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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酒过半晌,凉亭中四人都不曾开口说话,周显坐在苏婠婠旁边低着头,手里端着酒杯默默出神,孙婉庄与陆寻相邻而坐,眉头紧紧皱着,脸上一片苦闷。
醉春殇的酒心乃是春荔,本就有些致幻的效果,虽说韩君已经控制好它的量,但在此情此景之下,四人如何能不生出些感慨,压抑在心底的回忆又抽丝似的泛了上来。陆寻知道醉春殇的酒劲大,抿了一口遂将酒杯放下,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周显不喜饮酒,也并未如何动过杯中之物,反倒是苏婠婠和孙婉庄两人喝的不亦乐乎。
“阿寻,”原本一心饮酒的某人突然放下手中的杯子,落在石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咚”音,苏婠婠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垂首传来一阵呜咽声,将另外三人都吓了一跳,“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苏婠婠赫然抬起头,隔桌直直盯着陆寻,眼眶红红的,脸庞是一种淡淡的粉色,说话呼吸之间透着一股清清酒香,似喝醉了又似没醉,三人正是不明所以之际,她竟又站起身,一把抓过酒坛往杯里倒了一杯酒,摇晃着身子往陆寻身旁走去。
陆寻反应不急,还未转身就被苏婠婠一只手压在肩上,头微微偏了偏,苏婠婠已经举着酒杯凑到了她颈边,温柔的气息落在敏感的肌肤上,可是撩拨的很。
“阿寻,你都不喝酒。”
一只手从肩上勾到腰上,另一只手端着酒杯送到陆寻嘴边,苏婠婠哪里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现在也是醉的迷迷糊糊,一心念着陆寻,心中万般情丝都被一杯醉春殇引了出来,千万句情话想要与陆寻讲叙,堵在喉咙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婠婠,你醉了。”
陆寻侧过头,语气里满是无奈,若是从前,她必定会承下这杯酒,但今日却是不行,周显与孙婉庄都在场,她可不能做什么出格的事,若是被他们看出来什么,那可就麻烦了。
“你喝不喝?!”
苏婠婠生气了,记忆里这人从来不曾拒绝过自己,明明最喜欢抢自己的酒喝,更何况自己主动送上去,心中越想越委屈,苏婠婠咬咬下唇,往陆寻脸颊边凑近了些,差点就当着众人面亲了上去。陆寻似乎猜到了她想做什么,直接从她手里夺过杯子,往桌上重重一甩,从位子上起身将苏婠婠往外推了推,语气也严肃了起来,
“婠婠,周公子还在这呢!”
周显与孙婉庄皆是一脸茫然,不知道苏婠婠是为何如此反常,周显不知该作何反应,毕竟是自己未婚妻,沉默半天还是孙婉庄小声开口,
“陆姑娘,我看小姐是喝醉了,不如先送她回去吧。”
说罢还担心的看了她一眼,苏婠婠很不满意这个提议,阿寻还没喝自己的酒,她怎么能走!
“我没醉,我什么都知道…”
接下来的话还不等苏婠婠说完,陆寻就对着孙婉庄感激的点点头,直接拉着苏婠婠的手往凉亭外走去,心中冒出一阵火,陆寻又难过又生气,婠婠这又是在做什么?自己好不容易已经打算放弃了,她却做出这般反应,到底要如何做她才肯满意?
