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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九章 耐人寻味的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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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眼瞧瞧日头,已是未时时分。虽则他已用了最快的速度解决今日之事,却还是用了这大半日。不晓得苏浅的觉补得如何,不过才大半天没见,他却已经想她想得煎熬。但现在还不能去见她,他还需到军营里部署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今日之前,他虽已经将一切谋划好,但没有真正将权利握在手上之前,一切谋划便也只能是谋划。现在他的父皇已经如他所料将皇权交付在他手上,他才能放手去布置下一步,实现他的谋划。

    他催马疾奔城门而去。

    他十分想念的苏浅,此时却没能补成觉。

    太子府上来了一位熟悉的稀客。

    已逝西月国师上官容韵的小徒弟、前昆国太子白蒙的遗孀、楚国的正牌公主楚若羽。

    这样特殊的时期,楚若羽出现在西月的太子府上,令人匪夷所思,令苏浅这样的老狐狸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并不能相信楚若羽是来看她的。

    消瘦的美人唯剩楚楚之色,苏浅不大落忍地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让,本该恨她入骨的人,却没有拒绝她的热情。

    苏浅亲手给她斟上一杯茶,略有愁思,望着她道:“你师父过世之后,我派人四处打探你的下落,希望能找到你,带你回新苏,但都没有找到你。这些天,你去了哪里,叫人担心死了。”

    她并非是真的要问楚若羽去了哪里,只不过是出于关心。

    她向一旁的小侍女秀秀吩咐去置一桌小宴,她要和楚若羽聊叙一下这些年的别后之情。

    “姐姐大婚之后,我从新苏回来,就一直呆在国师的府上,并没有出过门。”楚若羽一双大眼略有哀色,嘴角抿出点自嘲的笑来,道:“又能去哪里呢?天下之大,并没有能容我之处。”

    苏浅低声一叹:“只要你愿意,新苏、楚国,都是欢迎你的。如果实在不想去这两个地方,呆在叶城你自己的府邸也好。你一个女孩子,四处漂泊总不是办法。”

    “心无所依,呆在哪里都是一样。师父虽然和我结缘时日尚浅,但待我也算不薄,我住在国师府,挺好的。”

    这样沉闷的对话,令苏浅有些无所适从。她有些接不上话来。

    她说她一直住在国师府上,是真是假,苏浅也不想去追究。

    小侍女不大工夫摆了一桌菜来,因着晓得苏浅昨夜喝得不少,酒意未消,贴心地并没有备酒。

    楚若羽却道:“劳烦这位妹妹给拿一坛酒来吧。”她看向苏浅,问道:“浅姐姐陪我喝一杯可好?”

    苏浅嘴角抽了一下。上官陌这才刚给她下了通牒,她这就要逆势而为么?况且昨夜的烈酒,让她到现在还有些头晕。但楚若羽这般楚楚的样子,令她又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来。

    “秀秀,去拿一坛桂花酿吧,那个酒不那么烈。”苏浅无奈地吩咐。

    秀秀并不晓得这位瘦成一把骨头的美人有什么本事,今日又所谓何来,但看主子一筹莫展的模样,秀秀机灵地觉得,来人这样令主子为难,恐不大好,出去拿酒的工夫,又有小侍女和她咬耳朵:“秀姐姐,这位,莫不是当年在叶城要拿剑杀咱们帝凰娘娘,害得咱们殿下和帝凰娘娘分崩离析、差点都殒命的那位若羽公主?”秀秀一拍脑门,可不是,自己一时糊涂竟没想起来。忙暗中差人去寻上官陌,将府上有访客的事告诉他。

    苏浅自是不晓得秀秀的小动作,倘或晓得了,定然不会让她去搅扰上官陌。今日上官陌上朝堂,不说九死一生,也是危险重重,她绝不能让他为这等小事分心。

    秀秀将酒拿了进来,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一旁给两人斟酒。虽然晓得主子的本事,但她还是担了一分心。因主子看上去对这位曾拿剑杀她的美人并没有防备之心。

    苏浅瞧了秀秀一眼,有些好笑。

    楚若羽执了酒杯,道:“说起来,我和浅姐姐自小相识,但坐在一起喝酒,这还是第一次。我那时不懂事,一味缠着浅姐姐,却让浅姐姐唯恐避我不及。浅姐姐还记得那次,你去天牢里提审楚子恒楚梦父女吗?我躲在浅姐姐侍女的马车上,逃出了皇宫,去了哥哥的太子府,你们只以为我是要去找白蒙逼他退婚,但,其实,我只是想和浅姐姐玩罢了。当然,浅姐姐你是大忙人,哪里有工夫陪我玩?我气得抓伤了白蒙,哥哥将我关禁闭,浅姐姐你并没有替我说情,我不是没有怪过浅姐姐。浅姐姐你后来和逆臣之女楚梦都成了好朋友,却和我越走越远,我也不是没有伤心气恼过。可是,我的伤心气恼有什么道理呢?浅姐姐并不欠我什么。”

