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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景遇站在天牢里,他的眼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他的鼻子里闻着天牢里散发出来的浑浊的臭气,心里觉得无比的恶心,那味道分明是人体浑杂的味道,可是他闻到后却莫名的觉得那股味道是血腥味。
他记得那年的冬天,那天没有下雪,京城里四处都透着薄薄的雾气,那样的天气在京城是极为罕见的,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温和了起来。
素素一身雪白的衣裳站在不远处的梅树下,笑的端庄秀气,那嘴角似乎还含着一抹害羞,见他走来却乖巧的走上前道:“你来啦!”
她的声轻轻脆脆,有如银铃轻吹,说不出的动听,他对她动心,最初也不过是因为她的声音。那声音是那么的干净,那么的纯真,他很喜欢。
他想到这里嘴角上扬,冰冷的心里竟有一抹淡淡的欢喜。
他么多年来,他很少会再听到她那样清脆的声音,就算是想像也想像不到,可是今日里在这污秽四起的地方他却莫名的想起来了,也听到了她清脆的声音。
那声音很近也很远,隔着时空透着淡淡的空蒙之色。
画面再在容景遇的脑中展开,素素一身淡**的衣裳在薄雾中显得很是显眼,那样娇嫩的颜色很适合她。他带着她缓缓走上了一艘画舫,那间画舫很是简单,但是又不失雅致,是他花了不少的心思弄来的,画舫上除了侍候的仆人之外再没有外人。
冬天的湖面破天荒的没有结冰,盈着丝丝寒气,秀秀的手里捧着一个手炉,站在湖面上有如仙子。
她娇笑着道:“遇哥哥,我最喜欢冬天的湖面,真是漂亮极了!”
她拉着他的手道:“遇哥哥,你以后还带我来这里吗?”
容景遇仿佛看到了几年的自己,那时的他还没有这么多的算计,眉眼里似乎还有一分青涩的稚气,他看着自己点头道:“嗯,只要素素喜欢,我可以天天带素素来这里。”
素素先是欢喜,而后又满是担忧地道:“像这样好的天气冬日里难得一见,而我爹娘也不让会我天天跟着你这样跑的,他们总说我没有女孩子的矜持。”
他轻轻拉着她的道:“我已请父持降诣,只要他的圣诣一下,我们便能天天这般在一起了。”
素素欢喜的笑了,突然间湖面似起了巨大的波澜,画舫猛的一侧,素素一个站立不稳便往湖里滚去,他一把拉住了她,素素转过身来的时候脸已成了明云裳的脸,他愣了一下,明云裳的嘴角露出一抹嘲弄,手里已执起明晃晃的短刀朝他的心口刺去。
容景遇顿时觉得刺痛传来,明云裳冷冷地道:“容景遇,你对我死心吧,我这一生爱的是阿离,你这个狠毒的男人休想拆散我们,我恨你入骨,就算是死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容景遇心痛至极,猛的睁开眼睛,胸口的刺痛犹在,眼里竟有泪水滚落,他恍惚间才明白原本方才不是他的一个梦罢了。他一夜未睡,站在牢门间只闭了一下眼睛,竟恍恍惚惚的做了一个梦,梦里的素素像真的,明云裳也像是真的。
容景遇伸手拭去了眼边的泪珠,若素素留给他的是温柔和痛苦,那么明云裳给他就只有悔和痛苦。
他听到一边天牢里的大门被人打开的声音,刺眼的光线从那里射了进来,他才发现如今已快春末了,京城的春天他还没有感觉到就已经匆匆过完。
他自认无比聪明,很多事情却都是错过之后才知道。
宇文乾冷着声道:“容太傅,这边请!莫让皇上久等了!”
容景遇自嘲的笑了笑,然后跟着宇文乾缓缓而行。
宇文乾没有带他进宫,而是去了刑部,往日刑部的衙门此时不过是刚刚开了门而已,可是今日里面已经站满了人。
容景遇跟着宇文乾走进了内室,天顺帝端坐在那里,天顺帝对着宇文乾摆了摆手,宇文乾心里疑云大起,却没有说话只是躬着身退了出去。
宇文乾才一出去,天顺帝便站起身来,扬掌便给了容景遇一巴掌。
容景遇不动如山,眸光一如既往的平和,天顺帝看到他的样子有气,扬掌又给了他一巴掌,他依旧不动如山,不说话也不求饶,连礼都没有行。
天顺帝咬着牙道:“你太让朕失望了!”
容景遇轻声道:“是微臣让皇上失望了,微臣这几年做的事情没有让皇上满意,反倒给皇上徒增了很多的猜疑,是微臣的错,请皇上赐微臣死罪!”
天顺帝瞪大一双龙眸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他却极为平静地看着天顺帝,眸子里无悲也无喜。
天顺帝怒极,抬起一脚便将他踢飞道:“朕这几年来让你去收集兰陵王谋反的证据,不是让你和他勾结生乱!”
