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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丝是什么?”周通问道。
苏秀秀说:“情丝是我们苏家独有的一种丝线,你听说过农夫与仙鹤的故事吗?农夫偶然救了一只仙鹤,为报答农夫,仙鹤变成美丽的女子和农夫结成连理,她晚上会化作仙鹤起来纺丝补贴家用,叮嘱农夫不要偷看,结果农夫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偷看了仙鹤,仙鹤伤心之下展翅飞走了。”
这个故事几乎家喻户晓,周通自然听说过,苏秀秀会忽然提到这个,应该是仙鹤和情丝有什么关联。
苏秀秀挽了碗长发,笑着说:“当初那个农夫就是我们苏家的老祖宗,仙鹤飞走之后留下了一台纺织机,传说纺织机上落了仙鹤遗憾的泪水,在仙鹤飞走之后还在照顾农夫。那台纺织机所纺织出来的丝线就是情丝。”
“那当真是十分珍贵。”周通感慨道。
苏秀秀点了点头,说:“珍贵是珍贵,但是情丝稀少倒不是因为纺织机不能轻易使用,而是能织出情丝的人越来越少了,现存的这几匹情丝还是一百多年前留下来的,这一百年间,再没有人能够织出一匹,哪怕一寸情丝,所以弥足珍贵。拿来私用恐怕不妥。”
周通理解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如果不用情丝用别的丝线呢?也能绣出这样灵气活现的被面?”
“能是能。”苏秀秀斟酌了下,没有托大,实实在在地对周通说:“不过这得看你的要求,如果你的要求是像那床鸳鸯被一样的话恐怕不行,情丝实在是一比一般的凡丝好上太多,是靠手艺弥补不了的鸿沟。”
周通问得仔细:“差的多远?苏小姐有绣品可以给我参考一下吗?”
“有的。”苏秀秀甜甜一笑,大大方方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帕子,上面绣着荷花,绣工精致,荷瓣舒展,亭亭玉立,就连上面的水珠都栩栩如生。
周通赞道:“苏小姐巧手。”
“比起我奶奶可差得远呢。”苏秀秀腼腆地笑了笑。
周通仔细看过之后,摇了摇头,说:“可惜用不了,灵气还不够。”
“这也是没办法的呀。”苏秀秀叹了口气,“我就是一个凡夫俗子,没能入道,自然用不了你们的灵气。”忽然想到了一般法,苏秀秀眼睛一亮,说,“要不然我教你刺绣,你来绣一床被面怎么样呀?”
周通笑着说:“能学到拿得出手的时候可得过个十年八年的,我们等得起,祁伟他们可等不起。”
苏秀秀惆怅地点了点头:“也是。”
“最怕的是学艺不精,画虎不成反类犬那就得不偿失了。”周通玩笑道。
苏秀秀被逗笑了,酒窝深深浅浅,说道:“你玲珑心思,要是愿意学的话肯定很有造诣。”
“不说这个了。”周通将话题一带,问道,“纺出情丝有什么要求?为什么这么多年没人能纺得出来?是要求技艺?”
“技艺倒是没多大要求,需要的是灵气,最重要的是感情。”苏秀秀闻言,立刻明白了周通的意思,她激动地说,“对了,刚才怎么没想到呀,与其让你去学刺绣,倒不如试试看能不能纺出情丝!也许你能纺出情丝来呢?”
周通说:“纺织机能给我用一下吗?”
“当然可以。”苏秀秀大方地说,“随便用,这点主意我还是能拿的。不过……我们苏家在绣城也算是个以庭院回廊著称的大家,风景还算不错,你说韩齐清他会不会有兴趣过来玩玩?”苏秀秀冲周通狡黠地眨了眨眼。
周通忍俊不禁,应了苏秀秀的暗示:“我去邀请齐清一块儿前往。”
苏秀秀欢喜地击掌,说:“那太好了,谢谢周通!”
