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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呀,别小看农家人。”陈管事语重心长地说道,“老爷那张嘴叼着呢,鼻子也灵,他一闻就知道那是好东西,不吃到嘴里怕是晚上睡觉都得惦记着。”
两人边走边聊,不大一会工夫便到目的地。
“怎么去了这么久?”安三老爷背着手,耸着鼻子使劲嗅了嗅,“哈,我果然没闻错,快给我盛碗过来。”
底下人一通忙碌,一碗散发着浓郁香味的汤便搁在安三老爷面前。
“不错。”刚尝了一口,安三老爷便赞道,“说吧,怎么回事。”
陈管事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说清楚。
“哦,有意思。”安三老爷扬了扬眉,“那人有说什么吗?”
“这……”陈管事迟疑了一会才开口,“他说这羊他用山里采的养身草药喂养了很长时间,极为滋补,不卖人的,这个价给咱们,是看在同行一场的份上,让老爷不要浪费。”
安三老爷并没有觉得哪里被冒犯,这汤刨去灶上人的手艺问题,食材确实好得没话说。这不,他才几口下肚,一股暖意便从胃部升起,向四肢百骸扩散,将积攒了一天的寒意尽皆驱散。
“去叫夫人他们过来,让他们也尝尝。”
“是,老爷。”
马车与马车之间隔得很近,刚才安三老爷这边的动静,早就被周围人察觉,一问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老爷,这东西干净吗?”黄夫人看着眼前这碗羊肉汤,笑容有些僵硬,眼里几不可查地露出一丝嫌弃。
“是啊,爹。您要吃,直接把羊肉买过来不就得了。”二少爷安可旭跟着附和。
“行了,不想吃就走人,想吃的留下。”安三老爷并不强求。好东西不是谁都能吃到,还得看缘分。
黄夫人看了眼几位各有特色的妾侍,见她们为了讨老爷欢心,欢欢喜喜地喝着羊肉汤,她也逼着自己喝下。不为别的,就算为了孩子考虑,她也不能拂了老爷的好意。
这几日大家都只有铜制手炉取暖,即便缩在车厢里不出去,身上也没有多暖和。一碗羊肉汤下肚,整个身体都被暖意笼罩,待他们还想再喝一碗,却被丫鬟告知,剩下那些全送到老太爷和其他几房手上,没了。
“老爷,这东西不错,你使人去买了没?”黄夫人用帕子拭着嘴角,一脸笑意地说道。
“嗯,陈管事已经去了。”
虽说汤味道不错,驱寒能力更是强,但黄夫人一想起它是经过一个农妇之手,还是有些犯恶心,越发觉得该用自家的厨子。
见走没多久的陈管事又带着人过来,方天林并没多少诧异。锅里煮的羊肉是他用空间水喂了两年多才得到,祛寒效果非常明显,喝一碗起码能让身体暖和一个多时辰,也不容易被寒气侵袭,以至冻出毛病,想要再买上一些也就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这只羊的肉我们要留着自己吃,只能再卖你两斤。”家里老人小孩多,方天林自是要把好东西留着,“不过,我这还有稍次一些的,你要不要?”
“差上多少?”陈管事也有幸喝了一小碗,他现在身体还泛着一股暖呼劲,比之前冻手冻脚,只想窝在火盆边要好许多,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两者间只要差别不太大,自是能买到多少是多少。
“你稍等。”方天林回头看着正朝车厢走去的沈家河说道。
没过一会,沈家河便一手提了一条羊肉放在小桌上。
“这块祛寒能力稍弱一些,这一块再次一些,都比普通羊肉效果要明显……”方天林指着桌上两块羊肉仔细讲解,“就这也不能全卖你,最多只能给你这两块。”
“行,这些全要了。”陈管事没有迟疑,当机立断把能买的全买下。再过会怕是还会有人过来,他可不想跟其他人抢。
陈管事放下一大锭银子,带着东青大步离开。
“……”沈家人全都一脸懵逼状。这钱也太好赚了吧?
周围几家人同样被惊住,眼睛瞪得老大,都快要脱眶而出。他们辛辛苦苦干一年活,都还不如人家卖十几斤肉!这世道真是疯了,疯了!
