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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岑溪就出院了。阮少棠没有带她回去,他把她接到了一栋背山面海的别墅住下了。岑溪原来是想要回去的,她丢失了一段重要的记忆,脑海里也有了一段空白,对陌生的地方就越发无所适从,迫不及待想要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记忆是依赖事物存在的,人总是对留有深刻记忆的事物念念有情,回到生活的地方,借助熟悉的环境,她想也许自己能记起一点什么。
可是阮少棠一番话说动了她。
他说:“你头上的伤还没好,想太多了也伤脑,你虽然不记得我们之间的很多事,但你并没有忘了我。溪溪,我不在乎你会不会记起来,因为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在一起,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发生的事也都是记忆,以后你还会有很多很多关于我们的记忆。重要的不是过去,而是现在和未来。”
他说这些话时,眼睛一直望着她,岑溪恍然在他的眼眸深处看到了如海的深情。
何叶知道阮少棠不打算带岑溪回去后,倒是很平静。她知道阮少棠在怕什么,然而那也是她害怕的。这几天阮少棠拒绝了医生试图帮助岑溪恢复记忆的一切提议,而且还有意无意反其道而行之。何叶十分确定,阮少棠不仅不希望岑溪恢复记忆,而且还一定会不择手段让她真的永远失去记忆。
何叶不知道该怎么做,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她发现自己什么也不能做。阮少棠的手段虽然令她厌恶,但是这几天岑溪的无忧无虑她也看在眼里。盛时说的对,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做,那就只能顺其自然,让时间决定一切。
何叶不能再继续在香港耽搁下去了,她这么久不露面,经纪人在连续几天的电话轰炸无果后,急匆匆飞到香港来了,还直接找到了即将出院的岑溪求帮忙。
因为何叶年初签下的一部电视剧已经开机了,大投资高制作的古装玄幻仙侠大片,光那投资金额就创下最近几年电视剧之最,主演集齐一线当红大明星,外加大牌导演和制作人。宣传团队毫不马虎,拍摄前已经造足势头,只等开播后时不时放出点经典片花和海报博眼球吊胃口,确保开播后收视一路长虹。可是身为女主角的何叶不仅缺席开机仪式,到现在开拍一个多星期还迟迟未入组,也大牌到没提前打招呼做任何解释。剧组一开机,每天都是大把烧钱,导演和制片人急得跳脚,又不好直接对何叶发作,于是对maggie软硬兼施来炮轰,昨天更是下了最后通牒。何叶可是跟剧组签了合同的,白纸黑字,真论起违约来,那赔款金额就够吓人的,而且经此一役,她的形象势必大受损害,哪个导演和制作人还敢随便找她这不靠谱的演员啊。
岑溪听maggie讲完事件始末,顿时既惊讶又惊喜。她记忆里是有个导演到她那所音乐学院选角,那个天才少女钢琴家和何叶的契合度很高,何叶也很心动,但最后却是一场空欢喜,据说剧组早就内定人选了,不过是走走过场宣传造势。何叶为此还气愤沮丧了好久。没想到最后何叶还是做了演员,还这么快就成了大明星。
岑溪喜滋滋,马上催何叶:“那你赶快进剧组拍戏吧,我的身体已经没事了,再说还有阮少棠在这儿陪我,你在这儿也没什么事,就别让导演他们等久了。”
何叶确实也打算进剧组了,只是听岑溪一张嘴就是阮少棠,什么都有阮少棠,对阮少棠是傻傻的全心依赖和信任,不高兴罢了。何叶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岑溪明明失忆了,不管这几年她对阮少棠是什么感情,现在就只有寥寥几面的记忆,却一醒来依然满眼里只有他。
何叶这几天虽然已经习惯了,还是有点膈应,不由没好气说:“我和阮少棠到底谁重要呀,他能陪你我就不能?”
岑溪笑得眉眼弯弯:“当然是你呀,叶子,溪水和荷叶要永远在一起,你忘了吗?”
“我当然没忘。”何叶瞟了一眼守在旁边的阮少棠,不无得意。
“对了,这个要拍的电视剧叫什么呀?”岑溪忽然记起来问。
“叫什么花月……反正那名字也很狗血。”何叶怠工太久,一时有点堵住了,想不起来那拗口的名字。要是导演知道了,恐怕更要头痛跳脚了。
还是maggie一口说了出来:“云破月来花弄影。”
“一点儿也不狗血呀。”
岑溪马上掏出阮少棠给她的那支手机搜索起来,这两天她已经学会了利用网络填补记忆空白。实在是时代发展太快,隔了四年,她觉得自己活生生像是一个从四年前穿越来的人,都快跟不上时代了。
《云破月来花弄影》果然是大热剧,网`上`信`息`铺天盖地。岑溪越看越惊奇,只觉得拍戏很好玩,八卦地问maggie:“我能去给叶子探班吗?”
maggie看了一眼阮少棠,收到回应后,立马说:“当然能啊,你要是想去随时联系我,我跟剧组打个招呼就行。”
何叶自然没有错过maggie和阮少棠的互动,她也知道没有阮少棠的授意,给maggie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跑到香港来打扰岑溪。何叶简直想给阮少棠鼓掌了,这样无所不用其极,就是要打发她走。她倒偏偏不称他意,就算走也要膈应他一下。
“小溪,我有点话要单独和你说。”何叶故意一脸郑重地说,果然看见阮少棠的脸色变了。
阮少棠和maggie离开后,何叶的表情也放松了,开门见山问岑溪:“你现在对阮少棠是什么感觉?”