容景遇笑道:“皇上说的甚是,微臣也一直这么在做,只是有些事情若不做出样子来,兰陵王那只老狐狸又岂会现出原形?”
“放屁!”天顺帝怒斥道:“只怕你已起了别的心思!南方的事情你敢说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容景遇反问道:“难道和皇上一点关系也没有?”
天顺帝愣了一下,容景遇又道:“冬税之事是皇上所想,虽然是为了充盈国库,可是做得实在太过,北方灾情,陈聪不过是个替罪羊,皇上不过是看中了草原底下埋的种子玉,借机发动对千赫草原的战争,可是那批银子却在半路被人截走了,而谨夜风和战天南也让皇上失望了,他们那样的厉害的组合,竟在千赫草原征战半载有余,却还没有扫平草原。因着这一连串的事情,掏空了国库,才让皇上动了冬税的心思,可是这些归根结底,却又都是皇上的心思!”
“容景遇,你竟敢这样对朕说话!”天顺帝暴怒道:“你信不信朕现在就杀了你!”
容景遇从容淡定地道:“我在这世上本活得太苦,皇上若是杀了我,倒是替我解脱了,我要谢皇上!”
天顺帝气得不轻,却又很快镇定了下来,他咬着牙道:“别跟朕说这些屁话,你若想死自行了断便是!”
容景遇施了个礼后道:“谢皇上赐死!”
天顺帝的眼睛顿时瞪得极大,顿时大怒道:“你想死?很好,朕马上派人挖了素素的坟!”
容景遇的眸子里的淡然消失,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天顺帝白了他一眼道:“这些主意大部分是你出的,你死之前先给朕把这一摊子事情全部处理好!”
容景遇轻声道:“皇上高看我了,事到如今,我能做的事情太少。”
天顺帝冷笑道:“是吗?”
“我的本事皇上再清楚不过。”容景遇缓缓地道:“我说的话皇上没有几句是信的,我告诉皇上谨夜风有问题可是皇上却一直重用于她,她手里的权利越大,心也就越大,到时候皇上就算是想收回她的权利也无能为力,她这一次消失了,那便就消失了吧,皇上不必再费心找她。”
天顺帝的眸子微微眯成了一条线道:“谨夜风和你到底有什么仇?让你这样费尽心机的算计于她?容景遇,你不要以为朕不知道,她此时只怕就在你的手里吧!”
“她若在我的手里,我一定会杀了她!”容景遇冷冷地道。
天顺帝冷哼了一声,容景遇又道:“我几次告诉皇上她是个女子,就是郁梦离的妻子明云裳,可是皇上可曾信过我?”
“你是在怀疑朕的识人能力吗?”天顺帝怒道:“朕给过你很多次机会,可是你没有一次能证明给朕看!谨夜风是女?真是天大的笑话!明云裳是谨夜风,更是天底下最荒唐的事情,先不说一介女子是否有那样的风识,单说她在京城,谨夜风在千赫草原,这分明就是两个人!”
“可是皇上觉得去千赫草原有谨夜风还是以前的谨夜风吗?”容景遇淡淡地反问道:“她们若是一人的话,为何千赫草原的谨夜风会和以前的谨夜风相差如此之大?以谨夜风和战天南的本事,竟是连小小的燕姜部都平不掉吗?”
天顺帝的眸光深了些,旋即想起了什么事情顿时大怒道:“你为了证明她们不是一个人,所以就怂恿朕派她和战天南去千赫草原,拿朕的江山开玩笑!”
“我没有。”容景遇看着天顺帝道:“我只是做我自己该做的事情罢了,皇上认为她们是一个人,我自也要认为她们是一个人。”
天顺帝气到极致,容景遇却又轻声道:“皇上若是不信的话,大可以去看看现在的明云裳。”
天顺帝觉得一脚踢在了棉花上,容景遇又笑道:“皇上不是已经派郁梦离去南方了吗?今日郁梦离向皇上辞完行之后就要出发,待他走后,京中只余明云裳一人,皇上便可以好生查探,看看我说的是真还是假。”
天顺帝的眸子里有了一抹凝重道:“朕让你找谨夜风,你竟编给朕编这样荒唐的故事!”
容景遇轻叹了一口气却没有说话,天顺帝却又问道:“昨日的事情你是不是该给朕好好解释一下,城西的难民和魔教和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容景遇缓缓地道:“皇上觉得有关系便是有关系,觉得没关系便是没关系。”
天顺帝怒道:“你今日是翅膀硬了不成,竟处处顶撞于朕!”
“皇上息怒。”容景遇幽幽地道:“皇上嘴里说信我,可是何曾信过?我的只言片语对皇上而言不过等同放屁,皇上还有影卫,一夜的时间想来他们也打探的七七八八,是真是假皇上心里有数。”
天顺帝冷笑道:“容景遇!”
