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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要武婚礼一过,隔一天就是三月初八,是沈玲玲出嫁的日子。
沈二蛋家和马大娘家忙里忙外,没空走亲戚,贺道星盯了好久都没立功,沮丧极了。
如果说沈要武的婚礼比较正常,不收礼金也不宴客,那么沈玲玲的婚礼则是奢侈,很盛大,马家和沈二蛋家都是既收礼金,也设宴席。
作为新人的父母,接亲戚跑断两条腿的人不是他们,他们在家坐镇指挥,其他买菜、洗菜、接亲戚等事都是儿子、近房等人,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得在初七这一天通知到,中午十点多,马家搭起了唢呐班,吹的是□□。
本来么,和齐淑芳没关系。
贺家和沈家、马家虽然不是一家,但基于一个生产队的原因,所有人都去帮忙干活,别人家如果办酒席也是如此,齐淑芳不好意思脱离群众,就意思意思地在沈家站了站,和沈要武说话,借桌椅板凳碗筷、烙煎饼、蒸窝窝头、洗菜等工作有的是人做。
贺道星突然从外面跑进来,拉着齐淑芳就往外走,“三婶,三婶,俺看见马大奶奶在你家门口转悠了好久,两眼冒光,一定打了坏主意!”
“什么?”
齐淑芳眉头一皱,不等她细问,就听正在洗碗的张翠花开口道:“淑芳,你家去看看,马家今天娶媳妇,比这边还忙呢,怎么有空去你家。”
齐淑芳点点头:“知道了,二嫂,我这就回去。”
向沈要武告辞,后者摆摆手,“快去吧,玲玲这老婆婆一向嘴狂,而且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之前那件婚事本来都快定下来了,相处得很好,结果马大娘到处张扬自己思想落后受批评的事情,对方立马请媒婆来悔婚。
好在,赵铁柱很好很好,沈要武扭头看向搭灶台的赵铁柱,赵铁柱好像有所察觉,抬起头,看到老婆冲自己笑,他挠挠头,脸红了。
齐淑芳嘻嘻一笑,带着贺道星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沈二蛋老婆后脚就从堂屋出来,左右张望找不到齐淑芳,没好气地问沈要武:“淑芳呢?我找她有事。”
“回家了,玲玲她婆婆在淑芳家门口转悠,她回家看看是什么情况。”
亲娘对自己没好脸色,沈要武也没好声气,她这两天和赵铁柱来帮忙干活,就是要看看新衬衫和新裤子被自己烧掉了,沈玲玲穿什么衣服出嫁!
哼!
沈二蛋老婆瞪她一眼,急急忙忙出门去追齐淑芳。
齐淑芳没放开精神力,不知道沈家发生的事情,她低头看着六岁的贺道星,“三蛋儿,你怎么知道你马大奶奶在我家门口转悠?”
贺道星一脸得意洋洋:“三婶,你别怕,俺天天带人盯着马大奶奶,只要她出了生产大队,俺一定能知道,俺娘说,得防着她说三婶的坏话。三婶,她要是说你的坏话,俺就去骂她。俺三婶可好可好了,她最坏。”
“三蛋儿真乖!”
齐淑芳很快就明白了张翠花的用意,连忙夸赞一番,夸得贺道星尾巴都要翘起来了,“三婶,俺要是立功了,你能不能给俺吃好吃的?奶油蛋糕可好吃可好吃了,香喷喷,甜滋滋,俺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奶油蛋糕,比肉还好吃。”
贺道星说话的时候,忍不住舔舔嘴唇,回想美味。
“奶油蛋糕比肉贵,当然比肉好吃啦,现在既不去上海,手里又没有钱,是买不到奶油蛋糕了。”齐淑芳忍不住好笑,看到贺道星失望的表情,转过话题,“不过,三婶家里还有几颗糖块,可以奖励你。”贺建国第二次送野味时,李老和齐婆婆回赠他们不少食用糖和什锦糖、大白兔,还剩一些哈尔滨牌子的什锦糖没吃。
贺道星欢呼一声,亦步亦趋地跟着齐淑芳直到家门口。
看到齐淑芳的身影,马大奶奶厚着脸皮迎上来,“淑芳啊,上次俺来借钱你一毛钱都没借给俺,这次俺来借点野味,你总不能再说不借了吧?”