拉着人一路磕磕绊绊往房间去,苏婠婠嘴里还在断断续续说着什么,被陆寻一声“闭嘴”吓得再也不敢开口。房门还是虚掩着,陆寻伸手轻轻一推门就敞开来,牵着迷迷糊糊的苏婠婠进了房间,转而回身将门带上。
陆寻并不想纠结苏婠婠知道了什么,只当她是醉酒胡言,进了房间也不顾忌什么,抬手摸摸苏婠婠的脸庞,一股热意顺着手掌往外散,陆寻有些担心,松开手准备去打些冷水来给她擦擦,还未来的及转身,腰间就被人狠狠环住,正是苏婠婠了。
“婠婠,你别闹了,”
陆寻摇摇头,并未察觉苏婠婠这次醉酒与从前不同,双手握住腰间那两只小手,正欲将手掰开,就感觉到背后一阵颤动…
婠婠…哭了…
“阿寻,我早就知道了,从你骗我许下那个诺言时起,我就知道了…”
“其实那个赌,是我故意输的,我想让你赢…”
陆寻心里咯噔一下,心跳越来越快,嘴唇微微颤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原来…婠婠早就知道了…
“是我一直自我欺骗,不敢相信,我是个胆小鬼、我怕…我们不会有结果…”
“阿寻,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苏婠婠泣不成声,越说越难受,之前的刻意压制此时一齐爆发了出来,陆寻背后已经被泪水哭湿了一大片,“其实一开始就是我故意勾引你的,我嫉妒你对竹清比对我好,全都是我故意的!”
陆寻苦笑,事情是这样的麽?自己与婠婠最先相识,后来才认识的竹清,那时竹清年纪最小,自己年纪最大,多照顾她也是人之常情,哪知惹了这醋坛子生气,竟是生了这心思来报复自己,现在倒好…
苏婠婠还在身后低声哭泣,陆寻将她的手松开,转过身将她抱进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似是无声的安慰,
“别哭了,我没怪你。”
知道这人也喜欢自己,陆寻已经很满足了。
“阿寻…”
苏婠婠靠在陆寻怀里又轻声唤了一句,声音里包含了说不清的情意,陆寻没有回应,脸上却是带着温柔宠溺的笑意。
酒后吐真言…可真及时,自己可差点就放弃了。
——
时间飞快,一转眼,今年的品酒大会已经开始准备了。与往年不同,这一次的酒会是四镇联合举办,据说为了庆贺皇帝五十大寿,朝廷向全国征集挑选美酒,直接进贡到宫里,这次四镇同举,若能成功选出好酒送到宫里,也让它这小地方一举扬名!
这次依旧是方家主办,地点定在天客酒楼,四镇居民都可参加,过来免费饮酒,往年一家独大的天客,这次可是要迎来不少重敌,多禄镇的府殷,长寿镇的云赛,富康镇的昌吉,都是附近有名的大酒楼!
方越最近又开始烦恼了,虽说醉春殇卖的很好,可是已经出了,必定不能拿来做参赛进贡的酒,若是从前自是不必担心这个,只不过这次是为皇帝贺寿,如何也不能拿老酒送上去了…
倒不是方越对天客没有信心,实在是这次机会难得,上一次带去安城的酒被李矮子下了毒,白白失去了一次机会,这一次再不成功,可得叫他难过死,天客酒师不下于十五个,且都是酿酒十年以上的老酒师,酒技不必说,那算得上极好,可惜这也限制了他们的创意,总走老路子酿酒,哪里比得上韩君的那些奇思妙想呢?
这次的酒会韩君必是要参加的,方越想了想,摒退了身后的小厮,独自一人往君酒坊去,边走还边默默祈祷,但愿这次竹清不在。
方越来的时候,韩君正在酒窖里忙着酿新酒,店里只有小四一人候在门口,许是他的祈祷凑效了,方竹清并不在店里。
身为天客身后的大老板,老板娘的哥哥,小四自然认识方越,远远的瞧见人来赶紧笑嘻嘻的迎了上去,还不等他开口问好,方越就停在门口小声问到,
“竹清在不在?”
“方少爷是来找老板娘的?那可真不巧,她刚刚去西苑花圃了,一时半会儿可能回不来呢…”
小四颇为遗憾的摇摇头,心说方越这时间来的真不巧,老板娘前脚才走他就来了。殊不知方越心里正偷着乐呢!不在才好,在的话自己可怎么“挖人”?
“无妨,韩君在吗?”
