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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睡的唐依依被一串脚步声吵醒。
她睁开眼睛,恍惚了一瞬。
楼下客厅里的男人醒了,正在靠近。
唐依依想去开灯,又收回了手。
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极快,且乱,声音的主人好像很慌,在急切的寻找着什么。
鞋子摩擦地板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脚步声停在门口。
门锁转动声将唐依依的思绪扯到门上,她从被子里坐起来,在黑暗中盯着房门,睡意全无。
砰一下,门发出巨大的响声,又纹丝不动。
唐依依的耳膜震疼,又蜂拥般在脑海里反弹,连太阳穴都疼了起来。
下一刻,门被大力踹开,重重的砸向墙壁。
秦正从门口跨步进来,三五步靠近床头。
房里漆黑无光,视野受阻,他没有摔倒,也没有混淆方向,准确无误的找到唐依依。
那是一种可怕的掌控。
周遭寂静,只有两道呼吸声,一道平稳,另一道粗而沉重。
有什么在鸷伏着,随时发出致命一击。
“我为什么会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那应该问你自己,看晚会看睡着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黑暗中,两人的视线直面交锋。
“唐依依,你应该叫醒我。”
“叫了。”
“撒谎。”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下一秒,灯打开,视野全部恢复。
光亮突如其来,那一瞬间,唐依依本能的闭上眼睛,等她适应过来,撞上秦正过分贴近的脸,她无意识的后仰头,和他拉开距离。
秦正好似看不见唐依依对他的排斥,他依然在凝视着她,眼眸深处有东西在翻涌,聚集。
“去给我泡一杯茶。”
一觉睡醒,秦正再无困意。
他不睡,唐依依也别指望能睡觉。
唐依依掀开被子下床。
于是就出现这样一幕,新年第一天,三更半夜,一对男女坐在桌前,对着热气腾腾的茶水,无话可说。
气氛压抑,又诡异。
秦正端起茶杯,拿到唇边吹开漂浮的茶叶,浅抿一口。
茶温过高,舌尖蔓延不适感,但依旧拥有可以让他的心绪慢慢恢复安宁的功效。
唐依依垂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亦或是什么都没想。
秦正微阖眼皮,呼吸平缓,面部却有极其可怕的深谙色彩。
在悄无声息的盘踞,变质,狂化。
仿佛随时都会展开一场单方面完全碾|压的战斗。
“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说一声,新年快乐?”
唐依依不带任何情感,“新年快乐。”
秦正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继续。”
直到唐依依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不再冰冰凉凉的,敷衍了事,而是掺杂了温度,他才放过她。
新年快乐说完了,秦正又要唐依依说其他的祝贺词,似是要把所有用来诠释新年的词句全听一遍,唐依依说的喉咙更不舒服了。
她刚开口,声音还在喉咙里,尚未蹦出来,就被秦正强行封住。
淡淡的茶香通过秦正,传到唐依依的口中。
又不可抑制的融进唾液,充斥五脏六腑。
片刻后,唐依依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她大口大口呼气,身子大幅度起伏。
每一次,这个男人都要让她在濒临窒息中垂死挣扎。
秦正好整以暇的坐着,“去拿圣经,读给我听。”
唐依依见秦正,犹如见到神经病。
事实上,秦正的确是。
起身去翻出圣经,唐依依回来,就听秦正漫不经心的说,“继续上次那段。”
她浅色的唇抿了又抿,才去翻开圣经。
房里响起唐依依不快不慢的音调。
秦正的手指微微曲着,在椅子扶手上敲击,节奏悠闲,丝毫不见刚才在客厅看不到人时的慌意。
天边泛起鱼肚白。
唐依依的嗓子干的厉害,脑子像是被抽走了一部分,很难受。
秦正终于良心发现,“可以了。”
唐依依合上圣经。
她正要走,头顶忽然响起秦正的声音,“过来亲一下我的耳朵。”
这话太过惊悚,以至于唐依依没反应过来,“什么?”
秦正还是那副姿态,并不觉得他的要求有任何不妥,“我叫你亲一下我的耳朵,没听见吗?”
唐依依这次听见了,她实在难以消化那句话,“你没疯吧?”
勾了勾唇,似笑非笑,秦正不答反问,“怎么,唐依依,你想看我疯吗?”
他捏住唐依依的下巴,拇指来回摩|挲,力道不轻不重,“嗯?”