“什么意思?”咋说话的呀这是?听着这话就不舒服。
“俺家这不是娶媳妇吗?家里人一连好几天跑遍了各个供销社和城里的副食品商店,大半夜就开始排队,好不容易才买到一点点肉皮。俺家办八桌酒席,肉皮炒菜不够八碗,俺就想你家晒了那么野味,借俺十斤八斤,给俺撑撑场面。”
借野味?头一回有人来借野味。
齐淑芳没打算借,她微微一笑:“真不巧啊马大娘,之前俺晒的那些野味,除了建国在家吃的,其他的都给他带走了,就剩一只野鸡和一只野兔子……”
马大娘立刻打断她的话:“两只也行啊,总比没有好!”
“你别忙着打断。”齐淑芳紧接着开口,“剩下这两只足有五斤重,我一直没舍得吃,打算和人换粮食。当初分口粮时,我们家只有我的,没有建国的,建国回来十几天,吃了我一个月的口粮,眼看着就到青黄不接的时候了,家里粮食不够吃,我总不能挨饿吧?于是我就想拿野味换粮食。副食品商店里面风干鸡是五毛多一斤,一斤玉米面九分钱,我这里一斤换五斤,谁给我送二十五斤玉米面或者四十斤红薯干面,谁就把这两只野味拿去。”
用野味换粮食,合算啊!
农村社员吃肉比起城里实在是太艰难了,有钱都没办法买,自己以后在生产队里宣传一两句,或者托霍剑锋问问有人愿意换不,到时候还怕没生意?城里人比农村好点,但也很缺肉。她也是听到马大娘的话,突然想出这个主意。
国家禁止私下交易物品,但不禁止交换物资,在上海她就见过有人拿细粮换粗粮。
马大娘的脸一下子就沉下来了。
齐淑芳笑嘻嘻地看着她,“马大娘你还要不要?你要是不要,我去问问玲玲她爹娘。沈家明天嫁女儿,也办四五桌酒席,我看他们家今天杀了养了一年多的两只公鸡和两只公鸭,就是今天洗的肉皮没有多少,估计不够。”
刚见到沈家有人洗肉皮时,她觉得很奇怪,怎么不买肉或者排骨做菜,而是买一堆白生生并且油脂被刮得一干二净的肉皮?后来才知道肉皮不需要肉票,听说哪个副食品商店有肉皮供应,城里人全家都会半夜去排队抢购,能买到肉皮做酒席,无论是农村还是城里,都是上上等的酒席,何况沈二蛋家还杀了鸡鸭,不知道多少人羡慕。
马大娘还没回答,沈二蛋老婆就急匆匆过来,大呼小叫地道:“要!要!要!淑芳啊,俺就为这事来找你,只能用粮食换野味?”
齐淑芳点点头。
马大娘不高兴地道:“亲家,是俺先来的。”
“俺知道是你先来的啊,可是你不是不答应吗?你不换,俺换。”沈二蛋老婆奇怪地看了自己亲家一眼,“俺家人口多,粮食不够吃,舍不得用玉米面和红薯干面换肉,淑芳,你看俺拿面粉和大米换怎么样?俺家前几天磨面舂米,还没吃。”
“可以。三斤面粉或者三斤大米可换一斤野味。”齐淑芳这么说很大方了,因为面粉和大米虽然属于细粮,但是黑面和玉米面等价,主食中小麦和玉米的价格也相差不大,不过细粮极为难得,口感好,所以还是贵重一点。
“不行,俺先来的,俺换!”
马大娘输人不输阵,咬牙应了下来,要是拿不到野味,自己家的酒席是真不能和沈家相比了,以后儿子也得被沈玲玲压一头。
“先来后到,沈嫂子,不好意思啦!”齐淑芳笑对沈二蛋老婆,“嫂子等一等,要是马大娘不换,或者拿不来粮食,我再把野味给你如何?要是马大娘都要了,我一会儿去山里一趟,看看我挖的陷阱里有没有新鲜的猎物。”
沈二蛋老婆一听她说以马大娘为先,一颗心凉得透透的,担心自己后来听她说进山,顿时眉开眼笑,“行,行,行。”
马大娘回家背来二十五斤玉米面,齐淑芳掂量一下就知道差一斤,倒进自己家面袋子里发现没有质量问题,也就不计较了,逼马大娘狗急跳墙没意思,于是就把两只风干野味给她。反观马大娘居然随身带着借来的秤,称了称,发现野味足足有五斤半,这才匆匆离去。
沈二蛋老婆看着齐淑芳:“淑芳,你的话还算数不?”
