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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半夜,林怀予终于辗转到了福利院。
院长给他开门,林怀予没顾得上别的,进了门劈头便问:“她好点了吗?”
院长摇摇头,领着林怀予进了楼。
“吃了退烧药也不是很管用。”院长给林怀予指路,边走边说,“我们这儿只有儿科医生,药也都是儿童用药,剂量太轻,汗也没发出来。”
林怀予面色凝重,两人到了门外,林怀予推门而入。
福利院的房子很简陋,四壁白墙,屋里也没什么家具,只有一张小床,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钟昕蜷着身体躺在床上,床头亮了一盏昏黄的灯。灯光照在她的脸上,照亮了她额头细密的汗珠。
林怀予悄声走过去,伸手拨了一下钟昕额角的碎发,试了试她的温度。
“三十□□度的样子。”院长轻声道,“这要怎么办?送医院吗?”
医院是肯定去不了的,但愿退烧药能管些用。
林怀予直起腰,拍了拍院长手臂,道:“我看着她,你休息去吧。”
院长从下午开始就为了这事儿操了不少心,此时大半夜的,休息不了,脸色也不好。但院长还是忧心林怀予,便说,“你刚下飞机……”
“没事。”林怀予给院长宽心,“不看着她我放心不下。”
林怀予这么说,院长也知道什么意思。她不好多说,转身去给林怀予打了盆热水,离开时悄悄把房门带了起来。
林怀予用凉水拧了毛巾帮钟昕降温,他的动作又轻又柔,深怕惊醒了她。
感受到一阵冰凉,钟昕眼皮动了两下,缓缓睁开眼。
眼前,林怀予却没有意识到,只是低头帮着她擦拭身体,擦了擦脖子,又转而去擦她的手臂。
钟昕手指动了动,拉住了林怀予。
林怀予缓缓转过头,看着钟昕,温润一笑:“把你弄醒了?”
看见林怀予,钟昕似乎觉得心踏实了下来。她问他:“你不是在香港吗?我没在做梦吧?”
林怀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拉过椅子,在她床边坐下:“不是梦。”
他攥着钟昕的手没放开,但却细心地把她的胳膊塞进了被子里。
钟昕动了动手,没力气挣脱,便随他握着。她眼皮闭了闭,轻声道:“下午和孩子们疯玩,出了汗,着凉了。”
她在解释她发烧的原因,林怀予却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借口。
他没戳穿,只是说:“发发汗也好,把毒素排干净。”
钟昕笑笑,不用多说,一个简单的笑容交换,彼此的心意都已在自己心底晕开。
这个时候恐怕只有林怀予会和她这样说话,不用同情她的境遇,也不用惊叹命运的不公平,只因为两人已是心意相连。
林怀予什么都不问,只是只言片语,却又胜似千言万语,就算是最寻常不过的话,但从这些话中,偏偏钟昕又能得到慰藉。
钟昕神志又有些恍惚了,她闭上眼睛,手里却越攥越紧。
林怀予感受到了,也紧紧握住钟昕的手,靠着她更近了一些。
半夜里,钟昕迷迷糊糊醒了两次,一次林怀予喂她吃了一粒消炎药,还有一次,他帮她量了体温。
早上,阳光熹微,钟昕被太阳照射到,悠悠转醒。
一晚上的天昏地暗,钟昕一时没恍过神来,还是看见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林怀予,这才忆起了昨晚的事情。
钟昕坐起身,林怀予听见了她的动静,坐起来的速度比她还快。
两人四目相对,钟昕先笑了笑,说:“早。”她说着向林怀予伸了伸手。
林怀予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钟昕的意思。他也笑了,起身走近了一步,伸手拉住钟昕,把她的手握在手心,没有放开。他坐到床上,试了一下她的体温。
林怀予的手停在了钟昕的脸颊上,拇指微微动了动。钟昕觉得痒,低头笑了一下。
“退烧了。”林怀予说。
钟昕点点头,“昨晚谢谢你,见到你很高兴。”
林怀予笑笑,低声说:“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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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钟昕高烧刚退,早上不能吃得过于油腻,院长吩咐厨房给她做了病号餐,清汤寡水的稀粥配上一小碟开胃酱菜。
钟昕端着碗坐在饭厅的角落里,粥有些烫,她抿了一小口,扬着头看着另一边被一群孩子围住的林怀予。
林怀予早上突然出现在福利院,孩子们颇感惊讶,一股脑拥在他身边,把他团团围住,东一句西一句的拷问他:“林叔叔不好好工作!”
“是不是因为姐姐在这里,所以你也来了?”丝丝岁数较大,看得比较透彻,这会儿已经被林怀予抱在怀里,颠了颠。他避重就轻,“小丫头又变重了!”
丝丝咯咯笑了笑,笑声清脆,引得钟昕也不由嘴角上挑。
林怀予放下丝丝,余光瞥见了钟昕。桌子很矮,是儿童用的,钟昕坐在桌边蜷起身体,像只猫一样。她扬着脖颈看着林怀予,嘴角挂着笑容,样子更如同猫咪一样乖巧。
林怀予朝她笑了笑,低头又逗了逗孩子,转身回屋里去洗漱了。
舟车劳顿再加上一晚未眠,林怀予浑身疲乏,但想到了钟昕的笑容,他不由精神一振。他长呼一口气,拿了院长给他准备的短袖短裤,进到浴室冲了一个澡。
洗完澡,林怀予随手拿了条毛巾擦着头发从楼里走出来。
屋外,太阳很烈。钟昕坐在操场边上看着孩子们在玩耍。
林怀予走过去,在离钟昕几米远的地方停下了,驻足看着孩子们嬉戏,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钟昕意识到有人来了,扭头一看,看见了林怀予。
他白t恤、黑短裤,头发微湿,发烧还挂着水珠,脖子上搭了一条毛巾,最寻常不过的扮相,完全无法让人联想到香港电影节的新晋影帝。
钟昕看着,噗嗤一笑。“真想让你的影迷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林怀予听了一愣,也笑了笑:“每个人都有最真实的样子,不是吗?”