唐依依顿时觉得自己刚才问了句废话。
这个男人早疯了。
秦正见唐依依还纹丝不动,疑似发呆,完全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他的心头不由得生出不悦,直接大力将唐依依按到耳边。
被迫蹭到秦正的耳朵,唐依依差点失去平衡,她条件反射的去抓秦正。
下一秒,她的身子腾空,被秦正扔到床上。
一连两天,唐依依都被一条无形的铁链子拴在秦正身边,他在哪,她就被拽到哪儿。
直到第三天,铁链子才被秦正解开。
“把你的钱包给我。”
唐依依将钱包拿出来。
秦正把一张黑色嵌金边的卡放进唐依依的钱包里,在最上面的位置,一打开就能看到,也方便取出。
“今天我有事要处理。”
唐依依等下文。
秦正把钱包扔给她,淡淡的说,“天黑之前回来。”
仿佛是在跟一个小朋友交代,在外面怎么疯怎么玩都可以,但是必须按时回家。
如果忘记了,会有严厉的惩罚。
唐依依莫名其妙的看着秦正。
秦正挑眉,“不走?”
他还是刚才的姿态,深窝在椅子里,慵懒,高贵。
但眉宇之间多了几分晦暗不明,只要唐依依再停留一秒,他就会收回那句话,改变主意。
全部看透,唐依依转头去穿外套,换鞋,提包出门,一系列动作利索干脆。
她甚至都没去化妆,素面朝天的就走了。
“站住。”
走到大门口,背后传来秦正的声音,唐依依的眉心瞬时就拧了起来。
秦正大步走近,手从唐依依的肩头往下移动,隔着衣物描绘她的手臂曲线,停在她的腕部,将套在上面的一根黑色头绳拿走。
唐依依颈后一凉,生出鸡皮疙瘩。
她的头发被撩起来了。
秦正抬起手臂,修长的手指穿过唐依依肩后的乌黑长发,生疏的拢起。
他刚要用头绳去固定,掌心里的发丝又滑散了。
像是存心要跟他做对,连续两次都没成功。
秦正面无表情,眸子里翻涌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绝。
头皮被揪的发疼,唐依依扭头,“我自己来吧。”
她总算知道身后的人想做什么了,比突变的天气还要让她难以消化。
秦正皱眉,“闭嘴。”
淡淡的木香从花园飘过来,夹杂着秦正莫名愤怒的气息。
片刻后,唐依依一头好看的长发被扎的歪歪斜斜。
她抓抓头顶,把头发松了松。
这个男人又怎么了?
手放进裤兜里,秦正微微昂首,“走吧。”
唐依依头也不回。
倚着门,秦正摸出烟盒,叼住一支烟,他在腾升的烟雾中望着唐依依的车子从大铁门驶出去,消失在视野里。
脑子里猝然窜出一个声音,充满嘲讽,“你爱上我了是吗?”
秦正甩掉烟头,指尖被烫的发红,灼烧。
后视镜里再也看不到那排欧式房屋,唐依依绷着的面部神情松散,她放慢车速,打开车窗。
微风徐徐,带有丝丝凉意,并不刺骨。
冷不丁的,唐依依想起来,今天是初三,她的生日。
三十岁了。
刚好今天她有一天的自由,这算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如果不是她清楚,秦正不知道今天这个普通日子在她这里意味着什么,她还以为这一出是秦正有意安排,大发慈悲。
唐依依改变方向,去了市中心。
她很想待在热闹繁华的地方,只有今天。
市中心可以看见最前端的潮流,时尚,聚集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行人,立在街头,听见多国的语言是稀松平常的事。
唐依依独自停在人群流动的一处地方,感受那种强烈的生命力和活跃的氛围。
她从口袋拿出一块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对自己说,“生日快乐。”
上午唐依依在街头漫步,驻留,享受难得的安宁。
中午她随意选择一家餐厅吃午餐,得到一个意外收获,餐厅办活动,赠送的小礼品,是一块小蛋糕。
“这蛋糕看起来真棒,味道一定好极了。”
其他客人大方的给出赞美。
唐依依看着蛋糕若有所思,她又失笑着摇头,怎么可能。
饭后,唐依依进了一间酒吧。
她前脚进去,后脚就进来几个男人,面容冷酷,身形均都硬朗壮硕。
那几人分散在不同角落,站姿笔挺。
没注意到这一幕,唐依依要了一杯威士忌。
“嗨。”
过来的美国男人大大咧咧的坐在唐依依身边,他望着唐依依,眼中全是发现猎物的惊喜。
唐依依冷淡的扫了一眼。
没有就此收场,男人笑着询问唐依依的名字,他的嗓音沙哑动听,尾音压低,像乐手手里拿着的萨克斯,常能迷住女人的耳朵。
唐依依转着酒杯,又要了一杯。
男人火热的视线肆无忌惮的在唐依依的身上游走,征|服|欲在他湛蓝的眼睛里浮出。
他刚想靠过去,揽住唐依依,裤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边走边打电话,男人满脸不耐烦,他再去看,吧台已经没有那道诱|人的身影。
“*!”