岑溪一下子被问懵了。
何叶说:“既然这几年的事你都不记得了,就不要管你们以前在一起多久了,按现在的状况来说,其实你和阮少棠也相当于刚刚认识,他对你来说也跟个陌生人差不多。我想你心理上也不是很能接受吧,所以我觉得你也可以重新认识他,跟他的关系也可以重新定义一下,他说的那些结婚什么的也可以缓一缓,不急于一时,总要再看看。”
岑溪说:“我虽然不记得了,但是我知道是他呀,而且阮少棠对我很好,我有感觉,他以前一定也是这样对我的。”
何叶有一种教导无知少女的感觉,眼见是阻拦不住了,悻悻然说:“你才记得见了他几面,哪里就知道他对你好了?”
“他长得那么好看,我一看见了就喜欢。”
何叶恨铁不成钢:“皮相好有什么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再说比他长得帅的男人多了去了,盛时也长得很好看。”
“那不一样呀,人家长得好看只是好看,但是阮少棠我看了就会……”岑溪对何叶是掏心掏肺,有什么说什么,想了想蹦出两个字:“心动。”
何叶沉默了一会儿,像母亲教导不懂人事的女儿一样,语重心长说道:“那你也要留心,不要什么事都听阮少棠的,像他那样的男人,很多人仗着身份地位,身边女人来来去去,感情上都是一堆的糟点。你看新闻,前不久那什么地产大亨不是和老婆离婚了吗?这种渣男,十有□□是外头情人一堆,老婆终于受不了。”
何叶毕竟是看过不少狗血剧本演过不少狗血剧的人,编起狗血来是张嘴就来:“阮少棠又能好到哪儿去啊!爱你是一回事,但是男人向来是把爱和性分得清清楚楚的,他认识你之前有过多少女人你根本就不知道,就是跟你在一起之后,也不见得完全收心养性,一点事儿都没有,要不然你怎么会发生车祸。小溪,你还不知道吧,你出车祸就是因为有女人来找他。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想糊弄你多简单啊,所以你也不要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定要有自己的主意。”
岑溪都听呆了,半晌后蹦出一句:“他爱我?”
“这不是重点!”何叶都要抓狂了,她这苦口婆心的一堆口舌都白费了,也不想再说了,现在连她都觉得岑溪这脑袋有点榆木了。
她最后意兴阑珊说:“这个你还是去问阮少棠吧,但是你记住,不要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何叶都走了,盛时就更没有理由再留下。岑溪出院时,他来见了她一面,也很快告辞离开。
岑溪还惦记着和他的喝酒之约,道别时说:“阮少棠说我现在不能喝酒,等我回去了就能喝酒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桃花源不醉不归。”
盛时说:“好,我等你。”
阮少棠带岑溪住进的别墅是阮家香港老宅,庭院深深,花木扶疏,因为近年翻修过,又常年无人居住,无异于新房。
岑溪初初见到,有点吃惊,这才真实认识到什么是何叶所说的“身份地位”,这种豪宅怕是很多女人都想要挤破头住进来吧。别墅很大,前有泳池,后有花园,内部装修并没有一般大富之家的奢靡之气,但是看得出来有一种低调的考究,精致婉约,颇有古韵。
别墅有人看管,阮少棠的母亲曾在这里居住过好几年,阮少棠的外祖父母思念女儿,特地保留下这栋别墅,下人也不敢怠慢,别墅保养得清新洁净,加之环境优越,很适合静养。
芬姨也留了下来照顾岑溪,另外两个佣人就被阮少棠打发回去了。在阮少棠的谨慎下,芬姨也绝口不提从前的事,只是看岑溪车祸后又瘦了一圈,尽心照顾她。
岑溪对芬姨没有记忆,但是莫名觉得亲切,她想如果自己的妈妈还在世,现在也会像芬姨这样煲汤熬粥给自己补身体吧。所以芬姨每次端到她面前的各种补身体的食物,她都乖乖吃掉。
何叶临走的那番话对岑溪还是有着莫大的影响的,她虽然是个榆木脑袋,但是连阮少棠都满心依赖,又怎么会不听何叶的话。她早就察觉到了何叶对阮少棠的态度有点怪怪的,她一直还在纳闷,现在恍然大悟,原来是何叶把自己出车祸的事归罪于他。不过想想那个来找他的女人,她心里还是有点疙瘩的,最直接的反应就是住进别墅的当晚,阮少棠带她回卧室睡觉时,她支支吾吾说:“我要洗澡睡觉了,你也回自己卧室休息吧。”
阮少棠说:“这就是我的卧室。”
