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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醇胜到底是没有去成盛京。
只因时间不容许。
他的两只膝盖,几乎是被郭侣硬生生地给踩瘪了、碾碎了,骨肉支离,散如齑粉,一个救助不及时,便是终生残废,所以哪还有时间给他千里奔波啊?
这日12点,饭时未过,他便被送进了伍汉市覃华医院的手术室,开启了将长达20多个小时的大型手术。
这所医院已是他们能找到的,能够及时到达的,附近地域里最好的骨科医院了,再远或再好,便再非能力所及了。
一个白发虽苍苍,却梳得一丝不苟的拄杖老人,此刻便坐在了手术室外不远处的一个办公室里,身后跟着一个仆从模样的半百老人,双手抱腹,不动也不语。
几个站在他身前的人,一个国字脸的医生,一个陈武,一个秃头,则都是低着头,讷讷不敢言,汗水隐隐,彰显其惧。
这老人便是许印生。
现年77岁,身骨犹健朗,曾官至胡北一省之长,如今即使是已退休了,也依旧掌有莫大的权势,门人无数,弟子遍地,故而光是在那一坐,便有庞然之威压,悄然生成了起来,如山亦如海,堪能慑得人股战胁息。
“这么说,我孙子这腿,是保不住了?”许印生垂着目光,沉吟了很久,此时却突兀就抬起了视线,出起了声音。
“是的,许老。”
“那人下的手太重,令孙的两个膝关节,都遭遇了粉碎性的破坏,甚至就连最大的骨质碎块,体积都没有小指甲盖大。神经多数断裂、血管大部分破碎、骨片存在严重分离、移位和翻转……如此沉重的伤势,想要再接好,基本没有可能,截肢是唯一的选择。”医生答起了言,却如将头伸进了虎吻一般,巨大的压力,使得冷汗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许印生闭着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
挥了挥手,便道:“行了,你去忙吧。”
“是。”医生躬身应了一句,抹了抹汗,转身便走了,“咔嗒”一声响,便轻轻关上了门,唯恐造成了一丝的惊扰。
外人走了,此间便再复了噤默。
于是呼吸的起伏,便成了仅存的声响。
“那个人是怎么回事?”良久,许印生阖起了眼,问道。
“是……是……”秃头男子有些结巴了,越急却越说不出话。
“是许先生最近看上了一个女人,设了一个局,便把她诱了进来了,但没料想,那个男人不等这女人被困三个小时,竟就突破了层层障碍,破门而入,救回了他的女人,然后……因为许先生在这男人进门的时候,说了一句要我把他的腿打断了再扔出去的话,这男人便发火了,说是以血还血,便碾碎了许先生的两只膝盖。”陈武的嗓音,倒还算镇定,一出声就覆盖了秃头男子的结巴。
“你为什么不救?!”许印生双眼一开,便露出了要吃人的目光,喝道。
“我不是他对手!这人至少是明劲巅峰,我曾一个照面,就被他踢飞了将近十米,后来……后来我求他要断就断我的双腿,他也没答应。”陈武的头发里,突然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我管他什么明劲暗劲?!我就想知道,我孙子的腿断了,你的为什么还没断?!”许印生顿时吼道,须发皆张,颈红筋暴。
“哎哎哎,老爷子老爷子,您消消气,消消气……”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伴着门嘎吱一声响,就快步冲了进来,神色慌张地阻起了他爹的大动肝火。
“咚咚咚咚咚咚!”拐杖立时敲得震天响!
“我怎么消气啊?你告诉我怎么消气?!胜儿现在就要截肢了!等他醒来,你要他怎么活?!”许印生朝着自己的儿子大吼道,眼眶发红,瞬间老泪纵横,明显也是悲愤到了极点了,连颜面都顾不得维持了。
许家四爷一面捋着许印生的胸背,顺着他的气,一面则在背后做着小动作,示意身后的两人可以先出去了。
陈武与秃头本就如坐针毡,此时见状,当即如蒙大赦,仓仓皇皇,忙不迭就跑了出去了,门一关,便似从地狱回到了人间,浑身都软了下来。
“老爷子,生气没用啊!咱家已经快要衰落了,您就是我们的主心骨,万一气坏了怎么办?”许家四爷苦口婆心地劝着,一边劝,一边又向旁边那老者挤眉弄眼了起来。
“老爷,四爷说的对!”