肩膀被撞,本就失望的男人更加火大,他满口的粗话正要喷出来,脖子被人从后面勒住了。
拳脚朝他袭来,动作凶狠,利落,男人抱头惨叫,莫名其妙被打了一顿,连他的一伙人长什么样子都没看见。
一整天,秦正都在客厅待着,他把一盆不知名的植物修剪成秃头。
除此之外,没干别的。
临近傍晚,人没回来,秦正丟掉剪刀,取下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掐了几下眉心。
他欲要打电话,一名男子躬身进来,低着头汇报情况,“先生,唐小姐跟丢了。”
客厅的气压霎时低到极点。
秦正没起来,淡声说,“丢了?”
男子突显的喉结上下滑|动,暴露他此时与神情截然不同的畏惧。
“是。”
椅子擦过地面,秦正交叠的腿放下来,他站起身,周身气息越发恐怖。
“多久了?”
“不到十分钟。”
“找。”
秦正摩|挲着手指,甩手就是一下,“找不到她,你们就不用回来了。”
男子依旧站的如同一根竹子,硬是一声不出,“是。”
唐依依的消息在半小时后传到秦正耳中,确定人没跑,他心里的戾气终于有退散的趋势。
核实地址,秦正亲自开车过去,身边没带一人。
天完全黑了下来,满天星辰。
到了目的地,秦正看到唐依依,对方正在跟一个陌生男人说话,脸上还挂着笑容。
一股怒火在胸膛迸出,疯狂地流窜四肢百骸,不受控制,然而秦正的面上却没有表情变化。
人就在眼皮底下,他不着急。
等了一会儿,那边的女人还在跟别人说话,秦正眼底划过一道冰寒之意。
嘴边的话尚未出去,唐依依的手臂被拽住,半拖到后面。
看清跟唐依依说话的人,秦正的眉梢上扬,原来是个老头子。
唐依依不至于会跟一个老头子扯上什么关系。
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秦正勒住唐依依的力道松了些许,但没收手撤离。
对秦正的突然出现,唐依依已经见怪不怪,她试图挣开,没成功。
老人明显察觉气氛不对劲,他思索着开口,“这位是……”
“秦正。”语气不起波澜。
听到名字,老人的面色出现一丝变化,倒是喊了一声,“秦先生。”
秦正很快得知对方的身份,艺轩楼的第九代传人。
摆在办公室的那套紫砂壶茶具就是出自他之手。
当年去面谈的是唐依依,两人认识也是正常。
知晓前因后果,秦正身上的阴暗气息收敛,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气场,好像他的耐心一下子又成倍增长,恢复成了正常人。
唐依依抿唇,她是碰巧遇到的这个老人,在异国他乡的街上被叫住名字,一开始都没认出来。
听老人提起一件陈年旧事,她惊讶万分,更是感慨老人在那个年纪拥有的记忆力。
“陈师傅,我先回去了,改天我们再聊。”
陈师傅也觉得现在不是说话的时机,“那好,唐小姐,别忘了十九号去取走你的东西。”
人一走,秦正开口问,“取走什么?”
没与他周旋的意思,唐依依简短道,“一套茶具。”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她那时候专心研究茶道,一切和茶有关的她都认真对待,后来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从客户那里打听到陈师傅的资料,就去拜师学艺。
唐依依失败了多次,只成功过一次,可由于一些突发原因,她没有去拿走自己亲手完成,有署名的那套茶具。
她是想丢弃的。
可因为她的联系方式失效,陈师傅联系不到她,东西一直给她保管着。
这次见着了,彼此都很意外。
唐依依的表情在月色下有些模糊,那是她青春年少,天真灿烂时期留下的最后一样凭证。
提醒她做过那么可笑的事情。
她要毁掉,但今晚过后,恐怕不行了。
以秦正的行事作风,一定会查明事情原委。
秦正停下脚步,“什么时候的事?”