容景遇轻声道:“我与皇上名为君臣,实为兄弟,虽非一母同胞,却也是世上至亲之人,这些年来我为皇上做了多少的事情,皇上心里有数,我是忠是奸,皇上心里也有数,只是这一年多来风云变化,皇上的眼睛和耳朵里看到和听到各式各样的声音,那些真真假假的事情,只怕也已搅乱了皇上的心湖,皇上对我的猜忌也是一日深过一日,疑心我要皇上的命,疑心我要皇上的江山。可是我想问问皇上,皇上若是真有什么意外,受益最大的人是谁?这片锦绣**的山河,谁是在真心谋划?谁又在费尽心机想要得到?”
天顺帝听到他这一席话后原本暴怒的脸顿时平静了不少,他的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容景遇悠悠地道:“我自素素死后就再也没有心,那些富贵和权谋又与我何干?若非有皇上这个亲人陪在身边,我更愿意早早去陪素素。”
天顺帝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的眼角眉梢里透着浓重的忧伤,他整个人一般的白衣映衬之下竟有无穷无尽的苍桑之感,那眉那眼那张脸,在那些淡然退去之后,竟似一下子苍老了不少,他的发里竟能看到银丝。
天顺帝想起容景遇比他还小三岁,如今还未到三十,竟有了这副模样。
天顺帝看了容景遇一眼没有说话,只挥了挥手,容景遇便转身走了出去,他明白天顺帝的意思,眼底里满是讥讽。
宇文乾就守在门外,将他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宇文乾不由得一惊,却大声问道:“皇上,容太傅……”
“城西的事情和容爱卿没有关系。”天顺帝森冷的声音传来,似含了一抹怒气。
容景遇看了宇文乾一眼后笑道:“让宇文将军白忙了一场,实在是抱歉。”
宇文乾的手握成了拳头,他黑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容景遇大步朝前走去,正在此时,张公公匆匆忙忙奔进来道:“皇上,大喜事,谨相回来了!”
张公公的声音很大,容景遇已经走到了门外却还是听到了,他的身形微顿,一时间心里升直万千的感触,他的眸子里顿时满是难以致信。她昨日里才生产完,今日竟就上朝堂,是不要命了吗?他想到她那张苍白的脸,心里顿时觉得有些堵。
天顺帝在屋子里听到张公公的话也微微有些吃惊,他朝门外看了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道:“哦?回来呢?怎么回事?”他虽然说的很镇定,方才容景遇也对他说了不少的话,心里顿时有些纠结,只是不知为何听到她回来的消息心里终究有几分高兴。
张公公答道:“谨相说在半路收到消息,有人欲取她性命,所以她早早就做了准备,到京城的时候寻了个机会就先躲了起来,等着那些想取她性命的别有用心的人现身。”
天顺帝的眉头皱了起来,却想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怒道:“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竟是连这样的事情也敢做!”
张公公答道:“皇上息怒,若想知道详细细节还请谨相痊愈之后自己跟皇上细说。”
“传谨夜风。”天顺帝朗声道。
张公公有些为难地道:“谨相虽然回来的时候早有安排,无奈那些想要杀谨相的人却心思更为狠毒,早已下了狠手,虽然谨相万般小心,却还是受了不轻的伤,还染上了瘟疫。今日来求见皇上,是被人抬来的。她有瘟疫在身,实不能面圣!”
天顺帝的眸子里满是怒气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在京城里胡作非为?”他的话说完之后自己又觉得有些暗然,如今的京城早已没有往年的安定,先有去年冬天的厮杀,后又有了这几日难民涌进京城,如今的京城,不但时有**,还有瘟疫漫延。
天顺帝一向自认是千古明君,可是此时想起京城里发生的事情,又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他预期的那么高明,可是他再一想,又觉得那不过是受奸人的拖累,若没有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京城又岂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张公公答道:“奴才也不知晓,只是听谨相说她有些证据,只是如今身体不好,实无法一一向皇上陈述,却将这一次去千赫草原以及回京之后的事情写了下来,请皇上过目!”说罢,他从怀里取出一本本子。
天顺帝想到明云裳上瘟疫之事,心里有些担心会被染上,没有动手去接,只淡淡地道:“念给朕听。”
张公公听到天顺帝的话后心里满是寒意,却依旧极为淡定地念了起来:“臣沐天恩,无以为报,唯鞠躬尽瘁做好一应事情,可一人之力终究有限。去千赫草原半载,欲荡平匪徒还我朝朗朗乾坤,却因草原湿冷,军士水土不服,纵有一腔热血却难平燕姜,今春春气动,更有不少士兵身染疾病,臣无奈至极,偶察军中疾病是别人用心之人投之,臣已查出眉目,却听到宣诏回朝之诣,臣心甚恨,那奸滑之人竟将事事设计妥当,恐和朝中重臣有关。臣自知病重,恐死后此讯难传皇上之耳,故设计消失,奋力将千赫草原之事报于皇上!但望皇上小心身边之人,但望国泰民安,宇内清平!臣顿首,扣请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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