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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节 拐卖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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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下午,睡在一户人家的床上,五口人围着我看。我睁开眼睛看着他们是那么陌生,一个人都不认识。这是哪儿?我声音特小,小得如蚊子嗡。

    一个男孩用手在我眼前晃晃,龇牙裂嘴:是我家,你是我媳妇。

    我看着男孩问:小哥哥,什么是媳妇?我怎么会是你媳妇呢?

    我爸,他指着一位不到五十岁的男人说:我爸说的。

    别听他胡说,你还小,我们只是看你可怜,收留你的。

    我要回家。我起身往门外跑,被他们按倒在床上。

    等你长大了,想回家就送你回家。这位被叫妈妈的女人,皮肤很黑,皱纹像菊花开满那张瓜子脸。她笑着很好看,她对我笑笑:别听他说的,你太小,当不了媳妇的。

    我不当媳妇,我要回家。我求求你们,送我回家吧。我给他们作揖,哭着求他们说。其实,此时我连哭的力气也没有。经过这一路折腾,头一直昏昏沉沉,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听,这孩子肚子叫唤起来,八成是饿了。想吃点什么吗?她亲切地问。

    我疯狂地摇着头:不,我想找爸爸去。

    一个男人挤到床前恶狠狠地说:你这么,这么不听话呢?我们花钱买的你,想走门都没有!除非你还我们的钱,就放你走。

    我看他们每人一眼,急切地说:你们放我走,只要找到爸爸,他会给很多很多钱的。相信我,真的。我爸爸很有钱的。

    那就让他把钱送来,带你走吧。我看着这位叫爸爸的男人,说话时一直哭丧着脸,他比余彬文个头差不多高,皮肤也是黑黑的,衣服穿得很破烂,身上全是补丁。一张国字型脸上写满艰辛,尽管此时是夏秋之交,他好像刚出大力流了许多汗,衣服全部湿透,拿着一把破得无法煽风的扇子,摇得呼呼直响。

    只要你听话,我们都会喜欢你的。叫妈妈的女人摸着我的头。牛蛋,给她拿块苕来,她一定好几天没吃东西,说话没力气。

    唉。叫牛蛋的男孩子一动不动嚷起来:干吗叫我去拿啊,她又不是我媳妇。我才不伺候。

    二小子,说什么呢?叫妈妈的女人一巴掌打在他后背上,快去给妹妹拿去。我对你们说,她说着,脸上露出恶狠狠的样子:以后不准这样说,她是你们的妹妹,以后不准欺侮她。听到没有?其实在她心中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子将来是要做牛蛙媳妇的。不然,大儿子只有打光棍。三个男孩子突然变得很乖,低头回答:听到了。

    看你把娃吓的,你声音小点不行吗?叫爸爸的男人将三个儿子拉进怀中,不满地说:这不就是花一千元钱给牛蛙买的媳妇吗?做什么妹妹,想姑娘咱们再生一个,生两个也行。

    生,生,生。你就知道生。女人鄙视地看着男人:生下来,你能养活啊。万一再生个男娃,怎么办?让他们喝西北风,难道让他们做一辈子光棍吗?我听懂女人说的话,放声大哭起来:阿姨,我要回家,我要找爸爸,我不做媳妇。

    阿姨坐到我床头,将我抱在怀里,给我擦拭眼泪:好,好,好,不做媳妇,做我闺女好不好?

    嗯。我边哭边点头。此时,我完全知道自己的处境,我被拐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叫鸟不生蛋的地方。我完全没有能力反抗围着我的五个人。我边哭边看着他们——两位大人三个儿子。他们对我说:不哭,不哭,我们会对你好的。只有叫爸爸的人,拿着扇子呼呼地摇着,在屋内走来走去,嚷道:买回来就是给老大当媳妇的,怎么能当姑娘呢?绝对不行!那一千元还是借来的,拿什么还给人家。

    真是。你嚷什么?没看这娃哭得多伤心。叫妈妈的女人对着男人吼叫:都怪你无能。没眼光的东西,让我们的儿子一辈子住在这儿受穷,我可不愿意。女人说着,摸着我的脸蛋:哦,看,这娃长得多好看。眼睛大,皮肤又白,这小嘴巴更好看,象两片滴水的小叶子。只是穿的衣服太脏,黄色的上衣都是花边多精巧啊!上衣一点补丁没有哦,这裤子全部是补丁。她说着摸着她的裤子,浑身触电般地发愣。怎么补丁里都是硬硬的东西呢?她又摸其它补丁,都是一样的感觉。好怪,太怪了。这种感觉让她感到补丁里存着不是一般的东西。她断定这不是穷人家的孩子,没钱人的孩子不会如此穿着,八成是有钱人的孩子,还是城市人。想到此,她抬头看着他们说:我们要对这孩子好点,好心有好报。这是古训,你们记住啊。特别是你,牛羊。她指着身边最小的一个男孩说:不许欺侮她,否则我饶不了你。

    嘿嘿嘿。这位叫牛羊的男孩拉着我的手,笑哧说:妹妹,我会对你好的。牛蛙和牛蛋一起上前拉着我的另外一支手:我们也会对你好的。

    以后呢?你就是我们家的一员。他,这位叫妈妈的女人指着走动的男人说:就叫叔。她指着自己:叫我婶。她又指着三个男孩子说:叫牛蛙大哥,牛蛋二哥,牛羊三哥。哦,我还没问你多大?

    我十二岁过生了就十三岁了。我眼大一双眼睛看着他们,仿佛看着稀奇动物,他们一家人全如黑炭般。

    看你也比他们小得多。那就对了。你好好睡觉,想必这几天你一路辛苦。走。我们都出去,让她睡会儿。

    她站起来。说着第一个走出房间。门,随即磞地一声关上。

    我看着屋顶,糊着毛揖揖的草,四周的墙上是不平整的泥巴。房子很小,很简陋,没有什么家具。我看着睡的床是几个破木板拚成,动一下就咯吱地响个不停。我这是在哪儿?一个极其陌生而又贫穷的地方。这一点,我下了结论。怎么办?怎么办?无边哥哥,你在哪儿啊?我哭了起来,眼泪顺着我的眼角流着,将我的头发打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