近来韩家没什么事情,周通又是难得邀请他一次,韩齐清没多问就答应了,等跟苏秀秀见面的时候,苏秀秀一改之前风风火火的性格,稍有些内敛含蓄,见到韩齐清时那种小女人的心态十分明显,可惜韩齐清这根木头无动于衷,礼貌地跟苏秀秀搭话,但是一步雷池都没有越过去,看的周通都替苏秀秀叫惨,不过看苏秀秀的样子,像是势必要啃下韩齐清这块骨头,周通暗地里推动了不少。
一路从楚家到苏家,韩齐清和苏秀秀的关系有了初步改善,至少不再一口一个苏小姐,改叫秀秀了,前提是周通也这么叫苏秀秀,一旦周通改口,韩齐清也会十分拘谨地跟着改口,害得苏秀秀在暗地里了收了凌渊不少白眼。
苏家名满天下,也在多水泽地带,但与楚家不同,苏家的水泽秀雅而端庄,就如同一个个妍丽的闺中小姐一样,含蓄而又温柔。
韩齐清到了苏家不仅夸赞道:“风情旖旎,别有一番风趣。”苏秀秀骄傲地说:“我们苏家的园子可不比那些王府花园要差到哪儿去。”
几人参观了一番之后,苏秀秀就将他们带去了客房,当天晚上,纺织机就被送到了周通房里。
周通心里颇有些意外,苏秀秀看出来周通所想,说道:“我也想用这事拖着你们在这儿多待几天,让我和那根木头多点相处的时间,可是怎么着都过不去我自己那关,耽搁了你们事情我可过意不去。”
她将罩在纺织机上绸缎揭开,露出一台古朴灰白的老纺织机,这台纺织机看着没什么出奇的地方,甚至如同古董一样显现出历史的沧桑感,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怀疑还能不能用,但它关键的几个零件都如同新打造出来的一样,关节灵活如新,苏秀秀展示似地转动了一下手盘,整台纺织机就跟着吱吱呀呀地转动了起来。
苏秀秀说:“学起来很简单的,我教你。”
半个小时候,周通就学会了整台纺织机的使用方法,苏秀秀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万分放心地拍了拍手,说:“纺织机就放在你这儿了,用完了还给我就行!”一点也不把这东西当传家宝的样子。
苏秀秀笑着说:“这几日你就忙着研究这个吧,肯定没时间带着韩齐清到处游玩,韩齐清就交给我,一定不会怠慢了,你看怎么样?”
周通笑着点头:“好,那齐清就麻烦你了。”
“放心!”
等苏秀秀走后,周通就开始纺织,原材料是苏秀秀一并带过来的,有好几箱子,足够他研究挥霍得了,一晚上都耗在纺织机上,织出来的布匹虽然都稍有灵气,但是却并不如情丝那样灵气充盈,几乎要冲破丝面而来。
三日过去,还是毫无进展。
这天,周通正琢磨着是哪里的问题,却见纺织机忽然自己动了起来。
他怔怔地看向纺织机,仿佛在一团光影之中看到了一个女子模模糊糊的影子,油灯昏沉,光线极暗,她坐在阴影里熟练地纺织着手里的丝线。
那些丝线源源不断地变成精致的情丝,闪烁着粼粼的光泽,如漫天星辰一样,披着璀璨的星光。
女子忽然抬起头冲周通温婉一笑,周通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走到女子身边,那女子却望着他越来越远,就连昏暗的油灯都变得缥缈难寻,只剩下无边的黑暗慢慢地将周通一点点地吞噬。
周通站在一片黑暗之中,知道自己睁着眼睛但是就是什么都看不清楚,这台纺织机上存有仙鹤的遗念在干扰着纺织者的心思,当初仙鹤对农夫的失望就如同泥沼一样将纺织机的使用者拉入了无边的深渊之中,一般被这种失望入侵意识就织不出情丝了。
周通深吸一口气,干脆闭上眼睛,按照记忆摸索着,手掌触摸到了纺机机,周通开始缓慢地纺织了起来,他现在还不熟练,纺织的动作磕磕绊绊,但是仍在坚定地纺织着。
眼前的景象又发生了变化,周通感觉身体乏力得很,像是垂垂老者在吊着最后一口气坚持着做什么的感觉一样,他手中纺织着丝线,如同当初言笑晏晏的那个女人一样,只不过,他的双手布满了褶子和斑点,皮肤皱皱巴巴地贴在一起,白发从头上飘落下来,掉在纺织机上。
周通心神坚定地继续纺织着,手下的动作丝毫不慢。
“小鹤……”耳边传来老人空灵的声音,纺织机控制不住地开始剧烈颤抖,周通险些握不住,感情的碰撞让周通的心魂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当初老者并非有意要识破仙鹤的秘密,他只是想更多地了解这个忽然让他的人生一片明亮的女子,然而却做下了这一辈子都会忏悔的错事,遗憾充斥了他的余生,而仙鹤的感情更是矛盾,她爱慕农夫,却又因农夫的背叛而对他失望,所以才会变回原形离开农夫以作惩罚,可这对她来说也一样是种惩罚,她还爱着农夫,留下了这台纺织机。
可这同时展现了两人对感情的不坚定。
因此,在后代人使用纺织机的时候,稍微有对自己感情认知的不坚定就都会无法纺织出情丝,只有坚持如一,毫不动摇才有可能纺出这世界上最美丽也最坚韧的情丝。
周通的手坚决地握在纺织机上,持续不断地操作着纺织机,纺织机震动得越为厉害,在周通险些快要把握不住的时候,一只手从黑暗中伸了出来,牢牢地握住了周通的手背。
一瞬间,所有的幻象都被破除,房间又变回原来的样子,凌渊的手掌握住周通的手掌,两人手指同时搭在纺织机上,凌渊从背后抱住周通,在周通耳边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周通活动着手腕,凌渊也随着他的动作一起转动纺织机,这一台纺织机在两人默契的操作下开始生出精致的丝线,那些丝线灵气充盈,整个房间内异彩连连。
房门忽然被推开,老太太站在门口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盛景:“情丝……是情丝……”
周通和凌渊对视一笑,继续纺织着珍贵无比的情丝。
纺出情丝之后,周通问苏秀秀需要多少,苏秀秀点了几匹之后还剩下不少,老太太抚摸着新纺织出来的情丝,赞不绝口:“这情丝比匣子里存放着的还要好,我老太婆子临死前还能见到这么好的情丝,这一辈子没白活咯!”
