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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如果不散只可能是没吃饱。
法义小和尚坐在冬日客栈中就着十根大葱吃了九碗面条满足的拍了拍肚子,然后扭曲了自己的脸部五官,喝骂道:“吃货。”
他骂的对象是自己,做出的表情与喝骂的词汇却是在模仿张小刀,
骂完后的法义极为开心的笑了出来,他终于明白张小刀为什么那么喜欢骂他,因为在骂的时候,的确很爽。
坐在法义对面的孙大娘有些紧张,她问着:“小二,你没事吧?”
酒足饭饱的小和尚立刻回答道:“大娘没事,洗完碗我就走了。”
“我来洗吧。”孙大娘温和道。
法义的小光头顿时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端着一摞子大碗,走进了后厨。
孙大娘看着自己眼前的面条,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冬日客栈的小二不时就要与她告别,这天下果然就没不散的宴席。
洗完碗筷之后,法义和尚神色恭敬的与孙大娘告别,然后一人走向了灵隐县北面出口,他知道王大牛在那等他。
北道口距离北山已经近在咫尺,法义与王大牛汇合后没有去北山,而是站在了原地。
“小和尚,小刀告诉我,让你以后出门长点心眼。”
法义顿时不乐意了,这张小刀走了,却还托人捎话埋汰了他一句,没给他任何反击的机会。
王大牛笑了笑道:“还有,小和尚的皮肤太嫩了些,不像老爷们。”
法义顿时想起了那夜他光着屁股当盾牌的壮举,秀气的脸蛋上浮起红晕,羞涩的像个黄花闺女。
王大牛忽的严肃了下来道:“还有,这股扭捏劲,太像个姑娘,要改。”
法义小和尚顿时瘪起了嘴,王大牛却大笑了起来,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词库中的唯一送别词,道了句:“一路顺风。”
法义小和尚重重的点了点头,笑道;“少靠点树,后背都蹭破皮了。”说着,便转了身,走向了远方。
王大牛没有再开口,也没有过多凝视着小和尚渐行渐远的画面,更没有感觉到什么离愁情绪,他现在只想着我靠!
我靠,并不是张小刀教会王大牛的词。
而是在张小刀走后王大牛百无聊赖,只能在小树林中反复靠树而造就的新名词,他现在有点靠上瘾了。
与法义告别后王大牛反身走回灵隐县,王大牛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灵隐南道口外的小树林。
小树林并不大,一颗颗树木零散的扎根于此,只有个两三百棵,看起来没什么出奇,唯一的特点是杆部粗壮,这些树杆粗壮树木的枝干现在有些干枯凋零,如果不是枝干上的落雪,只是看着便会让人有种落败感。
王大牛找到了一颗有些斜歪的大树,这是他这些天以来一直在努力的目标。
然后仔细的算了一下步伐,体内气旋开始疯狂旋转之时,他大喊了一声:“我!”
紧接着,他横跨三步,半转魁梧身躯,将虎背狠狠的帖向有他三圈粗的树干,在接触的瞬间,喝了声:“靠。”
“嘭!”的闷响将树林中的寂静打破。
随即,传来连续的闷响,与一次比一次底气十足的‘我靠!’声音。
整整一个上午,王大牛酣畅淋漓的喊着我靠,那颗极为粗壮的老槐树已经不再鞋斜,而是倒在了雪地中。
生生靠倒了一颗大树的王大牛擦了擦脸上的汗珠,然后眼神越过小树林的枯枝看向了不远处的一座大山。
那座大山中此时白雪皑皑,一颗颗百年巨树屹立其中,即便在冬日这些巨树显得有些萎靡不振,但支出的无数枝干似乎也能起到为大山遮风避雨的效果。
凝视这座大山的王大牛打算过了新年后上山,然后用一年的时间靠倒那山上的所有树!
正胡思乱想,有些出神之际,王大牛听到了有人踏雪而来的声音,他转过了头,看到了背着包裹的刘亦晨正向他走来。
于是,他的神色有些不悦。
那天夜里,在张小刀做出搏杀的手势后,王大牛第一个冲了出去,而第二个本该是刘亦晨,但他却没有出现在这场战斗之中。
王大牛不会去责怪刘亦晨什么,因为这事儿事后他与张小刀也闲聊过,两人都认为刘亦晨没有去搏杀是他的选择,两人没有权利去指责什么。
但后来,刘亦晨一直在闪闪躲躲,没有正面与两人说话,甚至在小刀走的哪天他都没有出现,这才是王大牛的不悦由来。
刘亦晨很快来到了王大牛的身边,轻声道:“大牛哥。”
王大牛看着刘亦晨那张俊俏的脸,很直接,却也很罕见说了很多。
“我和小刀都知道你毕竟有妻子在家等着你,而那时又恰逢是团长三人战败的时候,理智的人都知道那时候冲上去是送死,所以我们没有责怪你,但在这之后为什么躲躲闪闪,为什么小刀走时你都没来送?”
