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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里很快就坐满了人,这些年来,即便是过年也没这么热闹过了。
褚二太爷与褚二太夫人带着四个儿子儿媳过来,刚刚好就凑了个十全十美,而褚三太爷却是一个人带了九个孙子孙女,也刚刚好凑了十个,最小的那个,还抱在奶娘手中,一只手从襁褓里伸了出来,手指含在嘴里,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转。
丫鬟婆子们根本没料到竟然来了这么多人,一时间手忙脚乱的搬椅子过来,正值盛夏,故此椅子上都配了垫子,垫子有两种,一种是白玉做成的冰雕玉垫,而另外的却只是乌石做成的垫子,虽然有凉意,可却远远不及白玉做的那般凉快。
“怎么我的垫子是这种黑色的?”这边还没将椅子搬完,就听着那边有人抱怨,众人觑眼看了过去,原来是褚三太爷的一个孙子,不知道排行第几,约莫□□岁上下,嘟着一张嘴,扯了一个婆子的衣裳角儿不让她走:“给我去换一张白色的过来。”
婆子有些尴尬,这冰雕玉垫只有二十套,褚国公府自己要用上十来套,那边褚二太爷家以及褚三太爷有十来个,小孩子这边就只得用乌石座垫了。
“公子爷,长辈们用的都是冰雕玉垫,晚辈用的都是乌石座垫。”婆子陪着笑道:“还请公子松手。”
“你是怎么招待客人的?快些给我去弄一张来。”那小子气哼哼的揪住了婆子的衣角就是不肯松手,还大声嚷嚷着:“我祖父说京城里的褚国公府乃是大富大贵之家,没想到也是这般小气,也别是欺负我们这些做晚辈的!”
这孩子不仅横蛮,嘴还挺刁,众人不由得皆是一愣,朝那孩子看了过去,就见他穿着一身抽纱绣的衣裳,脖子上挂了一个黄金项圈,下头有个坠子,上头镶嵌着一块美玉,明晃晃的闪着人的眼睛。
“呵呵……”褚三太爷摸了摸胡须,并没有出言制止,只是开心的笑:“这是我第三个孙子,孙子里头就数他最伶俐。”
褚老太君实在有些无语,这小子如此猖狂,做祖父的不好好教训着,反而是一副骄纵的口气,如何能教好?难怪一副横蛮样子。
“把我的垫子给他罢。”楮国公站了起来,指了指椅子上的座垫:“用什么垫子都一样,何必要争强好胜。”
那婆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慌忙朝楮国公那边走了过去,心里头暗自赞叹,国公爷可真是大度,像他这般心胸的,京城里还真找不出几个来,只是命不好,到了这般年纪,膝下却依旧空虚,老天爷可真是不长眼。
好不容易安慰下了那位小公子,屋子里渐渐的安静了下来,皮妈妈看了一眼墙角的漏壶,铜兽张着大嘴,慢慢的聚集了一滴水,正要落下来,底下搁着的那铜壶里伸出的刻钟,已经过了已时初刻,再过一会儿,这新妇敬茶就要开始了。
可是褚二公子与新妇却还未来。
皮妈妈有几分焦急,眼睛朝旁边瞟了下,站在后门那处的丫鬟即刻便得了她的意思,悄悄的从后门摸着出去了。
跑到半路上,便遇着了穿着红色衣裳的一对新人,两人手挽着手,十分亲热。
“二公子,二少夫人。”丫鬟行了个礼:“老太君在大堂等着呢。”
“哟,祖母该不会生气了罢?”褚昭志斜着眼看了看那丫鬟,有几分轻佻:“曼雪,你有没有帮我说几句好话?”
“二公子,你就别取笑奴婢了。”曼雪一低头,不敢看旁边二少夫人,垂手站到了一侧:“二公子,二少夫人,快些过去罢,大堂坐满了人,就等着你们两位正主儿哪。”
盛明珠轻轻哼了一声,抬头朝前边走了去,褚昭志一把拉住她的手:“明珠,今儿是新妇敬茶,到时候你能收不少见面礼。”
“你当我是那种眼皮子浅,没见过见面礼的不成?”盛明珠回眸瞥了瞥了褚昭志一眼,嘴角撇了下,搽得粉白的一张脸簌簌的落下了些许细微的颗粒,她的口脂颜色上得很浓,一层层的正红颜色刷下来,感觉镪糊了一面墙。
“明珠,我只是告诉你,今儿你可是主角。”褚昭志笑着追了过去,一只手拢住了盛明珠的肩头:“明珠,你莫要生气,都我为夫嘴拙,不知道该怎么说,像你这般的人,自然不会将那见面礼放在眼里。”
他的手微微用力,似乎要将她搂得不留一丝空隙一般,盛明珠低头,心中有一阵甜,眼角微挑看了过去,嗔怨道:“阿志,你轻些。”
褚昭钺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还不知道是谁,昨晚嘴里只说要我用力些,怎么今日便改了口?”
