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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依换了件藤黄色金菊吐蕊纹的刻丝锦服,坐在正厅的暖炕上喝茶,髻边几朵小小的丽水紫磨簪花,闪着璀璀光华。
罗五祥掬着腰踏进厅内,头也不抬,双膝跪倒便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磕完也不起来,爬跪在地下垂头等着。
锦依缓缓将茶盏放在炕几上,垂眸坐着,即不动,也不吱声。
罗五祥爬在地上的身子也是纹丝不动。
半晌,锦依轻轻开口,语调柔和,“罗掌柜,坐下说话吧。”
罗五祥这才起身,恭恭敬敬又掬了个礼,方抬起头来。
一看到锦依的脸,之前脸上的沉稳一扫而空,两眼瞪得老大。
锦依只作不见,淡淡地吩咐,“坐吧。”
罗五祥这才如梦初醒,抹了把头上的冷汗,侧身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了,定了定神,开口道:“大小姐恕罪,小的……实是大小姐与夫人生得太像,小的一时反应不过来。还请大小姐宽恕……”说着,声音竟是有些哽咽起来。
“罗掌柜不必见外。我找你来,只是想问问,当年母亲产业的事情。”锦依面色依旧平静,语气清淡。
罗五祥今日见到与夫人相貌极似的秦锦依,这几年来心中的憋闷和不甘,似是终于找到了疏口,情绪有些激动。他缓和了片刻,开口道:
“原先我是夫人米行铺子里的伙计,后来得夫人提拔,做了掌柜。后几年,想是夫人见我尚算勤勉,便让我做了总掌柜。……待夫人去世后,便有府里的人来,说夫人的产业今后都由府里接手了。”
他说着,有些迟疑,“原本夫人的这些铺子,府里从未过问过。但既然夫人不在了,也是该由府里经管的。谁知那人让我将铺子全部造册,还说让我通知江南丝绸庄子的总掌柜,要他们也造了册子,等他们去收。我见这意思不对,便问了句,那人只说,府上要将夫人的这些产业转卖掉,不再经营了。”
“大小姐,我当时就觉着这事不对。”罗五祥忽然抬头看着锦依,“夫人虽不在了,但这些东西将来是要留给大小姐的。这建邺城中世家们的产业,若不是经营不善,从未有转卖的道理。咱们的这些商铺,皆是有利润的,每年光建邺的这些加起来,交给夫人的就有两万多两。”
他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又道:“于是我便多口又问了几句,那人听了,二话不说就叫了人来抓我,说我只是个掌柜,东西是府里的,卖不卖府里说了算,又说我是不是帐上有疏漏,怕担责任。……最后限我三日内将册子造好,否则就去报官,说我私挟了东家的帐目。”
说罢,他脸涨得通红,拼命忍着眼中的泪水。这几年来,他受了许多诬蔑,心中一直忿忿不平。满城的人都不待见他,说他私作东家的帐目,是个背信弃义之人。
锦依看他如此,也不开口相劝,只是淡声问道:“你说是府里的人来找的你,你之前可认得那人?”
“不认得!”罗五祥一时有些愕然,忙道:“他拿着府里的腰牌,再说铺子的契约文书也在他手里。”
锦依点点头,与自己所料都不差,想了想又道:“你不认得那人?你可认得城中做米行的蔡家?那人是不是蔡家的人?”
“蔡家?庆丰米行的蔡家?我认得,小的那时就在夫人的奉源米行中做事,城里的米行我都熟悉。……那人绝不是蔡家的人。”罗五祥说得极肯定。
锦依心中闪过些疑惑,契文是许氏拿去的,这个她早有所料,若不是许氏找了娘家帮她转卖,难道是秦府卖的?许氏虽然主中馈,但毕竟是内府妇人,公中的产业不可能全给她一人打理。若是府里作主卖了母亲的产业,许氏的私房又是哪里来的?公中的帐她胆子再大,也不可能转出那么多。
是秦致礼吗?将自己原配的产业私卖了,转到继室手里?锦依有些不敢相信,庆荣侯那人说他无情、冷酷都不为过,但若说他贪图钱财,却是不像。若他是个在意名利的人,也不会只赋闲在家,每日与人捣鼓些字画、古玩、美酒,也不会有菱纹那样水嫩的通房丫头了。
锦依倩眉深深皱起,百思不解。
罗五祥观她神色,在一旁道:“后来那些产业听闻并不是一人接手,有好多都是零散着一间间卖出去的。这便应该是套了现不做的意思。江南的丝绸庄子也是如此。只有近郊的几处产田,听说并未发卖,每年还是往府里交租子钱和粮食。”
锦依点点头,暂时将这事先放下,语气温和地问他,“你可还愿意给我做事?”此人说话神态,皆不似作伪。若他真是将实情隐而不报的大奸大恶之人,又怎能潦倒这许多年?想到他当年为母亲尽忠尽职,心中对他颇有几分感激,对这人的的忠义生出些好感来。
罗五祥没想到大小姐归来后还愿意用他,听了锦依的问话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再次跪下,重重地磕了个头,道:“大小姐能信得过我罗五祥,我为大小姐作牛作马也甘愿。”
锦依微微笑着,示意芊陌将他扶起来,道:“你是母亲从前就信得过的人,我自是不会疑你。如今我在城中产业不多,不比从前母亲的生意大。你若愿意,我便着人安排你去管上一间铺子。”
罗五祥一叠声地道愿意,这才被芊陌唤人来带了下去。
锦依对芊陌说:“你跟程叔说一声,咱们的那间米行,便让他来管着。以后两边传话,让他来府里也方便些。”
锦依命人吩咐下去,将东西都收拾好,准备明日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