岑溪没想到他这么直接,所以也不含蓄了,鼓起勇气说:“我知道我们是男女朋友,以前也是……住在一起的,但是我出了车祸,都不记得了,所以现在我们继续住在一起……不是很合适,我需要时间。”
阮少棠理所当然说:“我知道你需要时间,你的身体还没好,我就是陪你睡觉,什么也不做。”
岑溪脸红了,但是脸红是一回事,何叶嘴里的那个找上门的女人还哽在她心里呢。所以她十分矜持地跟他讲了一番“男女有别”的话,大意就是自己又不是小孩子,睡觉不需要人陪,有人在旁边反而会睡不好。最后看着他,不失坚定地说:“你要是喜欢这个卧室,那我就去换个卧室睡觉吧。”
阮少棠打量了她几眼,非常有绅士风度地谦让道:“你就睡在这里吧,我去隔壁卧室睡觉。”
他拿起自己的睡衣,道了一声晚安,终于走了。
第二天早上,岑溪才知道自己放松得太早了。因为阮少棠又进来拿衣服,还大摇大摆在衣帽间里着装。
岑溪后知后觉地知道了他昨晚说“这就是我的卧室”,居然一点儿也不假。这的的确确就是他的卧室,只是很少居住罢了,他来香港反而是住酒店的时候多。
岑溪鸠占鹊巢,有点不是滋味,衣帽间里整整齐齐挂着一长排西装和衬衫,抽屉里还有格式领带和配件。她住院时没什么行李,住进这里后需要什么就有什么,晚上回卧室后,睡衣就在床头,浴室里梳洗用具一应俱全,洗完澡出来,梳妆台上也有一堆瓶瓶罐罐。她只当是芬姨带人准备的,除了特别舒适贴心,居然也没留意到这卧室哪里有不对劲。
不知道还能闲适自在,知道后再一看这卧室到处都是他的风格和气息,连那张低调奢侈铺着顶级埃及棉的大床也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舒服得不可思议,然而她睡显然是太宽大了。岑溪这一次是真心实意地提出要换个卧室,她站在衣帽间门口,窘迫地对他说:“这个卧室是你的,那还是你睡吧。”
阮少棠刚刚穿好衣服,不知道为什么,又一把扯掉领带,像没听见她的话似的,径自说:“我待会儿要去上班,今天上午有个会,你去帮我挑一条领带吧。”
岑溪快步走进衣帽间,眼睛在那一长列放领带的格木小抽屉里梭巡着,又回头看了看他的衬衫和西装,最后选定一条简约的黑色领带。直到把领带递给他时,她才反应过来,她居然这么快速自然地就给他挑了领带,还这么听他的话。难道是以前做过很多次?
阮少棠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看了一眼她挑的领带,问道:“还记得怎么打吗?”
岑溪想一想,也不奇怪了,四年了,打个领带是多么寻常。可是现在她却不想给他打领带,一来是不好意思,二来她还记得自己正要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呢,怎么能随便就做这么“亲密”的事。
岑溪连忙摇头:“不会,我都忘了。”
幸好阮少棠也不坚持,接过领带自己打了起来,从容不迫地说道:“有空我再教你吧。”
岑溪又不争气地脸红了一下。
直到慢条斯理打好了领带,阮少棠抬头望着她说:“溪溪,你昨天晚上说我们是男女朋友,其实有一点错了。我们不是男女朋友,是未婚夫妻。所以这也是你的卧室。”
岑溪早就看见了衣帽间另一边的女装,何况这卧室里她需要的东西也应有尽有,想要说点什么,可是在他深沉如海的目光凝视下,忽然想起一句古老的禅语“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她初次读到这句话,还是很小的时候在爸爸的书房翻书,大约只有十岁,自然不理解深意。可是后来爸爸给了她一句不一样的解读,爸爸说“万古风月,一朝长空”。
当时没有完全领会的话,此刻在阮少棠幽深的目光下,渐渐清晰明了。岑溪恍然想,他这双眼睛可不就是万古长空,她的万古长空,不管她记得还是不记得,忘掉了他们之间的多少事,只要望着他这一双眼睛,过去和现在重门洞开,她和他之间过去的那一朝风月,就化作了无边无际长空下的万古风月,仿佛永远都在那儿,永远都不会过去。
衣帽间里一片寂静,岑溪与他四目交合,沉陷进那一片属于她的万古长空里,再也说不出来话。
良久后,阮少棠摸了摸她的脸说:“我先下去了,你换了衣服就下来吃早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