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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的很快,算算日子这个月已经过去半个来月了。
杜念到盛粮食的大缸里看了看,顿时心凉了。
面粉和大米早就吃光了,玉米面也见了底。高粱面和地瓜面倒是还剩了点,但是太难吃了,地瓜面还好点,高粱面粉碎面粉的时候根本就没筛出来糠麸,不缠着白面吃,一口馒头咬下去划拉的嗓子疼。虽然玉米面也这样,六十年代那会儿玉米面还被划拉在精面一类,好歹是比高粱面细多了。
周秀兰又疼闺女,吃面的时候把糠麸用细细的筛子筛了出来。这一筛面就更显少了。
看来杜念以前估算的不对,五十三斤粮食,筛了筛,一天一斤半也轮不到,一个人的口粮两个人吃,刚够温饱,但她们这个月吃粮吃的有点奢侈了。
杜念算了算手里的票子,钱倒是不少,领粮票那天花了五块钱,中间去市中心那天花的比较多,其余也就买买菜这点零花了,满打满算一共三十块钱的工资现在手里还剩了十块多点。这个年代还物资奇缺,她和周秀兰不属于一二级工人,所以工业券也不是每个月都发,今年已经过去八个月了,周秀兰才领到三回工业券,不过每回都被杜老太太收起来了,她们至今连块香皂也没有。洗衣服只能捶打揉,每次都觉得洗不干净。
除了吃喝穿,钱真的比较禁花。
杜念回去把粮本翻了翻,布票花了,肉票就剩下半斤了,粮票还有不到一斤,油票也都没了。倒是什么冰棍票,理□□,澡堂票等还有点剩余,这东西原本也用处不大,就算去黑市上换,也换不到什么钱了。
杜念收好粮本,不禁有点发愁,想着是不是拿这十块钱去黑市买点高价粮,多少年饥饿缺钱的后遗症让她特别会过日子,一分钱恨不得掰两半花。尤其是现在,在了解未来大趋势下,市里哪块地皮她都看好了,就缺钱了。
黑市也不远,就在市郊的农贸市场后面,是在一条狭窄的小通道,巷子多。这样有人来赶,七拐八拐就能甩掉他们,以前和杜家一起生活的时候杜老太太经常去买,她也跟着去,不过是去做免费搬运工的。
况且黑市也不是那么正大光明的地方,现在卖粮的越来越少,粮食价格一日比一日高,农民们虽然生活条件得到了改善,但是谁也不想被扣一个投机倒把的罪。
不过只发愁了一会,她忽然想到什么默默地笑了,不是没粮食了吗?她现在有办法搞到免费的粮食了……
杜念抬头看了看太阳,也差不多要到午饭的时间了,杜蓉蓉那里还是没有动静。杜念边走边琢磨,心想是不是书本没有踢到床底下让杜蓉蓉发现了,还是她真不知道书本里面的反/动标语?
杜念一路想着就到了厂职工食堂,周秀兰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了,一手端着瓷缸盖,盖子上摞了四个高粱和红薯面做的二合面馒头,中间一层是食堂打的菜,下面盛的鸡蛋西红柿汤,说是鸡蛋西红柿,其实里面就零星飘了几条细细的鸡蛋丝,汤有点微微发红就是了。杜念尝了一口,盐放少了味道很淡,跟喝水似得。
馒头是自己从家里带的,中午在食堂的锅炉房里热了热,只在食堂打点菜就行了,这样还能节省下点粮票。
这也就厂职工有这个福利,不是本厂的职工食堂是入不上伙的。食堂也有窝头玉米面饼供应,但买的时候需要凭粮票,个别菜也有收粮票的,但大部分都不需要。
周秀兰就打了个白菜猪肉的肉菜,花了一毛七,算是高价菜了。要是周秀兰自己吃是肯定不舍得的,毕竟素菜才几分钱,但是女儿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周秀兰早早就发现家里面不够了,早两周就到食堂来吃了。
这要是像她那样想的胡吃海喝,家里估计连半个月都顶不到,怪不得周秀兰早早就入了食堂伙。
杜念庆幸自己的包子妈并不傻。
“念儿,别光啃窝头,喝口汤。窝头太粗了,拉嗓子。”周秀兰把勺子递给杜念。
杜念喝了几大口,咳了咳,“没事妈,咱以前不是经常这么吃吗?”事实上,在杜念的记忆里她已经有几十年没吃过这种窝头了,虽然现在的身体经常吃,但精神上真有点接受不了。
“念儿,妈对不住你,赶明儿妈去给你弄点白面吃。”周秀兰一脸的心疼。
杜念刚想问她去哪弄,就听见有人喊:“嗨,秀兰,你在这吃啊,念儿也来了。”
杜念抬头一看,是上次给她们安防盗窗的刘师傅。
“刘叔叔好。”杜念笑着打招呼。
“好好,你咋吃窝头啊,来,尝尝叔叔的。”刘师傅递过来一个玉米面儿的饼子。刘师傅是六车间的,周秀兰现在也在六车间,不过是打扫卫生擦拭机器的活儿。从上次领粮票之后,周秀兰和刘师傅就慢慢熟稔了起来。
“不不不,我这就吃饱了刘叔叔。”杜念拒绝,刘师傅是一级工人,手下带了好几个徒弟。他每个月工资有五十多块,粮食也是四十八斤往上。刘师傅不会做饭,一日三餐都在食堂吃,不过他挣的多,每个月还能有吃有剩。
“吃吧吃吧,叔叔这还有呢。”刘师傅把面饼子不由分说塞到杜念手里,说话的时候都眼里带着笑对周秀兰道,“上次你托人送的那俩肉包子真好吃。”
周秀兰低着头道:“刘师傅你要是喜欢吃,下次我再做了给你送过去。”
“行!”刘师傅一口应承了下来,“不过我不能白吃你们的东西,这样吧,我这有五斤粮票,你拿着。”
“不不不!我怎么能拿刘师傅你的东西呢,你上次还帮了我那么大一个忙。”
“这有什么,我反正月月也吃不完。我这可不是白给你的,你要搭肉,搭菜,搭功夫的,我在你这蹭吃蹭喝的,我这还赚了呢,哈哈哈。”刘师傅爽朗道。
周秀兰不说话了,低着头呼啦啦喝汤。
杜念啃着玉米饼子,心中不由得好奇,她倒是还不知道她妈啥时候和刘师傅关系这么熟了?
