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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会忽然想告诉我这些?”久想不得结果,应墨隐最后只微叹一声,却忽然意识到以古颜夕的性格,跟自己说这些似乎不太对劲。
他抬眸看过去,就见她正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眼神看着他,内里含着的星点异色,叫他心惊不已。
“我……只是觉得,你不像坏人。”良久,古颜夕如此说道撄。
应墨隐一愣,随即无奈道:“你是小孩儿吗,这世上哪有真正的好人坏人之分。”
想想也的确是这么回事,古颜夕并未对他的抢白感到不开心,只低下头,很久叹道:“可能,因为我一个人太久了,实在想找个人分担。”说着她重新抬眸,压下眸底杂色,莞尔一笑,“又或者,因为觉得你有点像我的心上人,不过说好了,我可没有龙阳之好,所以这话你听听也就行了。偿”
应墨隐惊得下巴都快掉在地上,过了很久,才不甘不愿回道:“你……你说我长得像你心上人,那你心上人……”
“我心上人当然是个女人啦。”古颜夕笑着打趣道,“说来你这身形长相跟女人没什么关系,不过那矫情的小性子,倒是如出一辙。”
她话刚说完就接收到了应墨隐复杂的目光,最后就听他道:“你再敢说我一句我像女人,信不信我上了你?”
嘴角一抽,古颜夕默默后退一步。不知怎地,对方这句话完全不像是开玩笑,他说要上了她,那她相信他绝对能做到。古颜夕不禁感叹还真是世风日下啊,明明要做恶人,说出来的话却是这般义正言辞叫人冷不丁的还有点小期待呢!
气氛不由冷了下来,应墨隐被古颜夕所谓的理论搞得郁闷不已。明明她自己就是个老娘们,却为了隐藏身份而不惜给他身上泼脏水,他堂堂应召应候王,竟然被说像一个女人!
就在二人面面相觑不知话题该怎么继续的时候,忽然一阵脚步声打破了此番僵局。
古颜夕与应墨隐回头看去,就见李梦泉正快步走来,表情相当的严肃。
心中隐约已经猜到了对方到这里的目的,于是还没等李梦泉开口,古颜夕就已经率先道:“你若是来兴师问罪,我劝你还是省省。我此次帮陛下施针,最少可以替他缓解半月痛苦,至于他的身体情况,我也不会告诉别人。”
古颜夕直白的话让李梦泉当即立在原地,她神情复杂看着她,半晌才轻声道;“你误会了,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
说完她叹了口气,像是自嘲又像是感叹般道:“我就说过你有本事,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现了。我一直以为陛下的情况只有我能解,没想到啊……”
并不喜欢她此刻的态度,古颜夕眉头微拧,眸底添了冷色:“你到底想说什么?”
“陛下那里派了人来,让我带你去寝殿。”说着,她又补充道,“不必担心,并不是什么坏事。”
“既然不是坏事,你为何不说明白?”这时,却是应墨隐开口,侧目看了过去,“还是说,这件事只在你看来不是坏事?”
最是难测帝王心,关于宣帝的心病,应墨隐多少有所耳闻,是以并不情愿让古颜夕去涉这个险。哪知李梦泉听了他的问话后只低着头笑了笑,接着摇头,道:“不管好事坏事,身为宫人,有拒绝的权利吗?叶萧,我以为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这才意识到自己表现的有些失态,应墨隐敛眸不语,少顷只抬眸看向古颜夕。那目光中明晃晃的担忧让古颜夕心中一紧,却是什么都没说,只道了句“无事”后,转身跟着李梦泉离开。
刀山火海都走过来了,区区一个宣帝,她倒也没放在心上。
就这样走了一路,全程李梦泉没有再说一句话。
古颜夕最近越发厌恶跟她交谈,此刻更是乐得自在,如此到了宣帝的寝殿门口,才见李梦泉转身,低声道:“进去吧。”
“你呢?”见她没有动作,古颜夕有些诧异地挑起眉。
然而李梦泉只摇头不作声,示意太监开了门,接着冲古颜夕一扬下巴。古颜夕无奈只得入内,待到身后大门闭合,内里那满满的龙涎香味道,这时才完全散发出来。她一向不喜香味,站定之后不由皱了皱眉,而这时就见上首的帘幕后有人动了动,接着就听宣帝苍老的声音响起。
“你若觉得难受,便先将那香灭了吧。”他说着,咳嗽了两声,“这香不过是为了盖住房间里的药味,所以才如此浓郁。”
比之刚才对她的态度不同,宣帝此刻表现的如此温和,倒叫古颜夕受宠若惊。顺从对方的好意她走上前去将香炉熄灭,在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就听上首的宣帝再度道:“朕记得,她也不喜欢龙涎香的味道,说是太过浓郁庄重,太过压抑。”
她?脑中很快闪过茹儿两个字,古颜夕垂首,依旧默不作声,整个人更是不明了宣帝此刻传她前来的目的是什么。
“你说……你叫小古,是因为你姓古对不对?”就在寝殿安静的几乎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的时候,宣帝再一次开了口。
他见古颜夕没有吭声只是点了点头,忽然有些急躁地往前凑了凑:“那、那应召古家,跟你可有关系?”
