己看也就是了,何必大家都跟着演呢?”。
容芷点一点头,又道:“这几日娘娘事务繁多,该顾及身子才好,奴婢吩咐他们煮了安神的枇杷川贝,娘娘待会儿用一些罢。今日是出殡的大日子,娘娘该早些收拾好了过去才是。”。
王娡应了一声,拨弄着自己的头发:“素净些就好,这是重孝,不必夸张花哨。”。
容芷依言取下几枚钗镮,忍不住道:“只是可惜,苦了皇后娘娘。肚子里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孩子,不能大肆宣扬不说,连带着因为这几日的流言,皇上心里似乎也有些芥蒂。”
王娡抬起眼睛:“什么流言?我怎么从未听说?”。
容芷面色有些不好看:“左不过是那些人闲着无事嚼舌根罢了,娘娘不必往心里去。”。
王娡却上了心,皱眉道:“什么时候你说话也这般遮遮掩掩起来?有什么话不能说么?”。
容芷听到王娡微有斥责之意,只得道:“原是星宿厅那帮人的鬼话,不知怎么的就传了出来。只说太后娘娘山陵崩那一日,东方小星冒犯紫星,使得紫星陨落,娘娘也知道,紫星向来是太后娘娘的星宿,因此皇上难免吃心。至于小星么,自然是指还未出生的婴孩。宫中目前怀有身孕的便就是娘娘和皇后娘娘了,娘娘月份大了自然无妨,因此只能算在皇后娘娘头上。一来二去,这宫里便也有了皇后娘娘这个孩子命带煞气的流言,传的人多了,皇上似乎也有些忌讳,这几日也没怎么去看皇后娘娘。”。
“混账!”,王娡勃然大怒,将手中的铜镜拍在妆台上,容芷吓了一跳,慌忙道:“娘娘仔细手疼。”。
王娡定一定心神,道:“姐姐可知道这些事了?”。
容芷皱眉:“奴婢也不甚清楚,未央宫那里这几日也安静的紧。只是奴婢担心,即便此刻不知道,过几日皇后娘娘难免有耳闻。”。
王娡心中一阵愤怒:“都是这起子平日里吃闲饭的东西,最是不嫌事大的。若是真有本事,也该早早在太后仙逝之前告知皇上,何必等到太后没了才想起来做这马后炮?可见不过是混水摸鱼,扰乱人心罢了。”。
容芷点一点头:“娘娘说的不错。只是这宫里的人多是相信鬼神星宿的,如今摊上这个时期,也是难免人心惶惶。”。
王娡冷笑一声:“别人糊涂你也不知道么?谣言无谓,只是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那才是真正可怕。星宿厅一直庸庸碌碌,缘何此次要做这出头鸟?若说无人在背后指示,我倒是信不过。且传言传得这样快,可见也是有人推波助澜。”。
容芷闻言便有些忧心忡忡:“那娘娘预备怎么办,难道任由他们这样编排皇后娘娘么?”。
王娡长长叹一口气:“苦的就是此时不是寻常时候,若是搁在往日,揪出幕后主使之人倒也不是难事。只是现在人心惶惶,诸侯来朝,若是咱们不依不饶在后宫闹出什么风波来,非但帮不了皇后,还会落下一个让别人看了笑话的罪名。此事我也是有心无力,只能暂且多多安抚姐姐,让她不要忧心才是。”。
容芷点一点头,看一看窗外的日头:“左右离丧仪开始还有一两个时辰,娘娘要不要先去看看皇后娘娘?”。
王娡站起身来,道:“也好,去给姐姐化解一些也算是雪中送炭了。”。
因为丧事的缘故,宫里一色殿宇都用了白细麻布遮盖着,看上去如同白茫茫一片大雪一般,王娡看着满眼的雪白,笑道:“这样看上去,倒是清静许多。”。
容芷立在她身后,淡淡道:“这宫里从未有过清静的时候,不过是暂时的假象而已。”。
王娡被她说的也有些灰心丧气,皱眉道:“快些走吧,天气冷了站在风里多受罪。”。
未央宫也是白皑皑一片素净,连守在门口的宫女也都是一身孝服,带着面如死灰的脸,平白生出许多压抑来。
大长秋见她们来了,便转了出来,她还是新婚的时候,就被迫穿了一身热孝,因此整个人也有些不大高兴。
王娡点一点头:“姑姑。”。
大长秋声音极低,似乎带着一点抱怨:“娘娘来了正好,这几日娘娘可曾听到那些流言蜚语了?”。
王娡点一点头:“正是呢,不然本宫也不这么忙着赶过来。皇后娘娘可还好?孕期头三个月最是要紧的,不能有什么闪失。”。
大长秋便有些忧愁:“虽然奴婢们尽力掩埋了,总有那起子嘴碎的说给娘娘听了,娘娘心里头自然是不痛快的,闷闷的几日饭也不好好吃。奴婢们怎么劝都无用,倒是真担心娘娘身子。”。
王娡闻言皱眉:“姐姐自己走不出这个心结,咱们怎么劝也没有用。本宫还是先进去看一看罢。”。
说罢她低声对大长秋道:“这几日辛苦你了,新婚燕尔就要披麻戴孝。”。
大长秋面色一红:“多谢娘娘关怀,总是避不开的罢了,好歹奴婢也服侍太后娘娘一场,也算不得什么。”。
王娡点一点头,疾步走进未央宫里去。
果然看见皇后正无精打采地坐在刻花锦墨团丝榻子上,身旁是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牛乳金丝燕窝,却是动也未动。
王娡暗自叹了一口气,强撑出一点淡淡的笑意走过去:“姐姐今日怎么了?胃口不好么?”
皇后见是她来了,便挣扎着直起身子,她这几日瘦了不少,身上一身雪白的孝服更是让她看上去惨淡了几分:“你来了?”。
王娡端起那碗燕窝,道:“姐姐怎么不吃东西呢?可是因为那些无稽之谈的缘故?”。
皇后好看的眉毛微微拧起来:“怎么能说是无稽之谈呢?连带皇上也相信了呢。”。
王娡淡淡一笑:“所以说姐姐孕中多思,皇上这几日不过是内心悲痛,兼之还要操劳葬礼事宜,因此才不能来经常看望姐姐罢了。哪里是姐姐所说的相信了那些谗言?”。
皇后目光中的忧虑仍旧没有减退,有些不安地揉着自己孝服上绣着的一朵银梅花:“纵使这样,也是我对不住太后娘娘……”。
王娡闻言皱眉,将碗放下,郑重道:“难不成姐姐也相信了星宿厅的胡言乱语?咱们在宫里住的时日久了,哪里不清楚星宿厅是个什么货色?平日里支支吾吾说不准一件事情,事情发生了倒是善于做马后炮。此次也必定有人要陷害姐姐,动摇姐姐的心志。如何做,都在于姐姐自己。也该权衡利弊,有什么能比姐姐的孩子还要重要的?今日皇上来看我时还自责没有时间来看看姐姐,因此托我前来,不然姐姐以为妹妹好端端的怎么会过来?”。
皇后眸中闪过一点欣喜之色:“真的是皇上托你过来的么?”。
王娡淡然一笑:“假传圣旨是什么罪名姐姐和我都清楚,哪里敢哄骗姐姐呢?”。
说罢她端起那碗燕窝,用小银勺子舀出一点来吹凉了送到皇后唇边:“姐姐即使不为了自己,也该为了腹中的孩子着想,好歹吃一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