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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维倚着窗子坐了许久,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窗台,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他的另一只空闲下来的手中,正捏着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符纸。很明显,青年现在所思考的事情和他手中的这道符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而这张符纸,正是之前他们发现那人皮被缝在稻草人之上的干瘦男人尸体后,他细心于庭院内搜寻,终于在一处角落里发现的。他发现这张符纸的时候,符纸上沾上了斑斑血迹被人揉作了一团,若不是他眼尖发现了上面的符文,恐怕只会以为是个垃圾。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这是一张假符纸!
试问同为道士出生,怎么可能会分辨不出来一张符纸的真假。因此,这一点就很值得推敲了。而且从那张符纸的折痕迹来看,与其说是被揉成了一团,倒不如说更像是曾经被人死死攥到过手里一样——
那么,男人在死前这样做究竟是为了暗示什么。
苏维眸光一暗,脑海里顿时灵光一现,睁开双眼来朝那张符纸看去,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这样就说得通了!
看来那男人虽然人品差得很,智商却还是有的,最起码,在他死前的最后一刻,他留下了关键的信息。
苏维一个高兴,翻身想从椅子上下来,不想动作太大,一手呼到了一旁的小桌子上,顿时便是一阵噼里啪啦、乒乒乓乓,青年只觉得闯了大祸,连忙抬起头来紧张地朝床上看去,果不其然,孙祁已经面色苍白地皱着眉坐起了身来,一脸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你醒了!”
青年的语调忍不住地微微上扬,也不顾那一地残渣了,连忙一个箭步冲到了男人的窗前,黑色的眼睛里熠熠生辉,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你这一觉可睡了好久。”
离开大帅别府后,一清道长就因有事先行一步离开,而就当苏维准备和孙祁返回易城的时候,孙祁也不知道是怎样的缘故,毫无征兆地病倒了。于是苏维只得带着孙祁先在阳城里的一间旅馆里先下榻几日,然后再做打算。
孙祁深吸了口气,面色虽然还是没有血色,但是相较于前几日昏迷之时还是好上了很多。他伸手揉了揉眉心,突然语气焦急地催促道:“快、快去把那面镜子拿来。”
苏维不明所以,但是还是当即照办,立刻就把那面从大帅府里带走的镜子给拿了出来,递给了孙祁,有些疑惑地问道:“这面镜子还有什么古怪吗?”
说句实话,当时离开大帅府的时候,孙祁就主动提出来让他们带走这面镜子,理由自然是镜中邪祟未除,尚需封印净化云云。当然,看大帅原本的意思就是打算把这面不吉利的镜子给丢出去,见孙祁这么说哪里有推托的理由,立马就双手奉上了。
而在孙祁昏迷的这段时间内,苏维也没少翻来覆去去打量那面镜子,愣是一丁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他可以保证,这面镜子现在就是一面普普通通的镜子,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古董,是在不明白孙祁为什么那么看重。
只见男人深色的眼睛里一丝光芒犹如飞鸟一般迅速闪过,他的手指不知道在镜身上摩挲着什么,片刻之后,他的手指在某处停了下来,然后镜子里竟然发出了咔嚓一声,那薄薄的镜面就整个的脱落了下来,露出了藏在后面的东西——
一颗鲜红欲滴的珠子。
那东西里面似乎有液体在不断流动着似的,发出幽幽暗暗的光芒,映的孙祁原本苍白的半张脸顿时就显得红的有些诡异起来。流光似玉,握在男人的指尖,倒像是他抓了光一样的。
只是一眼,苏维立马就看出了这东西的不一般,心想难怪孙祁怎么着也要把镜子给带走,敢情这里面藏了个这么宝贝,换作是他自己,恐怕也会想方设法拿走这面镜子。然而,孙祁此刻的表情却说不上愉悦,甚至可以说是有点——
阴沉。
“不见了。”
他幽幽说着,扭头向苏维看去,把手中的珠子递给了青年,“这镜子之中原本有三颗血珠,当年我取走了一颗,理应还剩下两颗……”
他说着,目光一凛,苏维则不假思索地接过话道:“所以有人抢在我们之前,取走了另一颗血珠。看来你要去大帅府除却为了真一道长外,这也是原因之一吧?”
孙祁点了点头,毫无犹豫地开口道:“这并非普通的朱玉琳琅,而是一道咒语。”
“咒语?”
苏维一时没有忍不住,脱口而出打断了孙祁的话,这倒不是因为他见识浅薄的缘故,而是孙祁所说的话着实匪夷所思的缘故。
要知道,孙祁说的不是这血珠上附着一道咒语,而是说这血珠本身就是一道咒语。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能将无形的气,凝聚成形,这得要多深的道行才能做到?
孙祁似乎意料到了青年的吃惊,并没有感到意外,继续说了下去,“对,没错,一道咒语。而我接下来要说的,会更加让人匪夷所思,因为这不是普通的咒语,而是聚魂之法。”
男人的眼睛里光华流动,不紧不慢地为苏维娓娓道来,有关这血珠的来历:当年真一道长是如何以自身精血为引开创出此咒,又感觉到此咒语过于阴邪,便将其与自己邪修一同封印到古镜之中。
“也就是说,这东西可以让人起死回生?”