“磊子呢,最近总见不着他。”周秀兰好半天才又问。
磊子就是刘师傅的儿子,今年十三岁了。半大的小子,正是叛逆难管的时候,每次一提他刘师傅就来气,“谁知道去哪个狗洞里钻着玩去了,反正饿不死他。”
周秀兰还想再说,就见外面浩浩荡荡闯进来一群半大的小子,每个人的胳膊上都戴着标志性的红袖章,一进门就气势汹汹地嚷嚷开了:“谁叫杜念,有人举报你发布煽动性的反/动言论,对社会和国家造成了极大的恶劣影响,我们现在要审问你,请你出来。”
这群半大小子就是本厂职工的初中的学生,人群一下骚乱起来。
周秀兰半个窝头没吃完,一听这些人找自己的女儿吓得手一松窝头咕噜噜滚了出去。随后一把抱住杜念,吓得说话都语无伦次了,“咱别出声啊念儿,别说话,叫杜念的好几个人呢,不是叫咱呢。”
那几个人又叫了好几声,锐利的眼神扫过每一个食堂的人。这时候刘师傅站起来了:“半大的小子不好好学习,整天没事外面瞎溜达搬是非,赶紧回家。”
其中一个一听就炸毛了,“我们是为国家为人民群众服务,你要不是杜念你就不要做出头鸟。”
杜念蹭一下站起来,眼神冷冷道:“我叫杜念,请问我发布了什么煽动性的反/动言论呢?你们抓人要有理有据,不要捕风捉影,不要打着国家的旗号在这里制造祸端,国家和人民群众也会唾弃你们这样的人。”
男青年走过来,年纪不大,长得还算温和,一说话也挺讲道理:“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轻饶任何有损国家和人民利益的坏人。这是搜捕令,如果想要证据,请允许我们到寒舍看看。”
杜念微微一笑,“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在没找到证据之前不准损害我家的东西。”
“你还有什么权利跟我们谈条件,你这个国家的叛徒。”还是脾气比较暴躁的那个。
“你没凭没据的叫我叛徒,说小了,你这是对我个人的蔑视,说大了,你这是对祖国和工人阶级的排斥!你眼里还有国家,有人民群众吗?”杜念冷冷的开口。
“我们都是读书人,不会做这种事的。”温和的小青年开口道。
杜念点点头:“还是和文化人交谈比较愉快,所以说少年啊,有空多读读书,走吧。”
不是应该哭闹着解释吗?不是该大喊着求放过吗?她怎么比我们还硬气?暴躁青年烦躁地抓抓头发,居然还敢跟他们谈判?……话说,她几岁了?
“念儿,念儿。”周秀兰紧着喊女儿。来了,又来了……怎么是自己女儿……怎么可能?她跌跌撞撞地跟在队伍的后面,泪水糊了一脸,脚步像不听自己使唤一样。嘴巴也哆嗦的张不开,喊不出。那一瞬间天都塌了……
杜念前面踢着小正步,带领着他们来到自己房前,打开屋门,微笑着立在门口朝他们做了个请的姿势。
十来个个统一戴袖章的青年鱼贯而入,疯子一样掀了她的床铺,翻乱了她们的衣柜,弄撒了他们的面缸,还打翻了他们的水壶,茶缸里,鞋底子里,白菜都给拔到菜心了,就连墙都得挨个敲敲看有没有空心的,床底下拿手电筒照了三回,就差掘地三尺了,房间统共就这么大,除了几个干干净净的新买的本子,什么都没找到。
周秀兰抱着女儿,腿脚抖的站都站不稳。嘴巴里一直念叨着:“没事啊孩子,没事,有妈呢,有妈呢……”
直到几个人垂头丧气的出来,杜念站在门口,轻飘飘问道:“搜到了吗?”
暴躁的青年瞪了她一眼大手一挥:“走。”
杜念镇定地看着他们,扫了一眼乱糟糟的房间,嘴里噙着一丝嘲讽的笑:“走?就这么走了?”
“你想怎么样?”
“我没必要为你们的瞎胡闹买单吧?”周秀兰闻言忙拉了杜念一下,示意她不要说了,杜念还是不急不缓的语气,“弄乱的整理好,弄掉的捡起来,弄坏了的,赔。”
“没这么个理儿,别人家没这样的!”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否则我告你们一个滋生闹事,骚扰国家公民,钻国家的空子,肆意的烧,抢,夺,掠……”杜念深谙,跟无赖,就不能用正常人的手段对付他们。
“你!”
“行了,行了,不就一点破粮食吗。”最后姗姗来迟的戴着红袖章的青年开口道。
刘师傅一看来人,眼睛立马瞪的比铜铃还大:“磊子!”上去一把拧住他的耳朵。
“谢谢啦,这粮食可有两斤白面,二斤大米,十斤玉米面儿呢。”杜念一笑,眼中却冷冰冰的,“另外,我也要举有人散布煽动性反/动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