方竹清不在,方越脚下的步子也利索了,说话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好几度,双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进了店,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君酒坊,眼神在店内来回扫视好几遍,暗暗的点了点头,目光颇为赞赏。
这酒坊,看起来还真有模有样。
“掌柜的还在酒窖,我这就去叫他出来。”
小四跟在方越身后,答了话刚踏出一步往酒窖去,就被方越伸手拉住。
“不必,你在这里侯着,我自己去找他。”
不过是片刻之间,方越已经想好说辞,该如何说服韩君,心甘情愿来天客当酒师。
说到底,韩君不想放弃君酒坊,自己又想让她来天客做酒师,这两者其实并不冲突,谁说天客的酒师就不能自己开酒坊?况且就韩君现在的境况,光凭一个君酒坊如何能让竹清过上好日子?就是为了竹清,韩君也得答应自己!
顺着台阶一步步往下,只见韩君依旧穿着自己那身月色长袍立在酒垆下边,白玉似的脖子微微仰着,墨色长发被随意束起,垂在肩上洒成一片,这般景象,就是方越都有些看痴了,心中又感慨了一番,韩君当真是生的极好,酒技还这么高,如此人才,也难怪竹清会看上她。
方越开口轻轻咳了一声,韩君这才反应过来,许是头仰久了,脖子酸的很,好半天才适应过来,见到来人是方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马上又换成一片笑意,起身迎了上去。
估计方大哥是想竹清了罢,韩君并未多想,脸上带着淡淡笑意,请方越在凳子上坐下,正欲开口说话,方越的声音已经先传了出来,
“妹夫啊,”
方越思来想去,这次是来求人的,再直接叫韩君的名字可就生疏了,心中酝酿半天,还是换成了“妹夫”,反正她现在是竹清的夫君,叫她妹夫也没错。倒是韩君,被他这声“妹夫”叫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妹夫…咳咳,实在是个好称呼。
“大哥。今日来有什么事吗?”
韩君拿起桌上茶杯,收起脸上的不自然,替方越倒了杯茶。
“竹清这没良心的,这都出嫁多少天也不知道回方家看看我,还要让我这个大哥亲自上门…”
方越的语气半是埋怨半是委屈,说的又是实话,听的韩君都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才开口答话。
“大哥误会了,竹清也想念的紧,日日都说要回去看看,只不过这些日子太忙,韩君实在是没时间陪她,这才耽误到现在…”
“小两口子刚成婚不正是腻歪的紧,这段日子还忙什么?”
方越说罢还暧昧的看了韩君一眼,脸上带着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低声问了一句,
“难道是忙下个月酒会的事?”
“嗯,”韩君点点头,露出一个苦笑,“再不酿新酒,就真养不起竹清了。”
当着方越的面承认这种事,韩君面上难免有些过意不去,让方竹清跟着自己过苦日子,实在是心里愧疚。
“那…我之前说的,你何不再考虑考虑?”
“来天客做酒师与君酒坊并不冲突,眼下,也只有这个方法能解你窘境…”
方越眨眨眼,丝毫没有看不起韩君的意思,眼中满是期盼,完全是一种招贤纳士的姿态。
“而且,这次的酒会与从前不同,四镇联办,不止有福镇参加。”
“圣上今年五十大寿,朝廷这次向全国挑选美酒进贡,所以我希望你能来天客帮忙…就当是看在竹清的面子上。”
方越一番话说的诚恳,韩君在一旁低着头安安静静听着,一言不发,听到最后一句话才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不明的光芒,似乎有些激动。
是啊,若不是方越提醒,自己差点忘了,一个月后就是父皇的生辰了,往年自己都会亲自酿酒送给他,今年、今年却是不能了,自己离宫这么久,也不知父皇的身体怎么样了…这次征酒,若真被选中了,正好当做给父皇的礼物,而且酿酒之人必能得一机会见父皇一面,到时可以让方大哥替自己去瞧瞧,韩君心中思考了片刻,终是点点头,
“好,我答应大哥,去天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