其实,这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山珍海味价格高昂,比方天林所卖更贵的不在少数,只是平民百姓接触不到罢了。
很快,陈管事便带着人回到宿营地。
“怎么只有这点?”安三老爷沉声问道。
“老爷,那家人挺精明,他们似乎不想被一家将肉给买光。”陈管事指着小的那块羊肉说道,“这跟方才老爷吃的是同一种,旁边那两块效果就要差一些。听那家人的意思是,这是他们自己吃的,不卖,也就看在老爷是第一个主顾的份上,才匀出这些,其他人怕是想吃都买不到。”
听陈管事这么一说,安三老爷顿时心平气和:“你去各家走走,帮他们宣传一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是吗?”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陈管事办事能力果然不是盖的,本来就有人循着香味过来打听,经他这么一宣扬,知道这事的人越来越多。
车队中的商人都是真正有钱人,没个上万两的家底,都不好意思拿出来说道,他们不缺钱,就怕没好货。别苗头的事更是常见,安家有了,他们怎么能没有?本着这样想法的人不少,在确定安三老爷不是耍着他们玩后,便陆续派人去沈家买羊肉。
之前方天林只卖给陈管事一小部分,沈家人还很疑惑,直到见到接二连三过来的人,他们才回过味来。直叹他们果然见识太少,不了解富人的想法。对沈家人来说,羊肉纵使功效再强,也不一定就愿意出钱买,除非效用真正逆天,能肉白骨活死人,这才会心甘情愿掏钱。
这是没法子的事,一方处于社会底层,一方虽然明面上身份不高,但真正的日子却是过得比许多官员还要滋润。生活上的巨大差距,造成了意识形态明显不同。
除了方天林养的第一只羊没动之外,其余五只羊差不多卖了个精光,只余下少许用来送人,对那些晚来一步的人他只能说声抱歉。
大家都在同一个车队中,那些人也不好以势压人,用钱砸人,得知羊肉卖光了,只能带着遗憾离去。
薛家宿营地。
“二媳妇,听说你娘家有祛寒效果不错的羊肉卖,怎么不送一些过来?”林氏显然对此极为不满,薛家跟沈家可是亲家,有好东西怎么能落下他们?
沈琳顿时羞得面红耳赤,不过这回她可不敢再私下拿主意,给薛广林投过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娘,岳父给我们就收,上门要可不像话。”薛广林顶着众人不悦的目光,硬着头皮把这条路堵死。
“你,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林氏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薛广林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叫上沈琳去外头透气。被冷风这么一吹,思绪反倒变得清晰,他将沈琳打发回去,独自朝沈家那边走去。
“广林来了?”沈老爹坐在火堆边,眼里尽是笑意,“坐,晚饭吃了没?”
“刚用过。”薛广林自是不会客气,很是随意地坐在小桌边。
“羊肉汤快好了,要不要再吃点?”
薛广林摇了摇头,稍一踌躇,说道:“爹,我听说家里的羊肉祛寒效果很是不错,我过来就是为了买羊肉,您老可别笑话我。”
“哦,这事啊。”说起这个,沈老爹略有些尴尬,“我作为老丈人,本该派人给你送过去才是。只是你家门槛高,我都踏不进去,这个……”
薛广林被岳父当面这么说,也没觉得难堪,反正这是事实。老丈人家送的东西,连他们家的餐桌都上不了,全都被随手赏给下人,还是后来他知道这事,才单独收起来自己享用。
这倒并非薛家刻意针对沈家,其他那些穷亲戚送的礼也差不多一样的待遇。只是族亲仗着是自己人,脸皮厚,不被人待见也隔一阵就会上门。跟面子相比,显然里子更为重要,反正每回走都不会让他们空手而归,就算被人当唱大戏的看也值了。
沈家则不同,他们日子还过得去,不会像其他人家那样腆着脸上门打秋风,一般无大事都不会出现在薛家。
“广林,你那份早就准备好了,不过只能给你两斤。不是我小气,实在是这羊肉确实来之不易。你三弟媳妇花了两年多工夫,拢共才得了不到两百斤,想要多的,只能让你出钱买了。”说到这里,沈老爹面上陡然一热,跟女婿谈钱,他这张老脸都丢尽了。
沈家河把两条早就分好的羊肉放在桌上,笑着打趣道:“二姐夫,这些是特意为你留的。要是你来得再晚一些,我们就自己吃了。小的这块效果最好,除了最先光顾的安家有幸得了两斤之外,其他人咱都不卖的,你收好了。这大的一块功效稍差一些,要是有人上门要,你就送这个。”
这算是意外之喜,薛广林哪会有意见?他爽快地付了钱,提着两条肉准备撤。
“广林,先别急着走。”张婆子找来一个小瓦罐,舀了半罐羊肉汤,塞到他手里,“喏,拿着,记得叫琳儿娘仨也都喝上。”
薛广林没有推辞,一手拎着瓦罐,一手提着两条羊肉回了自家宿营地。
亏得现在气温低,羊肉冻得紧实,放个十天半月都不会坏,不然沈家怕是只能做成干肉,那味道就没鲜肉那么鲜美。
沈新跟沈杜娟这两家也是一家两斤,都是最好的羊肉,其他那三家跟着沈家走的族亲,则都一家一斤,稍次些的那种。
如今各家都在煮羊肉,香味飘满了附近这一片,引得稍远一点的那几家大人都不时吞咽口水,小孩子更是馋得不行。
“娘,那汤好香,我要喝。”
“我打死你个讨债鬼,那是别人的,咱家哪里来的羊肉汤?”