唐依依说,“很久以前。”
秦正步步紧逼,“很久是多久?”
唐依依语气冷淡,“记不清了。”
秦正的唇角紧抿了起来,阴霾笼上眼角眉梢。
他大力掐住唐依依的腰,在她唇上肆意了许久,心头的那团火才渐渐熄灭。
回到住处没多久,秦正利用庞大的势力得到想要的。
他坐在沙发上,手指敲点腿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那套有唐依依亲手署名,被搁置了多年的茶具出现在秦正面前。
拿到手里抚|摸,指腹轻轻磨|蹭着杯底,掠过刻上去的字体,描出一笔一划。
就算不去看,也能凭触觉知道那是一个“正”字。
这是很多年以前,十几岁的唐依依对他说喜欢他的那段时期保存下来的唯一依据。
可以想象,她在刻的时候,一定是认真且专注的。
虽然和现在无关。
将茶具放到柜子里摆好,秦正勾了勾唇,带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
他不得不承认,让他上瘾的不是一杯茶,一股茶香,而是这个女人。
从二十多年前她进秦家的那一刻起,她生是他的。
死了也是。
回国后,第一天上班,唐依依就碰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虽然未曾真正蒙面。
脸上没有表情,唐依依看着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妇人,很难感应到一点血浓于水的情感。
时间隔的太长了,长到她可以轻易告诉自己,她无父无母。
唐母泪眼婆娑,情绪失控,“依依,孩子,我是妈妈。”
她这一声喊,立刻吸引了周围的目光。
公司的同事都朝唐依依看过去。
无视那些异样的目光,唐依依直接了当,“多少?”
唐母没听明白,“什么?”
“不是要钱吗?”唐依依说,“这次又想要从我这里要走多少?”
唐母愣了愣,她抬手擦眼睛,“妈……妈只是想来看看你。”
“看看我?”唐依依说,“为什么不是二十多年前?”
脸色一白,唐母说不出话来。
是啊,如果是挂念,二十多年前怎么不出现……
唐依依抬脚离开。
事情并没有因此结束。
而是越来越乱。
之后的几天,唐母都站在公司对面,眼巴巴的望着公司,一旦有人从门口出来,她就会去寻找唐依依的身影。
楼上,唐依依又一次目睹妇人把别的同事认成她,然后满脸歉意的样子。
她端起咖啡,一口喝完,整个胃里都是苦的。
另一头,秦正离开一个饭局,要上车离开时看到一个自称是唐依依妹妹的女人。
一番自我介绍后,唐希态度诚恳,“秦先生,抱歉打扰到您。”
秦正冷漠道,“既然知道是打扰,就闭上嘴巴。”
怜香惜玉的是薛五,他不是。
他向来随心所欲。
唐希脸上的神情僵硬。
“真的很抱歉,因为我妈这几天一直在贵公司,她想见我姐姐,我说什么,她就是不听劝,怎么都不肯走,可我姐姐……”
秦正,“说。”
一看有戏,唐希按耐住惊喜,他叹了口气,“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姐姐好像还对以前的事怀恨在心,我们毕竟是她在这世上的亲人,不管怎么说,她也不能……”
打断她,秦正忽然问,“你们是双胞胎?”
唐希不明所以,“是。”
秦正说了句古怪的话,“你比她聪明。”
唐希心中得意,又听见响在头顶的声音,“但你不是她。”
捏住唐希的脸,秦正居高临下,“皮|肤不错。”
唐希的脸泛起红晕。
如果能得到这样的男人,所有女人都会沉醉其中。
她也一样。
这个距离让唐希心跳加快,闻着男人身上传来的淡淡烟草味,她的身子发软,几乎就以为会有一双结实的手臂搂住她。
然而并没有,她抬头去看,撞上一道没有温度的视线,所有激动都全部冻结了。
秦正眯了眯眼眸,“你羡慕她拥有的一切,是吗?”
被那种看死物的冰冷目光盯住,唐希控制不住的颤抖,她不自觉的点头。
秦正拿帕子擦擦,将帕子扔掉,“那就继续羡慕吧。”
他给唐依依的,绝不会出现在第二个女人身上。
包括痛苦和折磨。
坐进车里,秦正给唐依依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