“算数,当然算数。”齐淑芳笑道:“嫂子,我不去你们家干活了,我这就进山,打到猎物立即给你们家送去。”
“那我就回家等着了,淑芳,你可得用点心,这可是我们家头一桩喜事。”
齐淑芳开抽屉抓了一把糖块给贺道星,“三蛋儿,我要进山了,你自己去玩吧,别到处乱跑,就是玩也得在有大人的地方。”
“知道啦,三婶!”贺道星吃一块糖,把其他的藏在口袋里,捂着冲出去。
齐淑芳进山就没有一无所获的时候,她打了六只公野鸡和三只公野兔,捉了两条鲤鱼,自己留两只野鸡,其他的给沈二蛋家送去。
野味没收拾,按毛重一斤野味两斤面或者两斤米,一共换了二十斤面、十二斤米。
沈二蛋家的酒席办得格外丰盛,备受赞誉。
齐淑芳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来客也都和霍剑锋他们来自己做客一样,都自带口粮和礼金,沈家付出的代价就是菜。她还发现沈要武很不高兴,一问原因,才知道沈玲玲到底还是穿着新衣服出嫁了,那衣服是沈二蛋两口子攒的布票买了布做的。
尝到野味换粮食的甜头,周末,齐淑芳拎着一只活野鸡去找霍剑锋。
霍剑锋早知齐淑芳打猎的本事,一拍大腿,“行啊!肯定有人愿意换!现在家家户户吃肉都不容易,谁家都有需要办事的时候,也有家人需要补身子。国红,你和弟妹在家说话,我去问问有人要不,如果有人要,定下来了,弟妹再送野味过来,省得白跑一趟。”
上次得了一盒蛋糕和两块手帕,这次白得一只野鸡,这不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周国红对十斤白米和十斤白面的心疼也减轻了不少,对齐淑芳特别热情。
霍剑锋很快就带来了好消息,好几家都愿意拿粮食换野味。
齐淑芳隔了两天就送来一批野味,换了五十多斤细粮和一百多斤粗粮回去。
接下来的几天,齐淑芳每天都打着拾柴禾的名义进山,一方面继续打猎,一方面照料自己开的那块土地。天气渐渐地热了,掀开花生垄上的草垫子,让已经长成的花生秧得以见到天日。花生比较娇嫩,播种时必须保持土壤的温度,同时也得保持水分,因此盖上草垫子,或者盖一层厚厚的茅草、稻草,等秧苗长出来才能把草垫子掀开。
所有草垫子都掀开了,三垄一共六溜花生秧,郁郁葱葱,自在地舒展着叶子,绿油油的看起来十分喜人,可惜发芽率只有七成左右,有不少播种处光秃秃的没有秧苗。
再看玉米垄上,也有没发芽的空缺,看起来参差不齐。
齐淑芳查看周围,重新加固陷阱,今天在深沟里发现被尖树枝穿透肚子流血而死的野山羊一只、淹死的野兔子一只、从溪水里游过来的大小鱼若干!紧接着,她又在深沟之外发现了不少野兽的粪便和脚印,仔细辨别这里曾经有野鸡、狍子和野山羊、野兔、野猪经过。
野猪?附近有野猪?以前每次来都没发现野猪蹄印。
刚把野山羊和野兔子捞上来的齐淑芳顿时来了精神,这是发财的节奏哇!
最近只要进山,她就不在家里做饭了,随身带着碗筷油盐和铁锅陶罐等物,在山林里就地堆土为灶,舀水做汤,吃饱喝足再下山,省得香气传到左邻右舍引人眼红。
她还在附近选择一株参天大树的粗大树杈上,搭了一座狭小而结实的树屋。
这里,差不多等于是她的第二个家了。
忙碌之中,齐淑芳没有忘记自学,她没受过系统教育,就从头开始自学,小学课本极其简单,初中也不难,往后虽然有点吃力,但还是能看明白。既然下定决心参加高考,齐淑芳就不打算放弃学习,学得累了,就找出名著作消遣。
转眼到了槐花开的时候,半开的槐花一串串挂在树梢上,叶绿花白,淡淡的香气飘满了生产大队的上空,王春玲和张翠花约她一起去撸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