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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关在黎凰的笑容面前微微有些晃神,甚至产生了一种想要为眼前这个女人抛头颅撒热血的冲动,但是他很快便回过神来,手中的铜镜仍是高举,然而这么短短一会功夫,单乌的手已经微微离开了唐铨的门面,更从他的脸上拖拽出一团蒙蒙黑雾来。
这团黑雾仿佛是由无数毛糙的绳子蜿蜒纠结编织而成,不过在唐铨的脸上浮起了半寸的距离便再难移动,而唐铨原本疯狂的眼神在这黑雾浮出的那一刹那居然就变得空茫一片,仿佛整个人都成了一个空荡荡的躯壳,连带着,那些符箓也由此失去了控制,闪烁了两下之后,秋风落叶一般地飘落。
罗关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知道那促使自己决定杀人灭口的预感已经变成了现实——这个陌生人居然真的能够抓住这恶灵傀儡的关键,能够将已经完全与唐铨本身魂魄结合在一起的恶灵给揪出现形。
而这么一来,自己将唐铨炼制成恶灵傀儡的事情,就这样让黎凰看了个清清楚楚。
最大的本钱和最大的把柄都被对方抓在了手里,罗关当即便有了掉头就跑的冲动。
——就算走也要先毁掉那恶灵傀儡,否则这把柄落在了黎凰手中,会让自己再也回不了中桓山的。
“看不出罗关师弟竟有这等决断。”黎凰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也停下了闪避的脚步,从容站在庭院之中。
黎凰与单乌已经拿住了罗关的把柄,现在只等着看罗关会作何选择了。
单乌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那些和自己掌中那些触须纠缠在一起的黑色烟雾,依稀能辨认出是一个复杂的符文,而其上阴寒逼人的气息让他极想甩手离开,但是他也知道眼下正是关键,于是冷着脸,硬挺在原地。
“呵呵,呵呵……”罗关捧着铜镜,干笑了两声,甚至还带着种做了坏事被抓包的羞赧,就在单乌与黎凰都等着他开口说话的时候,罗关却突然从墙头上跳了起来,一把符箓洒出,连缀成一张火网,向着一旁的黎凰阻拦了过去,同时口中发出一声怒吼,举着铜镜对着唐铨便大喝了一声:“魂魄归位!”
那团黑雾瞬间凝实了无数倍,并重新往唐铨的体内渗去,而唐铨身上的阴寒之气更盛,单乌再也支撑不住,手中的那些触须迅速地缩成了一团撤离,眼见重新回复到癫狂状态的唐铨龇牙咧嘴地就要再次召唤起那些符箓,单乌借着撤回右手的一个转身,左手之中一直暗藏的短剑就这样挥了出去,横扫过唐铨的脖颈,一片扇状的血雾就这样喷了出来。
唐铨的头往后仰着,几乎就要彻底断去,然而就算这样,唐铨似乎仍有知觉,不断地挥舞着双手,使得单乌就算后退闪避,却也逃不出那些蝴蝶一样往自己身上贴过来的符箓。
“不对,关键不在唐铨,而在那个罗关手中的铜镜。”单乌当然知道自己手中对于他人生死的掌控,他知道唐铨肉身的活力正在不断地流逝,但是那团黑雾显然正在意图将唐铨最后的那点能量都轧个干净,而更糟糕的是,唐铨的身体竟仿佛变得有些透明,似乎有一盏灯正在他的身体内部大放光明,要将他整个人都给照个通透。
“给我爆!”罗关的铜镜对着唐铨,口中的呼喝声嘶力竭。
而就在单乌闪避,罗关话音刚起的那一刹那,唐铨的身遭突然出现了一圈金光连缀成网的符箓,这张金色大网对着唐铨从头罩下,竟仿佛一块吸满水的厚重毛毡直接拍在了一片火焰之上,呼啦一声就将唐铨体内发出的光芒给压了回去,而唐铨体内的黑雾再次出现,想要挣脱那张大网的包围,却是无能为力。
这是清昙上师所特有的傀儡符,而在这凡人世界中,会有这种符箓的,除了李辰,就是昆霆。
果不其然。
“他的选择已然清楚,他一点也不想离开中桓山,与我们并非同路人,想来就算劝服了也不会真心,所以我们可以不用再试了。”昆霆掐着一个法诀,在唐铨的身后一步跨出,显然已经在旁边观望多时了。
“是啊,几次三番意图不计代价地想要毁灭这恶灵傀儡,他不心疼,我倒要心疼了。”黎凰此时也甩脱了身前火网的纠缠,退到了昆霆身边,两人的关系,竟似是毫无隔阂。
罗关的脸瞬间就绿了,“不是同路人“这句话的意思在他的脑海里转了好几个弯,而在单乌也回身看向他的时候,他甚至连脚下都有些踉跄了。
