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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浅忽然璀璨一笑,“表哥,袁靖袁大人在军中历练了好几个月,颇立了几件功劳,依我看,当得起礼部尚书一职。表哥看呢?”
众人心里又是投下一块大石,一惊。
历来一品大员的任免都是由皇上亲自下旨,楚国因为太子天纵英才,手上握有大权,倒也有任免文武百官的权利。但一名舶来的秘书令大臣,今日不但罪责了一名一品大员,这是还要越权提拔一名一品朝官?袁靖虽是太子殿下的人,却也是她一手教导出来的,她虽是楚国的官员,但也是苏国的公主,在楚国为质,难保……
楚渊点了点头,“袁靖可在?”
人群中走出了素衣的年轻书生,眉目清秀,身姿亭雅。“下官在。”袁靖声音清越,掷地有声。
今日他也是来吊唁。
“即日起代领礼部尚书一职。等本宫上朝面呈父皇议过,再下达正式任命圣旨。”
楚渊清冷的声音响过,如一阵暴风雨袭过众人脑耳。
目光都飒飒落在人群前头半跪的素衣青年身上。关于这名青年,文武百官以前似乎在太子身边见过一两次。那时只是个小小的文职,都没甚在意。如今想来,太子殿下身边岂会容无用之人?必是一开始就着意培养的人。看他一身清正凛然的气势,与数月前的愣头小子已判若两人。那时只是觉得清秀聪明,如今却觉得他就似一头修炼千年的狐,只看得到形,却看不清神。
“卑职领命。”袁靖清泠泠的声音响过,拜了一拜,隐在了人群中。
袁靖之聪明远非众人可想象。今日之局面不适宜出风头。他已是大大的露脸。不出一日,名声想必便飞出云都,直达楚国各个地方。再过些时日,大概就会成为各国首脑们目中之钉,热闹的日子才是个开端。藏拙才是一个将要在政坛上呼风唤雨的人保命之紧要。
苏浅回来不过第三日,还未上朝堂,就已经斩杀了一名朝廷大员,令在场的文武无不战战兢兢,皆思虑着日后当如何自处。太子殿下明显是站在她这一方的,看今日纵容她杀人提拔人便知。如今的朝堂十有七八是太子一党,自然唯太子马首是瞻。但这个马首是瞻也要有个方式方法。是蒙住双眼任由太子殿下以自己的喜恶施为,或者再助他一二,还是站出来同邢义一般,正义凛然地提醒太子殿下要明目清心寡欲,这是个问题。
众人都惶惶然觉得乾州的血雨腥风要刮进皇城了。一时间倒真觉得苏浅是个妖女了。不然怎么走到哪里哪里就都是血腥杀戮。
恍惚间却见一名穿着孝衣,形销骨立面容苍白憔悴的少年颤巍巍踱步到苏浅身边,抬首望向众人,布满血丝的暗红眸子有些狠戾地看着众人。他暗哑沉涩的声音如冬日之厉风灌入耳膜:“今日之事,止步于轩王府大门。他日若有家姐任何不实之谣传,飞定让他死的连邢义也不如。”
今日之事是个什么事,众人都是晓得的,无非是天煞孤星之言。邢义受生剐之刑是怎么个惨状也是可以想象的。只是他口中的家姐说的是何人,有待商榷。楚飞乃轩王爷唯一的儿子,姐姐倒听说有几位,但都已然嫁做人妇,他口中的家姐实不像那几位。倒像是……
正猜疑间,又听楚飞道:“父王临终曾有遗言,将飞托付于浅姐姐,日后,浅姐姐就是飞的亲姐姐,辱浅姐姐就是辱我楚飞,辱我父王。诸位大人,诸位乡邻,若家姐真如邢义所说,父王又怎会临终托孤。今日实是邢义居心叵测,诓害家姐,诸位明目,莫要被奸人蒙蔽了双眼。”
楚飞先是厉言威胁,再是温言诱导,今日也算是令苏浅开了眼了。昔日这个活泼少年,历经如此大事,再不成长也忒不长进了。苏浅之前没搭理他,实也是个要让他走出阴霾破茧成长的意思。若她一味呵护,只怕楚飞永远也长不大。只这破茧成蝶的速度有点让她欣喜甚至惊喜。她以为总还要再等些时日。
苏浅温和一笑,拍了拍楚飞的肩膀,道:“瞧你这孩子,别吓着诸位大人和乡邻。干嘛说得那么可怕,别人都当是你欲盖弥彰了呢。清者自清,相信在场的大家都有一双雪亮的眼睛,不会冤枉你姐姐我的。”顿了顿,又柔声道:“你能为我出头,我很高兴。不过你这小子真当你姐姐我是泥捏的,任谁都可以揉一揉搓一搓么?”