那巴掌响的,连方天林这边都听到了,之后便传来小孩子的一通鬼哭狼嚎。
沈家河扯了下方天林的袖子:“媳妇……”
还不等方天林答话,张婆子先开口说道:“家河,别看那孩子哭得这么惨,其实在家里受宠着,根本不缺吃的,真正少吃少喝的,是那些一点声响都没的,喏,那边那个小女娃就是。”
沈家河顺着他娘指的一看,还真是,那小娃子又瘦又小。他又不蠢,只是在有了三胞胎之后,对孩子心硬不起来。搞清楚状况后,他便不再理睬那边。
“什么东西?小气吧啦的,连一碗羊肉汤都舍不得给。哼,不就赚了一点钱吗,拽什么拽!”那妇人背过身小声嘀咕,真是浪费工夫,让她白演了一出戏。
到宿营地后,薛广林先回了一趟自己那辆马车,将瓦罐放下,之后直接拎着羊肉来到薛长富面前:“爹,娘,这块是岳父送的,另一块是我买的,明早就让人做上一些。”
“就这么点肉还要买?”林氏脸色有点黑。
“岳父家又没咱家有钱,他们不止我们一家亲戚,要是一家就送这么多,三家加起来,就是一头羊的份量,哪送得起?”薛广林笑笑,一点不以为意,“爹,娘,没事我就走了。恒儿,宝珠,跟上。”
“你……”
林氏话刚出口,便被薛长富拦下:“你说得这是什么话?这羊肉价格高着,要不是养殖过程非常繁琐,无法大规模养殖,光会这门技艺就足以赚得盆满钵满,你可别小看。”
能把生意做大的,或许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至少在赚钱上眼光不会太差。薛长富在得知消息时就想到了这点,只是就像他说的那样,大富不成,借此当个小地主还是可以的。他虽然不将这点钱看在眼中,但也不会再把沈家当个普通的农家看待。光凭这门手艺,两年赚个一二百两不成问题,要是再有点生意头脑,自此发家也不是不可能。
“这是你们外婆家给的,都喝了。”薛广林也不废话,直接让人给妻儿一人倒了一碗。话落,他不再管他们,端起自己面前那碗,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大嫂的手艺不见得有多好,但腥膻味已经去掉,光这就够了,羊肉汤本就鲜美,没有过多作料,原滋原味也不错。
沈琳乖乖端起碗,薛宝珠跟薛恒也是如此。
薛广林微眯起眼,神情有些微妙。这还真是非得敬酒不吃吃罚酒,以前他说话都不怎么管用,他是做人丈夫父亲的,当然不会像对待犯人那么对待他们,只要不太过的,都随他们去。哪想他这么做,竟然让妻儿性子都出了偏差。
人乍富,要是没调节好,的确是很容易出问题。好在发现得还不算晚,薛广林顶着母亲的不满,对他们一番教训后,总算还能看。
因重新炖了一锅羊肉汤,沈家晚饭吃得要比旁人晚。面饼子配着羊肉汤吃,也别有一番滋味。大家稀里哗啦吃得香,一碗汤下肚,身上的寒意全都被驱散,整个人都被暖意包围,别提多舒服,看来晚上能睡个好觉。
可惜,就是太少了。一只羊净重也就三十来斤,刨除送的卖的以及被他们给吃了的,已经不足二十斤,之后的日子连他们自己都得省着吃,哪里还有余裕帮其他人?
饭后,沈家人围坐在帐篷中,看着摆在中间的那一小堆银子,感觉是那么不真实。
“当家的,你掐我一把,这不是幻觉吧?”陈二嫂神情有些恍惚,下一刻她差点跳起来,“哎呦,你还真掐啊!”
