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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亲情的名义,处心积虑地想要害一个毫无戒备的人,实在是太简单,太容易了。因为这么简单、这么容易,而且当时又看不到它狰狞的恶果,看不到它害人害己的恐怖性,所以,很多人会轻易地去做这种事情,而且会产生成就感或侥幸感,以为终于占得什么便宜。于是,古往今来,总是会有人前赴后继地去做这种可悲的事情,随后落入恢恢天网里。
夏文侯父子离开后的第二天早上,父亲送客还没有回家。你一大早就和我告别,匆匆出了门。你换了一匹马,先快马加鞭地赶回军营去,交代好军营的事情,随后从那边去临水的舅舅家。我送你到内院的门口。你答应我,办好了这件事情,你会尽快回来,会带好消息给我,让我在家安心等着。
大哥怀着无可名状的狂喜的心情,看着你骑马离开了家门。他憋得自己连连咳嗽才好不容易没有狂笑出声。现在,父亲和你都不在家里了。天赐良机,他决定抓住机会,就在这两三天里,对我下手。
早饭后,姨娘留我在她房间里。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她的眼神里面有一种之前我没有见过的东西。我被她打量得有点不自在起来。
这时,她笑着说:“还真是的。平日没有这样仔细打量过你,认真打量一番,才发现,原来你现在出落得这么标致了。”
她说:“女孩子长大起来真是快啊。现在,你已经有了你生母的七八分风韵,是个标标致致的小美人了。”
我低下了头。我说:“母亲不要取笑女儿。”
姨娘慈爱地笑道:“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取笑你。”
她满怀爱怜地看着我。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转头对侍女说:“对了,去把老爷昨天带回来的茶沏一壶来。”
“父亲昨天带好茶回来了吗?”我问。
姨娘笑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好香啊!太好闻了。母亲,这是什么茶?沏一壶过来,整个房间都是这么奇香无比的?”我问。
“这可是稀奇的宝贝。老爷说,这花是在吐蕃人的雪山上采的。要20多年才会开一次花呢。”姨娘说,“老爷说,这茶最宜给女人喝了,喝了之后,容色明艳照人,肌肤凝滑胜雪。”
她看着我,眼中含笑地说:“你试试?”
我说:“那,就谢谢母亲了。”
我品了一口。果然不同凡响!顷刻之间,我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是香的。那香气清逸飘渺,袅袅不绝。
我惊喜地看着姨娘,赞叹说:“果然是神仙喝的茶。”
姨娘笑着说:“神仙喝的茶,要让神仙一样的人来喝才相配。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喝这些也没有用,弄得香气扑鼻的,倒叫人看笑话,显得不知尊重。”
她说:“既然你喜欢,这茶就送给你喝吧。你带回去好了。”
我说:“这怎么可以呢。是父亲送给母亲的心意。”
“我们母女之间,还分什么彼此呢。母亲有的,还不都是你和景云的。”姨娘对我说:“不过,金贵的东西就是种种讲究。老爷说,这茶开了罐就不能久放了,必要在两三日之内喝完,否则就没有那种奇香了。而且,每天要喝七杯啊,不能中断,这样香气才会深入脏腑,经年不退。以后,所有的香粉你都不用施了。”
若我当时没有贪爱那奇异的香气,若我不是想着等你从临水回来,在你面前芳香四溢而带给你的惊喜,我就不会被她算计到。可见,所有的上当,也都自有内在的原因。
我高高兴兴地带着茶罐回了自己的小楼,忍不住好奇,那一天,我按姨娘所说的,喝了好几杯。果然,第二天早上醒来,五脏六腑间就有了一股淡淡的香气,闻起来甜甜暖暖的,就连穿在身上的衣裳,手里拿着的手绢,也都染上了那种美好的香气。我喜出望外,第二天白天,又喝掉了一些。姨娘给我的茶叶,很快就只剩下一半了。
但是,喝掉一半,也就足够了。大哥对我的一切都太了解了。他从我襁褓时候就一直和我相处,他对我的一切,该了解的,不该了解的,都太了解了。他也实在是太想要一举成功,万无一失了,所以,他在浓郁香气的掩盖之下,把施放的药物,剂量增加了数倍之多,多到只要我在那个月正巧的时候喝一次,就足够满足他的计划了。
药物巨大的剂量后来给我的身体造成了长久的伤害。在大哥死后很多年,这些影响依然都还存在于我的身上。是它造成了我之后两次小产的格外艰难和危险,造成了刘申的第一个孩子出生时,我们几乎母子双亡。它在随后的几十年时间里,给我带来了很多无法言说的痛苦,以致于我在每一个子女出生的时候,都会想起大哥和姨娘的罪恶。
要原谅他们,真的不是容易的事情。我也长时间难以真正地原谅他们。直到我终于明白,唯有原谅,才能让身体的痛苦,止于身体,而不动乱自己的心。
不管多么聪明的人,只要是人的算计,都不会有永远的算无遗策。大哥了解我的很多事情。但是,他还是不够了解我。他忘记了,我是我父亲的女儿。我是那个宁可被劈成两半,也绝不投降的战士的女儿。我生来身上就流着他的血。大哥没有算计到,我有胆量杀他。更没有算计到,我会甘愿一死,也不让他成功。所以,到最后,他所有的处心积虑,全部都是白算计了。
孩子们,我现在已经活到这个岁数了。我已经明白了,这个世界上的太多处心积虑,其实到头来,都是白算计。不仅是徒劳费心,而且常常是反算了自己的性命。浑无心机,看上去是最不聪明的,但,往往反而是最聪明的。但是,我不论怎么说,你们都不会信的。你们还是会在种种事情上处心积虑。
后来,在我60岁寿诞的时候,我儿子为我举办了一次盛宴。在那次宴席上,我再一次见到了夏文侯的第四个儿子。他那时候也已经白发苍苍了,不过精神还很好,从他的面容上还能依稀见到年轻时的模样。
我特地把他叫了出来,让我的皇二子代我向已经去世的夏文侯和他本人祝了一杯酒。这杯酒让他诚惶诚恐了好几天。他以为这杯酒和他年轻时候曾向我求婚,曾在初见时对我说过一两句孟浪的话有关。第二天一大早,他就专程上了谢罪表给我。他这样担惊受怕真是不必要的。其实我只是想这样,向那些永远消逝了青春岁月做一个感慨的致意而已。
这个男人,他永远都不知道,他和父亲夏文侯的来访,他一时的倾慕,给我带来了什么。
他永远不知道,他和父亲从你家离开之后,在那座大宅里发生了什么。
他永远不会知道,因为他而引发的所有那些惊天动地的事情。
他不会知道,这个时代和他当年的举动之间的联系。
就像我们每一个人,都不会知道,平日的一个随意的行为,和全部的现实、全部的历史、全部的未来之间的联系。
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任何行为,是不重要的。
我们认为无关紧要的每一件事,其实,都是至关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