刘亦晨沉默了片刻道:“因为我不想送。”
这回换到王大牛沉默了下来,他仔细的凝视着刘亦晨,发现刘亦晨的眼神不再躲躲闪闪,而是目露精光与他对视,他不解道:“为什么?”
“因为你与小刀都是被李毅将军选中的人,而在我们三人之中,只有我是被忽略的,我觉得我去了丢人。”
王大牛更为不解的道:“丢什么人?”
刘亦晨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坐在了雪地中,拿出了包袱中的破旧酒壶,狠狠的灌了一口丢给了王大牛。
王大牛接过酒壶,没有喝,仍然凝视着刘亦晨。
刘亦晨眯着眼睛道:“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去私塾,小刀说他不读了,便不读了,然后教书先生竟然去他家请他回去。”
“学那些东西是很枯燥,我当时也不愿意去学。”王大牛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提起这个,却还是回答着。
“是啊,灵隐县这地方全是猎户,那个时候我们谁不想去山上打猎。谁想去上私塾听那昏昏欲睡的玩意。”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所有人都不想去私塾,但只有小刀一个人做到了。”
“而且我还记得,只有小刀不在这,我才能拿到甲,不然甲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王大牛这一次簇起了眉头。
“后来,张叔开始教他武技,羡慕死我们了,我也求我娘教我。”
“我娘又不知道从拿弄来了《流水拳》,我开始没日没夜勤奋苦练,后来我觉得我能在这方面压他一头了。”
王大牛无奈道:“但那时他已经开始玩弓箭去打猎了。”
“对。他永远都比我快一步。”刘亦晨伸手将酒壶拿了过来,又喝了一口道:“后来我喜欢董瑶,但你知道,那时候董瑶天天粘着小刀。”
王大牛沉默了下来,终于明白了这些年来刘亦晨到底在做什么,原来他一直都在与小刀比。
“再说后来,我们都大了,我和你在武技上都比小刀强,而县城里的街坊邻居,也觉得我在文韬武略上都胜过小刀,但这时候他鼓捣了一个猎人协会。”
“我清晰的记得那年,每家每户的地窖都被掏空,赚的盆满钵满,也记得灵隐县的街坊邻居对小刀感恩戴德的模样。”
“在然后,我终于娶了董瑶,我以为我终于赢了他这一次,可小刀的那位神仙老婆却来到了这里。”
“我嫉妒他。”刘亦晨又灌了一口酒,道:“我真的嫉妒他。”
王大牛这时抢过了酒壶,灌了一口后,看着刘亦晨有些歇斯底里的表情轻声道:“你有病。”
刘亦晨平复着粗重的呼吸,冷嘲着:“哪天夜里,我看到你冲了出去,我下意识的要冲出去,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犹豫了,然后一切都来不及了。”
“后来我想过我犹豫什么,我在犹豫张小刀看到张叔和李掌柜赴死,自然有着绝对的理由去拼死,但我没有,我为什么要因为他去拼死?”
王大牛反手骤起,狠狠的扇了刘亦晨一个耳光。
刘亦晨没有躲闪,看着王大牛站了起来,问道:“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冲了出去吗?”
王大牛居高临下,语气肯定的道:“因为我们是兄弟,我们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然后他转过了身,自嘲道:“我知道你未必能理解,我们终究不是一类人。”
说罢,王大牛迈开了步伐,径直的向灵隐县走去。
看着王大牛的背影,刘亦晨站了起来,喊道:“大牛哥,我要去九阳城了,我要出人头地,我要飞黄腾达。”
王大牛仿佛没有听见,步履仍旧保持着平稳的速度,越走越远。
看着王大牛的背影渐渐拉长,刘亦晨在这一刻仿佛感觉到身体中有什么东西在流逝,他低声自语道“大牛哥,等我出息的哪天,我会回来找你!”
当王大牛的身影终于在视线中终于消失时,刘亦晨感觉到体内的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也流逝殆尽。
他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将酒壶放进了行囊之中,步伐坚定的向九阳城的方向走去。
王大牛走回了自家,看到了伤得终身都不能动武的赵烈老头与自家老爹正在炕头下棋,他极为开心的笑了出来,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只是不知为何,这天夜里躺在火炕上的王大牛想起了一些他从小到大都没想过的问题,比如未来。
未来对于很多人来说似乎不可捉摸,但王大牛却觉得未来都掌控在自己手中。
就像法义和尚坚定不移的继续踏上了他拯救苍生,沿途无数次被苍生欺骗的旅程。
就像他自己面临选择仍旧留在了灵隐县用一声声‘我靠’在小树林中反复回荡。
就像刘亦晨终于离开了灵隐县,感觉到了内心中野心的种子茁壮生长。
就像,张小刀选择跟随李毅踏入边军,在这时看到了盛唐十二边关最为雄伟的即翼关,也喊了一声:“我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