盛明珠脸色绯红,啐了一口:“阿志,你这都说的是什么话儿,快些闭嘴。”
“这话我又没与别人说,只跟我的明珠说,有何不可?”褚昭钺嘻嘻一笑,嘴唇在她的耳朵边擦了擦:“明珠好香。”
盛明珠吃吃的笑了起来,两人闹成了一团,身后跟着的几个丫鬟都放缓了脚步,不敢跟着过去,曼雪有几分着急,可也不敢前去催促,任凭两人一边甜言蜜语,一边相拥前行,这青石小径足足走了半刻钟,这才赶到了主院。
褚昭志与盛明珠走进大堂时,铜兽嘴里那滴水坠落在铜壶里,发出了叮咚的一身响。
刚好是已正时分。
虽然两人来得略微有些晚,可褚老太君笑着看两人进来,没有一丝不愉快,毕竟褚昭志是她最喜欢的孙子,早些晚些,自然是没什么关系的。
“既然阿志和孙媳妇都来了,这仪式便开始罢。”褚老太君看了楮国公一眼:“你这个做大伯的,先说几句勉励的话罢。”
楮国公站起来,恭恭敬敬朝褚老太君行了一礼:“府里乃是母亲最大,焉有儿子先说话的道理?这不是僭越了么?”
褚老太君笑得舒心,嘴角一咧,鬓边那玉簪上头的流苏都微微的抖动了起来:“文偃,你是最知礼的。”
长子袭了爵,按着理儿来说,楮国公府乃是他最有话语权,可他却主动请自己先说,也算是对母亲的一种尊重,褚老太君不免有几分得意,这国公府里,可还是她最大哪。望着花朵儿一般站在褚昭志身边的盛明珠,褚老太君有说不出的高兴,并没有为难她,随便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儿,接过盛明珠敬上来的茶喝了一口,然后从自己手腕上抹下了一个油绿的翠玉手镯子:“这镯子是当年你□□母在敬茶时给我的,原本有一双,一只给了你大伯娘,剩下的这只就给了你罢。”
盛明珠抬眼看了下,那手镯绿油油的,水头很好,颜色也亮,遍体通透,一看就是珍贵非凡的,她十分满意,干忙微微弯腰道了声谢:“祖母太客气了,以后明珠定然会谨守妇道,安心内宅,晨昏定省,不敢有违。”
“好好好,我就知道尚书府里出来的小姐自然是端庄贤淑,有大家闺秀风范。”褚老太君笑眯眯的望着盛明珠,越看越觉得这孙媳妇不错,倒也没有聘错人,只是……她想到今日才回府的褚昭钺,不免心里有些沉沉的,这事情还是有几分尴尬。
“二姐,”坐在小姐堆里的褚昭莹朝身边的褚昭涵侧了侧脑袋:“那只镯子,不应该是留给咱们嫂子的吗?怎么却给了堂嫂?”
这对镯子乃是褚国公府的传家之宝,素来都是传给长媳的,不知为何,褚老太君却只给了长媳一只,大家暗自揣测,觉得剩下的一只将来肯定给长孙媳妇,毕竟这传家之物,总是要归长字的,可万万没想到今日她却把那只给了盛明珠。褚昭莹在一旁看着,想到自己病得几乎要断气的兄长,不由得有几分恼怒,祖母这意思,难道是将自己兄长看做已经故去之人了么?
褚昭涵轻轻拉住了褚昭莹的手,眼睛飞快的瞟了她一下,微微摇头:“三妹妹,不得造次。”
“哼,什么造次不造次的,我就想问问祖母,她究竟是什么意思?本该给我大嫂的镯子,为何戴到了二嫂的手上?”褚昭莹的脸拉得老长,一双眼睛盯住那个油绿镯子不放,这不是一个镯子的问题,完全就是祖母的态度问题。
从小便知道祖母偏心,可这顺序却是乱不了的,大哥是褚国公府的长公子,这传家之宝,可不得给大嫂?褚昭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我要问问祖母,看到底是大哥年长还是二哥年长。”
褚昭涵急急忙忙拉住了她:“三妹妹,快些莫说了,镯子戴在祖母手上,她想给谁便给谁,哪有我们小辈置喙的份儿。”
“我又没有替咱们将来的大嫂讨要这手镯,我只是想问问,究竟祖母有没有想到过大哥?今晨他才被人送回来,气息奄奄,祖母没一句关心的话,就连个派过去看看大夫问诊情况的贴身妈妈都没有,这边却将传长媳的镯子给了二嫂,你说,让人如何想得通?”
褚昭涵一把抱住了她:“三妹妹,你且安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