“小少爷的腿没了,已是既成事实了,改不了了,我们能做的,便只有报复和安抚了。我相信,以小少爷的能力,是不至于被这一点挫折击倒的,性情或有大变,但绝不会一蹶不振。唯一的问题,就是要看怎么报复,才能让小少爷心情好一些……”这人一般都被称呼为严叔,年岁略小于许印生,却已跟了他大半辈子了,深得其信任,故而话语一出,许印生很快便也恢复了过来,痛苦犹在,但已不再失态了。
许四爷递出了一张手帕,他接过来,擦了一擦,便就再无了一滴的眼泪。
“老四,你去安排吧。消息就先不要让老大老三他们知晓了,免得让他们在这个节骨眼上分心,反又误了最后一点机会。”他淡淡道。
“好,我立马去。”许四爷点了点脑袋,便轻嗯了一声。
……
……
12点40分,许四爷打出了一个电话。
电话的那头,远在两百多里外,却是一位郭侣久不见的人,接起了电话——巴陵市慧西医院的房院长。
他正吃着西餐。
包了一整间西餐厅,与他共进午餐的,却只有三个人,两个是他的下属兼保镖,一个金三,一个银四,俱被郭侣揍过,另一个则是个穿运动装的男人,三十多岁的样子,圆寸,方脸,胡子拉碴,两眼看似有散光,却实则犀利异常。
“叮铃铃”的一阵手机响,房院长拿了出来,看了看来电显示,唇角立刻就扬起了一份笑意。
“许四爷,您怎么有空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他笑着接起了电话,金三银四便也停了刀叉,即时注目了过来,唯独那个胡渣男,依旧吃得带劲,干得火热。
“谈个生意。”
“什么生意?”
“帮我绑两个人,一男一女。”
“哈哈,许四爷真会开玩笑!如果只是绑两个人而已,我可不觉得您会没本事干啊。”
话筒里沉默了一会儿。
隔了十几秒,才传出了一道颇为凝重的声音:“男的是个练家子,明劲巅峰。”
闻言,房院长的神情也顿时凝重了下来:“明劲巅峰?!”
“你没吃错药吧?居然想让我对那些人动手!”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了,语气也变得不尊重了,声落,那个对面的胡渣男,便也停了手上的活计,投过来了目光。
“冷义,我这些年可没让你少捞啊!”话筒里的声音也有些不善了。
“那是那,这是这儿。”房院长冷冷道。
“不说废话,你帮我绑回来那两人,我许家便全力助你在胡北的事业开拓!十年之内,此约不悔!”话筒的声音骤然果断了起来。
这边却再没了回应。
只因这房院长听了此话,登时也是委决不下,左右为难了起来。
一方面,他出自“那些人”中间,就算出逃了,也没可能吃里扒外,再回过头去对付祖辈后人,另一方面,许家虽自许老二死后,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却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此约若成,助力绝对不下尔尔……
一边是道义,一边是利益,哪可轻决?
而适时,正当他迟疑,这餐桌对面,却又突兀传来了一道声音:“我做。”
“你去?”房院长微皱起了眉头,遽然看向了坐他对首的这个男人。
……
……
下午3点。
胡渣男便从戴着墨镜的房院长身旁离去了,上了路边的一辆面包车后,很快就扬长而去,出了巴陵的边界。
不久,身处巴陵公安局的俞北葭,便也接到了一个电话。
俞北葭这时候正在家里摆弄着一盆花,看清手机屏上的来电显示后,与那房院长如出一辙的,同样是现出了一分笑意。
“喂,小胡,有情况了?”她有些欣喜地问道。
“老大,那个最近一直跟着房掣的王伟龙,坐车离开了巴陵了,看那方向,应该是去武监高速那边了……”话筒里的声音很小,听起来有些谨慎。
“武监高速?确定了吗?”
“呃,不太确定具体的路线,只能确定他的大致方向……你也知道的,这伙人很厉害,小瓜那么机灵,伤到了现在也都还没好,我们……都不敢跟得太紧……”回应俞北葭的声音忽有了几分歉意。
“嗯……我知道了,你小心点。”俞北葭闷了一下,嘱咐了一声,旋即也就挂了电话了。
一口浊气叹了出来,她便蓦然想起了一些事,想起某个人了,神色一时悠悠,洒水壶里的水,便也渐渐随着心事晃荡了起来,一摇,一摆,俱出离了界线。
花上有瓣落,人却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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