“奶奶!”苏秀秀娇嗔地说,“别乱说话,你可得长命百岁,看着我孩子的孩子长大呢!”
苏秀秀转而对周通说:“按照苏家的规矩,情丝纺出来就是你的,周通你可真厉害,我果然没看错人。”
周通将情丝分成两堆,一堆是苏秀秀点出来缝制龙凤被面的匹数,另一堆大约还有原来的三分之一,周通说:“秀秀,这些送给你。”
苏秀秀忙说:“这怎么行……”
周通冲她招了招手,小声说:“送给你做嫁衣。”
苏秀秀脸一红,害羞地看了一眼一旁的韩齐清,委婉地点了点头,“谢谢你呀,我还得再努力一点才行。”
周通鼓励道:“铁树很快就会开花了。”
情丝放在苏家,周通先回到A市跟祁伟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虽然情丝缝制的龙凤被落在了祁伟夫妻手中有些可惜,但他们夫妻恩爱,能见证他们爱情结晶的诞生,也是龙凤被的造化。
至于报酬,周通只向祁伟要了缝制龙凤被那一百多名绣工的工费,一共两百多万,还是苏秀秀给的亲友价。
祁伟得知之后万分感激,直接打了五百万给周通,周通也不推辞,全都收下了,论起龙凤被真正的价值,这五百万可不怎么好看,但好歹也是祁伟的心意。
三个月后,龙凤被如约送到了周通店里,周通将其带到了祁伟家里,叮嘱道:“《礼记》上说麟、凤、龟、龙,谓之四灵,我在北边放置了一个龟形铜炉,再加上这床龙凤被,在房间内拟出了四灵,可借此平衡麒麟的煞气。龙凤被又可用以祈福,保佑你们家和安宁子孙绵延,能够辅助葫芦生籽。在结出籽前你们最好盖着这床龙凤被,当天换洗,最好亲自动手洗以示真诚。被面上的丝线都有灵气,你们常年盖着对身体也有好处。”
祁伟连胜道谢,对周通感激不尽。
结果不到半年,只用了三个多月,祁伟的妻子就有了消息,这次他们去医院查看过就直接去了周通店里找周通查看情况,周通确认完毕之后,笑着道:“恭喜。”
祁伟夫妻二人欣喜如狂,祁伟更是激动得流下了眼泪,拉着周通的手一直频繁道谢,抽噎得不能自已。
送走祁伟夫妻之后,房间内电话响起,周通接了电话,是苏秀秀的来电。
苏秀秀开心地说:“周通,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周通其实已经猜到了,故意装作不知道地问。
“我和齐清要结婚了,就在下个月初,请柬马上就寄到了,你现在出门看看。”
“好。”周通喜道:“恭喜。”
挂了电话之后,门外有人前来敲门,看穿衣打扮像是苏家人,再一想起苏秀秀之前的电话,周通笑着说:“是来送秀秀婚礼的请柬吗?”
“是。”那人恭敬地作了个揖,周通看向他身后,几个人抬了一口楠木箱子下来,周通疑惑地问道:“什么请柬还要用这么大的箱子?”
那人笑了笑,打开箱子之后,里面摆放着一床双龙戏珠纹样的被子,比之前他们所见的两床还要精致耀目,被子上放了一封请柬。
周通打开看完,笑着摇了摇头:“这姑娘。”
凌渊闻声走了出来,问道:“怎么了?”
“苏秀秀要结婚了。”
凌渊没什么兴趣地“哦”了一声,目光落在那一床被子上:“这是?”
“她送给我们的。”
“……”凌渊的眉头一挑,看双龙戏珠的眼神都变了,眸子里带了几分憧憬,那床龙凤被送给祁伟最大的难题其实是凌渊,凌渊特别舍不得,还跟他闹了一通小脾气,搞得周通差点下不来床,这下好了,凌渊该高兴了。
当天晚上,这床双龙戏珠被就派上了用场,可惜的是几乎被他们垫在身子底下,凌渊摆出了如同被面上一样的姿势跟周通好好地戏了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