楚飞挤出一丝干巴巴的笑来,“姐姐自然不是好欺负的,但也难保有眼皮子浅薄不知事的来触姐姐霉头,弟弟自然是要警告一番的。”
苏浅笑着拧了一把他干巴巴的脸,道:“人不大鬼心眼不少。行了,去给你父王守灵吧,等过一过这几日,将你父王下葬,姐好好给你补补,瞧瞧都憔悴成什么样儿了。”
楚飞点头应了,仍然去棺椁前跪着。
两条幔子将灵堂一分为二,里面是守灵的女眷,外面只有楚飞一人孤零零守着。封建礼制下,女人是不宜抛头露面的,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女人。虽然也有苏浅这样的奇葩女,但毕竟在少数。
苏浅看了一眼孤单单跪着的楚飞,眼神黯了黯。她既承了楚飞一声家姐,少不得要为他出出头。当下,问楚子非道:“二舅舅,飞弟的堂兄弟们竟没有一个来为三舅舅守灵的么?”
这话问的直白,是苏浅一贯直来直去的风格。楚子非脸白了白,苦笑了一声。都是些纨绔,昨日来了半日便受不得苦走了个没影,他能说什么。
“二舅舅一贯的溺宠这些孩子。百善孝为先,作为皇族子弟理当为百姓起个典范,二舅舅莫要让皇家的脸面蒙了羞才是。”苏浅温婉的几句话,却如利刀割在身上,楚子非的脸又白了白。
“来人,去请诸位皇族子弟。”楚子非无奈地吩咐了一声,又加了一句:“务必请来,无论用什么办法。”
手下苦着脸应声去了。这实在是个得罪人不讨好的活,弄不好挂点彩事小,往大了去丢命也未可知。纨绔们可不比眼前的飞世子是个懂礼知事且自律甚严的,那帮子多半是些成日介只懂斗鸡走狗仗势欺人的。
来吊唁的人都颤栗着等候着,不敢说话,也不敢离开。
苏浅一味自顾自替楚飞出头,上官陌淡淡看着不语,楚渊也是不语。
有些通透的却看透,这秘书令大人苏浅,明里看似在为楚飞出气,暗里实实是在替楚渊太子肃正朝纲风纪呢。
众人心里不知苏浅还要拿谁试法,惴惴如揣了块巨石,压抑沉重的透不过气来。只盼着苏浅快些完事,好让太子上炷香离开。
苏浅安慰了楚飞几句,不知因何抬头面向众人说了一句:“你们太子今日里眼睛尤其亮呢,真好看。不信你们看看。”
一地的人,哪里有一个敢真的去看,只是都费力琢磨参详着她说这句话的意思。终究是有些官场上的老狐狸,不过须臾便琢磨通了她的意思。今日她行使权力,判了邢义的罪,提拔了袁靖的官,看似是她所为,太子楚渊并未多有参与。但楚渊的不反对,便等同于今日的事是他的授意,是他所为。楚渊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他们岂会不知,那是个杀伐果断的杀神,翻云覆雨间筹谋的是江山天下,又岂会真的为一个女人蒙蔽了双眼,处事不公。邢义之死,不为别的,就只为招子没擦亮胆敢质疑皇权。
一时间对苏浅的提点铭感于五内。倘或今日不擦亮招子看清情势,难保不会犯邢义犯过的错,步上邢义的后尘。
不但今日,及至以后,眼睛也须放得亮一些,行事也须慎之又慎,免得一个不慎,脑袋搬家不过顷刻间的事情。
苏浅抿唇笑了一声,道:“表哥,我和上官陌回府,你还要在此耽搁些时候吗?”
她今日在灵堂之上笑了不止一声,众人却都未觉违和。似乎那女子就该是生死之间依然谈笑自若态度风流的。她自有一种凌驾于十丈软红外的超脱气势。
楚渊温声道:“我今日为三叔守灵,你回吧。”话落,抿了抿唇,又补充了一句:“照顾好自己。”
上官陌睨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我的女人不必你来关心的话”,只是握了苏浅的手穿过人群往外走去。步履间优雅从容。
倒显得楚渊是个自作多情的跳梁。楚渊却也是从容一笑,拈过香在长明灯上燃着了,拜了拜,插入香炉。转回身道:“你们继续吧。”话落,自去楚飞身旁半跪着去了。一番动作也是潇洒从容。
众人都揩了揩冷汗。今日的事态总算是没有再无限制扩大。
太子殿下亲自守灵,无人不战战兢兢的,却也只能壮着胆子依着原来的次序一个一个上前吊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