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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少棠没有答话,他只是漠然站在那里,周身都是沉默,就像一尊无知无觉的雕像,仿佛那样他就什么也没有听见,她也什么也没有说。良久后,他仍旧拿出一块手帕伸到她面前:“把你眼泪擦干净。”
岑溪接过他的手帕胡乱擦着满脸的泪水,生怕哪里有一点没有擦干净。他突然弯腰一把抱起了她,大步朝前走去。她躺在他怀里还在用力擦着眼角的泪水,泪眼朦胧间抬头看到惨白的日光灯,那白花花的光芒直直照下来,就像愁云惨雾下的漫天大雨,刺得她眼睛发涩,下意识地低头依偎在他怀里。不管他要带她去哪里,此时此刻她只能懦弱地依赖他。
他们没有等到晚上六点多,阮少棠抱着她很快就登上了一趟飞往成都的班机。他把她放在座椅上,探身过来握住她的小腿把她的鞋脱了,她还穿着室内软拖鞋,伤口拆线后也没有包扎,他把她的右脚抬起来看了看,连同那只拖鞋也拿在手里看了看,最后沉默放下。
岑溪手里还紧捏着他的手帕,上头都是她的眼泪,又被她揉得一团皱,她不敢就这样还给他,想了想,叠起来放进了自己的手袋里。
阮少棠一直不说话,可是岑溪很听话,他递过来水杯她就喝水,他在她面前放下餐盘,她就拿起叉勺吃饭。下飞机时,他仍然一把抱起了她。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阮少棠抱着她踏下舷梯,虽然空服员有给雨伞,他一手撑伞,在停机坪内就坐进了车子,可是她还是看见他一边肩头都淋湿了。岑溪想到九寨沟的暴雨,岑靳也许现在就全身*地困在雨中,于是他一放下她,她就慌忙拿出手机又开始打岑靳的电话。
电话还是没通,她麻木地听着那机械的语音声,手机却忽然被抽走了。她偏头看阮少棠,他拿着她的手机淡淡说:“我会把他带回来。”
这是今天下午在候机厅相见后,他跟她说的第二句话。岑溪心里百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他也不需要她回话,说完这句话,他开始打电话。
到了酒店,何叶已经等在了大厅,旁边还有刘秘书。何叶显然也哭过,一双眼睛红通通的。岑溪不知道何叶是怎么得到消息的,又怎么这么快就到了这里,此时此刻这些都不重要,这么多年他们三个人本来就是相依为命的。看到何叶,她一路上压抑的情绪又忍不住要狂涌而出,可是何叶的一句话就阻止了她。
何叶强自镇定地说:“小溪,你别担心,我已经有小靳的消息了。”
刘秘书紧跟着说:“阮先生,我已经安排好了,车子在外面等着。”
阮少棠二话不说就把她放在刘秘书推来的轮椅上,岑溪一看他这是要丢下她,慌乱中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带我一起去,你不能把我丢在这里,我求求你带我一起去!”
阮少棠拉了一下拉不开她的手,她看着没多少力气,可是一缠上了就死死不松手。他只得再次对她说:“我会把他带回来。”
可是岑溪听不进去,她只知道他知道小靳在哪儿却不带他去,她越发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胳膊,还猛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阮少棠终于不耐烦了:“你放手,不要胡搅蛮缠!”
他朝何叶看了一眼,何叶虽然一向不忿他高高在上的强硬态度,可是为了岑靳也只得委曲求全。
何叶说:“小溪,你的脚不能走也不能淋雨,你去了我们还要照顾你,我跟阮先生一起,你就在这里等着,有事情我就打电话给你,找到了小靳,我也让他马上给你打电话。”
片刻后,岑溪终于松了手。
阮少棠转身就走,何叶连忙跟了上去。刘秘书留了下来。
这天晚上雨声潺潺,一直没停,岑溪也一夜没睡。天亮后,雨终于渐渐小了,到了中午蒙蒙细雨也停了下来。何叶一直没有打来电话,岑溪焦急不安,刘秘书那里也没有什么新消息,或许是有,不能告诉她,只一味安慰她阮先生已经安排好了,会把岑靳带回来。
她只知道何叶是跟刘秘书一起从香港直接过来的,是阮少棠打电话给何叶询问岑靳的车牌号和同行人的信息,他们一番追查下来知道岑靳在九寨沟附近,因为暴雨陆路交通中断,一时出不来。
岑溪下意识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如果只是暴雨阻路,她不会一直打不通岑靳的电话,岑靳也不会一直不联系她。而刘秘书却说岑靳的电话丢了,岑溪纵然有再多的担忧,也只能继续等下去。
然而天眼望着要黑下来,而且又开始飘起了蒙蒙细雨。古话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何况是在此时下雨的晚上,多一夜就是难以想象的危险。岑溪守着电脑,网上的新闻又全是一片山洪泥石流塌方,数以万计的游人滞留被困,不断还有伤亡失踪人数报道。
无论刘秘书再如何镇定安慰她阮先生会把岑靳平安带回来,她都没法继续等下去了。岑溪并不是不相信阮少棠,她知道他的能力,要是平常,她也不敢怀疑他的话。然而她等了这么久都没有任何关于岑靳的确切消息,她不知道他被困在哪里的荒山野外,天黑了他怎么办,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平平安安。
在这惨淡的茫茫雨雾下,在摧枯拉朽的山崩地裂之中,而一个人的力量又是多么渺小,阮少棠再怎样无所不能,终究也只是一个凡人。
她终于知道,纵使他不是兰香君子,纵使他是一头彻头彻尾的魔鬼,他也不过是这世间的一个男人,他不过就是阮少棠。可是现在她连他和何叶的消息都失去了。
岑溪终于彻底崩溃了,再也忍不住打了阮少棠的电话。这回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起来了,他的声音也几乎同时在她耳畔响起:“他没事,我让刘秘书送你到医院。”
阮少棠的声音在风雨琳琅里听起来似远而近,仿佛是隔着万水千山才终于遥遥传来,只是隔了一天一夜却像是有一生一世那样漫长,可是却又奇迹般的带着镇定人心的力量。岑溪怔了一下,忽然又流下泪来,这次却是感激。可是她却说不出感谢的话来,也许是她已经对他说了太多太多的谢谢,在这一刻千言万语,只是无法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