整个人被这问话震住,古颜夕不敢抬头让宣帝看到自己此刻惊愕的神情,心却早已不安起来。
应召古家……跟她何止是有关系那么简单,那可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啊……
猜不透宣帝此问何意,古颜夕稍作沉吟,抬眸道:“陛下,奴才跟应召古家……并无半点关系。”
果然就见宣帝很失望地靠坐回去,他重重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压抑的气氛逐渐飘散开来,古颜夕越发觉得不自在,却不能就此走开,也不知这样站了多久,直到她两条腿都觉得有些麻了,才听宣帝重新开口。
“呵,真是造化弄人……”他微微叹气,道,“你若是个女子倒还好了,只可惜是个男子……还真是,老天对朕的惩罚。”
这话怎么听怎么意有所指,古颜夕微微皱眉,急忙道:“陛下,您……该休息了。”
“你这是当朕老糊涂了吗?”哪知宣帝闻言却轻笑出声,他一边摇头一边叹道,“果然,果然,连性子都是如此相像。”
“你且放心,朕虽然老了,不过对男人还没什么兴趣。”嘲讽出声,宣帝终于掀开帘幕走了出来。此刻他已经换了一身常服,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却在五步远的位置停住。
“你既是御医坊的医士,那理当受朕管辖。今日你救朕有功,朕便将你放在身上让你贴身伺候朕的起居,如何啊?”
如何?不如何!
古颜夕虽然不是什么出身名门,但是活了两世,还从来没有贴身伺候过谁!别说那些细微的杂活她压根不会,单是这暴脾气,只怕宣帝再犯浑冲过来,她当众卸了他的心都有!
宣帝站在那儿看着古颜夕面无表情下的风暴流转,内心感叹她真是不管哪个方面都像极了自己惦记的那个人。
“朕的起居你不必操心,你只需料理好朕的身子,就如今天一样。”眼见古颜夕很久不说话,宣帝破天荒的没有生气,只是耐着性子道,“还有就是,多陪朕聊聊天。”
“陛下,奴才入宫不过半月,对宫中诸事尚不熟悉,只怕当不好这份差事。”不等宣帝再说话,古颜夕深吸口气道,“依奴才看,李女官就很好,陛下不如……”
“你这是已经开始替朕做主了?”
所以说皇帝就是皇帝,那脸啊就跟六月的天似的,说变就变,毫无征兆。
“朕的决定,没人可以改变,你现下便回去收拾东西,然后搬来这边,明日上任。
”一边说着一边往回走,宣帝又补充道,“若是你还有什么疑问,便统统去问李梦泉吧,朕想她应该很有兴趣回答你。”
面对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老东西,古颜夕表示一百个鄙视。就连那在宫人口中传扬受宠的李梦泉在他口中说起来也不过是区区一个下人,这下她倒更是难以理解,李梦泉所谓的忠心,到底是如何演变出来的。
“走吧,我带你回去收拾东西。”
眼见古颜夕从内殿走出,李梦泉上前淡淡道。
她的表情很是平静,不喜不悲,甚至连丁点触动都没有。古颜夕奇怪之余却并没有吱声,只等着二人离开宣帝寝殿来到甬道上,她突然停下步子,扬声道:“我想,你或许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你想要什么解释?”
“当日在街道你们遇了事,虽是我救下你们,但你的表现却并不像是一个受了我恩情的人。”古颜夕说着,缓缓一笑,“而入宫之后你曾说会给我推荐信是因为知道我想入宫,我原本还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现在却是明白了。”
“李梦泉,其实你一早便知当日街道的事与我有关,你没有拆穿,是想着顺水推舟将我带进来。那么你现在可否告诉我,你这么做的真正理由是什么?”