“不是你让我掐的吗?”沈家湖反应也变得迟缓,整个人都好似在天上飘。
不光沈家湖夫妻如此,沈家其他人也没比他俩好到哪去。
沈老爹眼神不断闪烁,他这个三媳妇是真娶对了,简直就是个福星。他正愁到地方后钱不够用,马上就有这么一大笔银子入账,足足有一百两,一百两!一斤羊肉卖价超过五百文,这是天价!
方天林也没想到羊肉能卖上这个价。他记得他刚来靖朝没几天那会,便同柳橙一起在陷阱里捡到一只野山羊,一斤羊肉卖了三十文,整只羊还差点才到一两。家养的就没这么贵,一斤羊肉卖个二十几文就顶天了,足足二十多倍的差距,真是让人想都想不到。
事后方天林仔细一想便明白,这是因为羊肉本身就有祛寒的功效,经过空间水长期喂养后,这种功效被加强,否则精明的商人怎么可能愿意花大价钱买下?
要知道沈家可是卖了近一年的鸡,不管是鸡肉还是鸡蛋,都卖不到这么离谱的价。这个车队中的商人都是阜阳县的大商人,他们中肯定有人吃过,不至于全都不识货,造成这样的差距,只可能是两种肉类本身就存在区别。
方天林想着用空间水去浇灌人参之类药材,收获只怕会更丰,可惜周期太长,他最多种个几株玩玩。钱够用就行,多了跟废纸其实也没什么差别,因为完全用不上。这个时代的百姓日子太苦,他还是尽量为他们多谋点福利,也不枉他来靖朝走这么一遭。
良种虽然遗传性能还算稳定,但在传个几代之后,也会出现退化现象,毕竟那是后天培育出来,不是自然进化,能保持这样已经非常不错。当然,这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至少空间水加快了作物进化速度,可能原先需要几十上百年甚至几千上万年才能完成的优胜劣汰,提早许多年就走完了这个过程。
安排好晚上的守夜人员后,车队逐渐安静下来,只有火花不时溅射发出几声轻响。
之后几天,队伍虽然一直小麻烦不断,但都在可控范围之内,并没耽搁行程,每天都能按时到达目的地。
七天后,午休刚过,车队才启程没多久,突然停下来。
各家都派了人到前头去打听消息,沈家一行人也不例外,不过让其他人大跌眼镜的是,沈家派出的竟然是沈家海跟方天林。
“怎么回事?”有人性子急,一上来就开问。
“前面是砾元桥,探哨传来消息,桥头那边聚集了大量灾民,不像是自发行为,倒像是有人刻意为之。”主事人面沉如水,“除非绕回去,不然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
众人心中一凛,燕西境内多山地少平原,商阳山脉是最大一条山脉,附近小山脉更是交错纵横,绕道不是那么容易。问题是谁也不确定绕了就一定能避开这些人,因为想要南下,必须通过安江,偏偏商阳山脉在这到头。之前他们碰到的灾民规模都不大,毕竟穿过商阳山脉来到山脉以东的人只占了小半,更多的则是直接南下。
如今两拨人在有人牵头之下,扎根于此,也不知道是最近才汇聚起来,还是早就存在。方天林估摸着,前者可能性比较大,不然时间一长,这么大规模的灾民,州府不可能不管。
知道有人拦路后,各家当家人展开了激烈地讨论。
方天林在这里没有什么话语权,站在一旁静静地听。
“绕路吧,想必他们不会把整条安江都给占了。”
“怎么绕?左边是安岭山,右边是商阳山脉,想来大家都不至于蠢到去商阳山脉西侧,那唯一能选的就是穿过安岭山。我记得最近的一个峡谷离这里只有半天路程,问题是你们敢走吗?反正我是宁可面对灾民,也不想送上门去让山匪宰。”
众人默然,这里有不少商家都行过远路,自是知道山林的危险。靖朝在这场旱灾之前,治安还是不错的,但在偏远地方,特别是山林间,总也无法彻底剿灭打家劫舍的山匪。逢林莫入,逢山绕道都是常识,只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人们才会迫不得已穿山越岭。
峡谷这是多好的设伏地方?以前都要担心劫匪,现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谁有那个自信,他们一定能安然通过?
方天林眼眸微敛,心念电转,思索着应对之法。一会后,他有了主意,跟沈家海说了一声,便抬脚往回走,找到薛广林,把他的想法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