孙祁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它能让人的魂魄脱离肉身后仍然如活人一般聚集不散,要是能找到与魂魄相符合的身体,借尸还魂也不是不可能。”
闻言青年微微眯起了双眼,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了那枚血珠。冰冷的触感从接触部位的肌肤传了过来,让青年的思绪一丝一缕地逐渐明晰了起来。
这让苏维忍不住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他们在发现三具尸体之后,于魁梧男人的房中发现了自罪书,上面详细地讲述了当年易城所发生的事情,与苏维在镜中看到的别无二致。这让大帅,大为震惊,当即就表示会将这件事追查下去。
至于其中的弯弯绕绕,苏维也是清楚的。不难看出,大帅与李老爷之间隔阂颇深,而这其中的原因,恐怕还是与那密不透风的易城有关。要知道易城扼东西往来之道,实属战略要地,所谓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大帅放心不下也是自有缘由的。
而想要动摇李老爷在易城的位置,势必要先打破他身上的光环、将他拉入深渊之中。那么这样一来,二十年前易城发生的那件事,无疑就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再让有些人细心雕琢一番,想必会是一个很好的故事。
大帅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其实他也不在意这封自罪书究竟是不是魁梧男人自己写的,只要这件事有那么一点端倪可寻,哪怕不属实,也可以无中生有,只要别人都相信了,那么真的假的就也无所谓了。
现在这么看来,整个大帅府发生的事情说到底都离不开一个赵明一。要说是谁才是最大的获利者,恐怕就是他了——不仅手刃了仇人、还顺带撺掇着大帅去整治李老爷、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可能还拿走了另一枚血珠。
真是不完整串起来还不知道,结合起来一想,就可以发现这大帅府整个一处戏恐怕都是赵明一一手策划的。再想想李府里面的三姨太还有女学生,这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他算计过的。
苏维突然觉得有些迷惘了起来,最起码到目前为止,他感觉自己其实一直都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而对方从头到尾都基本上没有亲自出过手,只靠着指使几个鬼魂就将整个局势给牢牢控制住了——这可真是一个恐怖的敌人。
不、与其说是敌人,或许说对手更合适。毕竟,要不是赵明一做事太过于毒辣,恐怕苏维也很难不站到他的那一边。
这么想着,苏维微微倒抽了一口凉气,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扭头向孙祁看去,恰巧对方也向他看来,两人视线一撞,顿时火花四射,内心所想不言而喻。
没错,赵明一既然千辛万苦取走了血珠,那么他的目的恐怕只有一个,那就是——复活纳兰明月。
从妄虚镜中不难看出,当年那个名为“阿一”的下人恐怕就是赵明一,而阿一与纳兰明月之间的关系明显匪浅,他对于李府的报复多半可能出于为明月报仇的原因,除此之外,他最想做的估计就是复活她了。
机会,唯一的机会!
在这个已经被赵明一牢牢控制住的世界里,他们唯一可以反击的机会!那就是赵明一复活明月之时!
任何事情都是需要代价的,有因有果,不负轮回,赵明一到时候的所作所为定是惊天动地,对他自己自然也会造成巨大的伤害,而那时,也就会是他最不堪一击的时候。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住了一般,苏维和孙祁两人在这一刻的神情都变得无比凝重起来。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命门,那么他们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得慎之又慎。而就在这时,突然一股轻轻的“砰砰砰”声突然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惊得苏维下意识地扭头朝窗子那边望去——
一道狭长的缝隙之后,一只浮肿苍白的手伸了过来,将窗子打了开来,露出了她那已经被河水泡到浮肿的无法辨认出五官的略微有些狰狞的面孔。
“滴”
冰冷的液体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了窗台上,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都笼罩于一种难以形容的悲恸的气息之中,仿佛她身上悬挂着的水滴都快要凝结成一层薄薄的霜了一样。
许久,她哆嗦地张开了嘴,缓缓道:“我求求你……”
而另一边,易城李府之内,房屋内不时传来男人暴怒的斥责声和女人不停的抽泣与哀求声。只见楼瑾被人推搡地瘫坐在地上,一旁是头已经磕到流出血来的鸶儿,她却只是一脸怡然自得的样子坐在,丝毫没有显出半分的委屈与害怕。
“辱没门风!辱没门风!真没想到你是个这么不要脸的玩意儿,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来!”李夫人此刻满脸通红,显然是气极了,嘴里的话刻薄而又难听,看那模样竟然是恨不得将楼瑾给拖出去活活打死的才好。
她看到楼瑾那一副做派就来气,什么大家闺秀的教养简直是被狗吃了!她早就说过了,那些出过国的女孩子个个都是浪、荡惯了的,心哪里收的回来?天天嚷着什么恋爱自由,这可是什么理?果真是些旁支庶女,跟那些嫡系长女简直没得比!
“住嘴!”
李老爷已经被李夫人吵得脑袋疼了,他浑了妻子一眼,冷笑了一声道:“别忘了这事是怎么闹出来的!你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原本还气势狂妄嚣张的李夫人听了这话立马就偃旗息鼓了,她默默地低下头,在心里暗暗地叫骂了起来:
要不是楼瑾,怎么会出这样子的事。
她恨恨想着,连带着看楼瑾的目光也都多出了几丝怨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