在古颜夕开口说话的时候,李梦泉就一直默默背对着她,从始至终没有说话也没有表示。待到古颜夕说完以后很久,她才慢慢转过身来,表情依旧如湖面般平静,唯独一双眸子,深的几乎叫人探不到底。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御医坊真正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吗?”她忽然开口,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
“这跟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因为那就是你要的答案。”她淡淡说着,转过身去望着远处,“御医坊由陛下亲自管辖,表面看来是因他身子不适需要调理,所以我们才必须时刻待命。
但是小古,你从进到御医坊那天开始,难道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样的反问让古颜夕始料未及,她秀眉微拧带着几分莫测,深望了李梦泉一眼。若说不对劲,在她看来这整个齐宣皇宫就没一个对劲的地方,可看李梦泉如此严肃的样子,她心念一动,忽然道:“御医坊的众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果然就见李梦泉眉毛一扬,神情微带赞赏:“御医坊众人穿同样的衣服,做同样的事,除了陛下以外,不受任何人管制也不必去见任何人。”
“人人都以为这是陛下为了方便管理才执行的规定,但实际呢,实际不过是因为他心中的一个执念。”
说到这儿,李梦泉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一尘不变的表情终于带了几分嘲色:“小古,你难道没发现,御医坊里每一个人的长相,看起来都与其他人有几一点相似之处吗?”
此话一出,古颜夕只觉得脚底升起一股寒意。
难怪当日进去的时候她便觉得怪怪的,现下经由李梦泉提醒,她很快想到了问题出在哪里。正是由于那统一的着装跟相似的长相,导致古颜夕看着每一个人都像是在照镜子,虽然不尽相同,但总有类似。
“我们这些人,自打入了宫穿上这身衣服,就已经不是自己了。”李梦泉说着,低头敛去眸中痛色,“你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我说我们这些人,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魂,这不仅仅是一种忠心,更是一种宿命。”
“你不是一直疑惑我为什么总是站在陛下这边,即便让众人受辱都不肯让他担心半分?那是因为……陛下若是出事殡天,我们整个御医坊……都是要陪葬的啊!”
古颜夕一脸震惊,万万没想到事情的结果竟然会是这样。
她一直以为李梦泉是因为对宣帝有什么特殊的感情所以才塑造出了这种畸形的忠心,可谁想真相如此,一切是她委曲求全只为了换来众人生路。
然而细想之下古颜夕却仍旧觉得难以接受,宣帝年事已高,即便现下用凝神散吊着,也是治标不治本。在这样的情况下李梦泉更应该想着如何将御医坊的人救出,却不是按时出宫去寻找另一个长相相似的人!
“李梦泉,我想到一句话,觉得很适合你。”深吸口气,古颜夕淡淡出声。
“什么?”李梦泉望着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缓步上前垂目看着她瞬间收缩的瞳孔,古颜夕嘲讽一笑,“你明知这些事不可为却还是做了,这不是助纣为虐是什么?”
李梦泉怔怔望着古颜夕,助纣为虐四个字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刺进了她的心口。她故自树立的坚强在这一刻分崩离析,她猛地拽住古颜夕的衣袖,突然就泣不成声起来。
古颜夕看着面前的泪人,眼里没有半点温度。
她早就说过,一个人若是想作恶,那就抛却良心不管不顾去当一个恶人。不要在作恶的时候又想保持一颗赤诚之心照拂众人,这不是搞笑是什么?
毫不留情地将衣袖一点一点从李梦泉手中拽出,古颜夕看都不看她一眼,抬步就走。
“小古……”这时,李梦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她快步走上前来挡住古颜夕的去路,有些为难地看着她,“我知道自己作恶多端日后一定要下地狱,但是御医坊的其他人都是无辜的,所以我想……我想或许你可以救他们。”
“李女官,你好像不清楚一件事。我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多少也算拜你所赐,我连自己的脑袋都挂在裤腰带上,如何还有空去管其他人?”她讽刺道:“再说了,我做人一向不喜欢帮别人擦屁股,谁种的因,谁就去承担果,这叫天经地义。”
“不……你不明白……”李梦泉着急地摇摇头,再度拽上古颜夕的袖口,“你跟他们,跟我,都是不一样的。”
“我曾有幸见过一次陛下心中惦念那人的画像,你与她……几乎有九分相像。这也是为什么陛下会要求你去贴身伺候他,他想看着你,就如看着他的心上人一般。”
这话听起来实在是有些恶心,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整日里不务正业尽惦记着已去的心上人,这样荒诞不经的事儿偏偏发生在一个帝王身上,在叫人无限唏嘘的同时,也让古颜夕感到鄙视。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正因宣帝如此不靠谱,所以才导致目前齐宣皇宫变得一团糟吧!