“你们,你们居然……”罗关颤抖地伸手指点着前方三人,直到他发现连李辰这么个和自己一直深有过节的人都在侧方出现的时候,终于大叫一声,掉头就跑。
昆霆与单乌上前一步,就要将罗关给制住,却没想罗关手中的铜镜中突然就卷起了一股妖风,阴寒之气不但逼得单乌与昆霆连连后退,更包裹着罗关的身体,整个而如同一团鬼影一样,倏地便从墙头消失,再出现时,已是追之不及。
“那镜子可真是好东西。”昆霆看着罗关远去的背影,不由地有些咋舌。
“他会逃回中桓山?”单乌偏头,问了黎凰一句。
“放心,有唐铨这尸身在手,我会让他回不去的。”黎凰指了指已经被傀儡符制住的唐铨,“我这就去告上一状。”
“他也有可能去找厉霄师兄,他们毕竟是同门。”李辰在一旁补充道。
“哦,那我便让他连厉霄也不敢去找。”单乌的眉梢跳了一下,吹了一声口哨,便有一只小鸟扑腾着翅膀,从黑暗中显现,落在了单乌的肩膀之上。
……
罗关一路冲进了永安城外的山林极深之处,确定的确无人追在身后,方才踉跄地扶住了身旁的树干,跌跌撞撞地坐倒在地,身体内强行压抑的痛楚,一瞬间便全部爆发了出来,疼得他几乎想要一了百了。
他为了逃命,发动了那彻地镜中对他来说已是远超负荷的保命神通——那股妖风可以带着他快速飞遁,速度甚至可以媲美一些速度上并无所长的上师们,但是动用这神通的代价同样也不小,罗关的一身精血被那铜镜吸去了大半,而飞遁之术对**凡胎的强大压力,同样让他的体内充满了种种暗伤。
这些代价甚至可能让他少活十年。
在这样的疼痛之中,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原来这几个人早有勾结,却那般装腔作势,莫非这设了陷阱就为了对付我?不对,是……”罗关的心头猜测,他瞬间想到了已经消失的赵蓝衫,只觉得这人十有**凶多吉少。
“不是同路人真的是那个意思?他们真的叛了?那个人又是谁?”罗关想到了那个一出手便拿住了唐铨身上恶灵的少年,心中只觉得又梗上了一块。
而就在这个时候,罗关腰上的一块玉佩亮了起来,随即,便是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
“罗关徒儿,你将同门师弟唐铨炼制成恶灵傀儡,并将发现此事的赵蓝衫围杀灭口一事,掌门已然知晓,为师亦深感无颜……”
玉佩之上传来的话语让罗关惊愣住了,他最害怕的一种场景还是发生了,清莲上师的话依然没有停止,罗关却不敢再听,而他亦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力量,竟在全身疼痛之中,一把扯下了那枚玉佩,远远地扔了出去。
玉佩砸在了一棵树上,而后翻滚着跌落在地,声音却仍未完全消失,断断续续地传来了一些诸如“功劳”,“妖物”,“龙脉之气”的词句,最终彻底无声,而那些词语虽然串联不成句子,但是仍能听出中桓山的那些上师们所真正在意的,究竟都是何事。
“功劳……妖物……”这些拼命往罗关耳朵中钻的词提醒了罗关,他的怀里还有一个封冻住的小铜盒,里面装的正是那妖物的血肉。
“对了,我有这妖物的血肉,我有功劳的!”罗关突然觉得自己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就算罗关因为祸害同门的事情被中桓山那些上师们下令驱逐山门,甚至得以命相偿,但是只要他的手里拿住了一样能让中桓山其他那些上师们看重的功劳,那么凭借清莲上师对自己的看重,这件事情便有了转圜的余地,甚至可以倒打一耙,说是黎凰等人与罗关争功不成,蓄意陷害。
——清莲上师此时传讯自己,想来也正是为了提醒自己这点。
罗关心生悔意,手脚并用地爬到了那枚玉佩旁边,却只能对着那已经出现裂纹,并且灵光也已经彻底消散了的玉佩捶胸顿足。
“我怎么这么冲动……”罗关自责着,他却没有发现自己这一晚上似乎都在不断地一时冲动着——一时冲动将唐铨炼制成了恶灵傀儡,一时冲动想要去黎凰与昆霆处试验一番傀儡的威力并来那么一个渔翁得利,及至眼下竟因为惊惧,直接砸碎了这么一枚通讯玉佩。
“是了,那个铜盒,可再也不能有失了。”罗关的收颤抖着,握住了自己怀里那依然冰凉的物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