他在钟昕身边坐下,想了想,将脖子上的大毛巾摘了下来,裹在了钟昕身上,叮嘱她:“刚退烧,小心着凉。”
钟昕拉了拉毛巾,抬头看着林怀予,素颜、不加修饰、最真实的林怀予。
“我们在镜头面前演着各种各样的角色,扮着公司、经纪人,甚至影迷希望的样子,但那些都不是我们自己。”林怀予说,“在这个圈子的时间越长,越迷茫,越找不到自己……”林怀予顿了一下,嘴角微弯,笑道,“也许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能毫无顾忌地过自己的生活。”
林怀予看着钟昕,在暗示她,她就是那个最亲近的人。
钟昕低头笑笑,点头道:“你说得对。”
也许,对她来说,林怀予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那个最亲近的人。如果不是,她不会在最危难的时刻第一个想到他,想到他介绍的栖身场所,也不会在噩梦初醒时发现,看到林怀予是一件多么踏实、多么有安全感的事情。
“怀予,”钟昕叫他,问他,“院长说,你在这里长大的,是真的吗?”
第一次和林怀予来福利院,院长曾无意间透露过林怀予的身世。钟昕一直想问,但总觉得唐突。现在不同了,她有立场问他这样的问题。
林怀予笑了一下,低头道:“也不算是在这里长大的。”
远处,孩子们在嬉闹,笑声不绝于耳。近处,林怀予的声音平静,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情:“我六、七岁的时候来的这里,当时父母公司破产,资不抵债。父亲跳楼,母亲没办法,把我送到这里,之后就下落不明了。”
不知是哪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扔过来一个皮球。皮球在地上滚了滚,正好滚到了林怀予的脚下。
孩子朝林怀予挥舞着双手:“林叔叔,扔过来!”
林怀予站起身,弯腰捡起小球,挥手一掷,皮球在空中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落入孩子的手中。
孩子笑着朝他道谢,转身跑入了场内继续游戏。
林怀予回到钟昕身边,钟昕却还在体味着他异常平稳的语气。林怀予越是这样,钟昕听了越却觉得难受,六、七岁的孩子已有了记忆,这样的变故深埋在记忆深处,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她想着,伸手挽住了林怀予的胳膊。
林怀予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便拍了拍她的手道:“没事,已经很多年了。”
同样是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痛苦,林怀予显然比她处理得更好,过得也更加潇洒。钟昕自叹不如,即使重活一次,她也无法直面自己的过去,直面她曾经的愚蠢。
“怀予,你不问问我怎么在这里?”钟昕抬头看他。
林怀予心里清楚,但还是顺着她的意,问她:“怎么想到的?”
“就像你说的,来这里看看孩子们的笑容,能很快淡忘外边的不愉快。”当时钟昕没有多想,开了车就来到了这里。她对现实束手无策,也只能暂时地逃避开,就算返璞归真。
林怀予笑了笑,捏着钟昕的手没有说话。钟昕却自顾自开口道:“其实媒体的新闻不全是假的……至少罗耀说的……算是事实。”
钟昕松开林怀予,转过身看着他。他的眼眸澈亮,像是能映出钟昕的模样。她看着他,似乎有了勇气面对自己的过去,像林怀予一样淡然说出口。
“我之前确实为了帮他拍过写真集……除此之外,我还为他做过很多错事。”钟昕说的是上一世,她为了罗耀去拍了陈泽导演的《樱桃情》。不管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这些留在钟昕记忆深处的阴霾,她觉得应该让林怀予知道,这样,在他面前,她才能做一个不加遮掩,完完全全的钟昕。
林怀予也猜到了一二,他捏了捏钟昕的肩膀,看着她温言道:“这些事情,你一个人憋了这么长时间,以后不会了,我们一起面对。”
面对钟昕的过去,林怀予选择全部接受,她的好、她的坏,她的现在和过去。他接受了,她就不用再挂怀了。放下了,才能更好面对。
钟昕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她从来想不到,真的会有一个男人愿意接受她,甚至帮着她面对自己都不愿意面对的过去。钟昕眼里有些湿润,她看着林怀予,哽咽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林怀予捧着她的脸,帮她擦掉眼泪。可钟昕的泪珠不断,林怀予看着不忍心,让她靠在自己胸口。
过了嬉戏玩耍的时间,院长把孩子们召回了屋里,开始给他们加餐。
一时间,操场里空无一人,阳光下,只坐着钟昕和林怀予两个人。
时光好像凝固住了,两人额头相抵,林怀予问她:“昕昕,我可以吻你吗?”
不同与上次,林怀予没有直接吻下去,而是静静等着钟昕的回复。
这一次的请求不再是程峰,也不是戏里的任何角色,只是林怀予自己。
钟昕浅笑,微微点了一下头。
林怀予侧过头,唇碰上了钟昕的唇。他的吻如同他的人,柔软、细腻、绵长,让钟昕感受到了从来没有的呵护和关爱。钟昕被他引导着,渐渐有些意识涣散,还是不远处,楼道里偷看的小孩子发出的笑声把钟昕残存的理智拽了回来。
钟昕推了推林怀予:“孩子们在看。”
林怀予笑笑,伸手朝背后的孩子们挥了挥,示意他们闭上眼睛。
孩子们咯咯笑着捂上了眼睛,可还是忍不住从手指缝里偷看大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