再一次将袖子从李梦泉手中扯出来,古颜夕当真连半句话都不想跟她多说了。对这种别人以为的殊荣她压根不感兴趣,她关系的是一旦住进了皇帝寝宫,那她的人生自由将会被限制,这样一来,恐怕就没有机会再去打探消息了。
古颜夕不知就在她万分踌躇之际,整个宫里因为宣帝的这一道旨意而激起了阵阵涟漪。不管齐澜尧还是齐澜楠亦或是他们二人背后的孙家、纪家,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全都震惊了。
齐澜尧跟孙家一直认为古颜夕是齐澜楠的人,是以在得知宣帝的意思后,便开始怀疑对方是否再度动起了易储的念头。而另一边的纪家也不太平,纪方宁他们原本就觉得古颜夕来历不明太过危险,此刻听她竟然成了宣帝贴身奴才,不由在内心打起了新的算盘。
而就在这两家小心思涌动的时候,齐宣皇宫的另一个角落里,段洛凡正坐在凉亭的石桌上,刚刚熏完香。
他一边拿过暖炉放在手心,一边看着景清蓝默不作声收拾东西的样子。凉亭外的湖水在月色笼罩下波光粼粼好不耀眼,可他却只一瞬不瞬望着逐渐空下来的桌子,最后莫名叹了一声。
“怎么,失望了?”景清蓝终于抬眸,淡淡道。
“有点。”段洛凡说道,“我一直以为他已经老糊涂了,可现在看来,却是不然。”
“天真。”毫不留情地出言讽刺,景清蓝继续低头收拾东西,“他再如何也是齐宣国的皇帝,这江山由他一手打下,论心机论处世之道,都不可能跟你看到的那两个小子一样。”
“这我自然清楚,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去利用自己心心念念惦记的人来达成目的。”
“呵,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你自己不就是这幅德行?”收拾完毕,景清蓝将东西摆放在桌上,白了他一眼,“眼下那姓古的已经被他变相看管起来,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谁知道呢?”段洛凡敛眸抿嘴,很快却是一笑,“不过身为陛下亲信,总该是要去打个招呼的吧。”
区区一宿,皇宫中暗潮汹涌,只待时机一到,便彻底崩塌。
古颜夕在新屋的这一宿睡得依旧不安稳,或许是白日里接收到的信息太多的,导致她一整晚大脑都昏昏沉沉的,无数画面相继闪过,有些相熟,有些却完全没有见过。
然而最最奇怪的莫过于有一个陌生的人影一直在她脑中盘桓,模糊的画面叫她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唯有宣帝白日里那一声声的“茹儿”像是催眠曲扰得她几乎快要崩溃。
真特么是活见鬼了。这是古颜夕大清早起来时候的第一个反应。
昨晚宣帝的贴身太监已经来过,告知她宣帝今日一早要上早朝,之后会前往御书房批阅奏折。而她需要做的是在宣帝午睡过后陪着对方去御花园散步聊天,并在散完步以后替他探脉诊病。
恩,说起来……好像是医院护工的工作。
古颜夕一听不用伺候那老头吃饭穿衣睡觉简直想要跪下来烧高香了,这下子倒是比在御医坊的时候还要清闲许多。由于前一晚没睡好而早上又没事,古颜夕干脆在床上躺倒日上三竿,这才爬起身来梳洗收拾。
索性这一次也住的单人房间,所以对她乔装打扮来说倒也还挺方便的。
收拾完毕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古颜夕伸了个懒腰将门打开准备晒晒太阳,却在看到门外静站的那个艾青色袍子的背影时,微微愣住。
这人还真是喜欢艾青色啊……
段洛凡闻声慢慢转过来,在见古颜夕面露异色的时候轻笑出声。他孤身一人站在院中竟然自成风景,他捧着暖炉上前,有些无奈道:“你今日第一天就睡懒觉,就不担心陛下身边的老太监知道了罚你去关禁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