    苏浅抿着唇,喝了一杯酒。

    这些事,她恍惚记得些。都是些陈年小事,她只能记个恍惚。可是在楚若羽那里,却是天大的事。她晓得就是因为禁闭的事,才令楚若羽答应了与白蒙的婚事,她那时没有施一施援手,多多少少是有些后悔的。可是她也没料到后来白蒙会因她而死,对于楚若羽,她感到对不住的,也只是白蒙为她而死,她却无能为力不让他死。对于当年促成她二人联姻之事,她并没有觉得做错过。

    楚若羽猛灌了一口酒,容色更苍白了些,继续道:“乾州城,我成了你们诸方博弈的棋子。坐在送亲的轿子里,本来我是有些快乐的,白蒙他毕竟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到了白凌城却不晓得被什么人劫了,我不是没有害怕。我,其实怕的要死。我当时哪里知道,你们那些人,没有一个会让我顺利嫁给白蒙的,包括白蒙他自己。我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你们每一个人都算计我。哥哥利用我,浅姐姐算计我,上官屠也算计我,甚至将我劫走。我当时不明白,为何上官屠劫了我,却又把我送到浅姐姐手上,后来浅姐姐和我哥哥决裂,我才明白,你和上官屠,是有着一致的利益的,就是护着上官陌。可是,我,在你们的江山霸业游戏里,何其无辜!”

    苏浅再喝了一杯酒。

    这件事上,她确实有错。他们这些人都有错。

    楚若羽要为这件事向她讨还公道,她并没有话说。

    一旁的秀秀不甚乐意了。她自觉虽没有主子的远见卓识,但这件事上,她也是有些看法的。最先预谋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并非是自家主子,而是楚渊和白蒙。至多还有一个趁人之危的她们西月的屠皇。两位主子也是因为被楚渊算计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若说怪,只能怪楚若羽她生在帝王家。命也运也。

    她没好气地给楚若羽斟了一杯酒,道:“白夫人请喝酒。”酒壶一偏,不慎将酒洒在了楚若羽的衣衫上。

    秀秀慢条斯理袖出帕子,拿捏出一副很对不起要给她擦拭的样子,“对不起对不起,奴婢一时手滑了。”

    楚若羽轻轻将她推开,拿出自己的帕子擦拭,道了一声:“无妨。”

    苏浅冷静地看着,道:“要不要去换件衣裳?”

    楚若羽淡淡一笑:“不必了,无妨的。”

    苏浅也不强求,带了点歉意的笑,道:“我为当年的事向你道歉。不管是因为什么,我利用了你,总是我不对。这杯酒,算我赔不是。”

    秀秀撇了撇嘴。主子这样低声下气道歉,真是没道理。

    楚若羽嘴角一抿,“又怎能怪得了浅姐姐?当年的事里,谁是谁非又有谁说得清呢?恒不过是错综复杂的一笔糊涂账,而我,倒霉地生在帝王家罢了。”

    秀秀几乎要念阿弥陀佛,心道你有这个认识算你不糊涂。

    苏浅瞥了一眼秀秀。这伶俐的小侍女这半天这个丰富的面部表情,当人是傻子看不出来么?

    楚若羽却视若未见,“浅姐姐也有浅姐姐的无奈。”

    苏浅淡淡一笑。活在这世上,谁不曾有过无奈。但她于那些事上都不曾无奈过,她的无奈也只有一个上官陌而已。

    “若羽,我曾答应过白蒙要好好照顾你。你对我有恨,不肯让我靠近你,我理解。今天既然你来找我,我想问你一句,如何才能让你忘记过去,重新好好生活?”苏浅自嘲一笑,“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大会体贴人,你告诉我怎样做,我会尽力的。”

    楚若羽摇摇头,“我并不想忘记过去。虽然往事不堪回首,但往事里,也有我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和亡夫在一起的时光。世上的人可以都忘记他的存在,但我不能。浅姐姐,我们还是喝酒吧。”

    苏浅举起酒杯,“那就为白蒙干了这一杯吧。这世上,我唯欠他最多,却已经没办法偿还。”

    白蒙为她而死,这件事虽不是她所愿,但也已成事实。这是让她永成懊恼的事实。她想将欠他的偿还给他的孀妻楚若羽,但眼下看来楚若羽还是不能接受。

    而且,欠命这种事,又如何还的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