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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错了……”伏首跪在祠堂里的红衣男子早已换上了一套齐整的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眉目低垂,薄唇紧抿,却偏生带着几分不驯的傲气。
“错了?一句错了便能了结?”跪在堂下的男子昂起头来,“不过就是一个穷乞丐罢了,死了就死了。”
“我教导你多少次了?扶弱锄强,心存善念!你做生门非得端着高人一等的姿态!”白衣男子语气中已带薄怒。
“我凭什么与一群畜生讲究善恶?”苏枉言仰着头,直视白衣男子。
“黄口小儿,口出狂言。”白衣男子拿起荆条倒抽在苏枉言挺的笔直的脊背上。
苏枉言硬生生受了一鞭,连吭都未吭一声。
白衣男子又发狠似的连抽三鞭,直抽的苏枉言后背衣衫破裂,鲜血淋漓,第四鞭未落,跪着的苏枉言突然伸手将荆条攥在手心,细长的桃花眼蕴着一种暴戾的情愫,“苏辰潋,你凭什么打我?!”
“长兄为父,我代父母管教你这顽劣逆子!”白衣男子抓着荆条和苏枉言对视着。
苏枉言‘嘁’了一声,丢开手中攥着的鞭子站了起来。
苏辰潋蹙眉低喝,“跪下!”
“我苏枉言不跪天不跪地,做甚么要跪你这个抛家数载不归的孽子!”苏枉言言辞锋锐,“苏辰潋,指责我之前,先看看你自己是甚么德行!”
苏辰潋神色不变,“跪下!”
苏枉言斜睨了他一眼,整了整衣衫,抬脚就往门外走去。
“冥顽不灵!”苏辰潋手腕一抖,荆条就宛若灵蛇一般缠上了苏枉言的脚腕,施力向后一拽,猝不及防的苏枉言就一个趔趄栽到苏辰潋脚边,只手撑地正欲爬起来,却被苏辰潋反扣住肩膀死死的压在地上。
苏辰潋伸手,“戒尺!”
呆住的小乞丐方才恍神,双手奉上一支乌木的戒尺。
苏辰潋看也不看的抬手接过,压着苏枉言的手臂更沉几分。
“耽于淫乐,不思进取!”随着一声低喝,乌木的戒尺紧随落下,击在皮肤上的闷响让一旁的小乞丐都忍不住瑟缩一下。
“口吐狂言,草菅人命!”苏辰潋脸色不变的落下第二尺,这一次打得极重,饶是苏枉言一身傲气,也登时红了眼眶。
“枉顾礼法,目无尊长!”第三尺紧随而至,方才还挣扎的苏枉言埋首哽咽起来。苏辰潋揪住他的衣襟,冷声道,“你可知错?”
苏枉言红着眼眶,一字一顿,仿佛每个字都淬着恨意,“枉,言,知,错。”
苏辰潋松手站了起来,眼神漠然,“既已知错,便跪在祠堂里思过三日。”
素昂眼维持着那个狼狈的姿势动也不动,指尖揪在衣袂上,都泛出了青白的颜色。
苏辰潋一甩袖袂,抬脚走出了祠堂。小乞丐看着躺在地上的苏枉言,却被苏枉言凌厉一瞪,“滚!否则爷剜了你这双狗眼!”
小乞丐往后瑟缩一下,不敢再看,低下头跑出了祠堂。
……
“大少爷。”绿衣的婢子规规矩矩的对着苏辰潋行了个礼。
苏辰潋微微颔首,“我外出这两年,家中发生了甚么事没有?”
“大事倒是没有。”绿衣婢子道,”只是大少爷离家这两年,二少爷的脾气愈发古怪了。”
苏辰潋垂眼看着手中青瓷的茶杯,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大少爷。”绿衣婢子咬唇叫了一声。
苏辰潋抬起眼来,“嗯?”
“二少爷这些年心里苦的很,老爷和夫人辞世,大少爷你又外出游历,偌大一个苏府,全落在二少爷身上……”婢子不再说下去,退后几步又行了个礼道,“恕奴婢多言了。”
“你说的……很对。”苏辰潋将瓷杯搁下,极轻极轻的叹了一口气,“他如今变成这副模样,也怪我。”
婢子垂首站在一旁,“二少爷前日踏青时滑了一跤,如今大少爷让他在祠堂里跪几日,怕是受不起的。”
苏辰潋闻言蹙起眉来。
婢子跪下叩首,“求大少爷饶了二少爷这次!”
苏辰潋指节叩着石桌的节奏略略加快了些。婢子跪在他的脚边,再未开口。
“苏公子。”坐在一旁的小乞丐突兀开口,神情间带着几分羞窘,“二少爷身体不好,这事就算了罢……反正,反正我也并未出事。”
苏辰潋脸色柔和几分,拱手作揖,“此次之事,我代胞弟向小友赔个不是,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没有管教好。”
“没,没事!小乞丐连连摆手,受了苏辰潋一礼之后神情都显出了几分仓皇来,“还有,我不叫小友,我叫池墨。”
苏辰潋弯唇一笑,“清池化墨,绘莲千顷。好名字。”
池墨听不懂,但却知道这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在夸他的名字好,于是抓着头,拘谨的笑笑。
“杜若,将二少爷放出来罢。”苏辰潋道。
绿衣婢子应了声‘是’,就起身退下了。
苏辰潋转头看向小乞丐,“池墨小友,留下吃顿饭如何?就权当赔罪。”
池墨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小的点了一下头。
“如此,我便叫厨房里添一双碗筷。”苏辰潋站起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池墨小友慢用。”说罢转身离开,雪白的衣袍在风的抚弄下翻出大朵大朵的莲来。
“大公子!”池墨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叫住了那个离去的人。
苏辰潋侧过头,“嗯?”
“我,我……”池墨口舌都有些不清,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开口叫住那个人,但有一句话却在他神思皆乱的时候突兀的从他的喉咙里冒了出来,“我能否拜你为师?”
苏辰潋脸上显出诧异的神色来。
池墨也马上明白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又慌措的解释道,“我,我想学武功。”
苏辰潋微怔之后开口,“我师承道家,所学武功必心无杂念,荤腥不染,你年纪尚幼,尚无自制之力……”看到池墨黯下去的目光,苏辰潋心下不忍,便道,“你若只是习武,资质也是够了的,不知你是否愿意随我回师门?”
池墨眼中乍现惊喜,连连点头道,“我愿意!”
“习武除资质外还要看个人造化,以后你能学到何种地步,就要看你自己了。”苏辰潋道。
池墨双膝一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伏地叩首,“池墨拜见师傅!”
苏辰潋道,“你随我回师门,若你能通得考验留下,自有人教你武功。你不必叫我什么师傅。”
池墨仰起头,磕红的额头露了出来,“那池墨就谢大公子再造之恩!”
苏辰潋哑然失笑,“池墨小友言重了。”
池墨又按着青石壁板正欲再磕几个头,却被苏辰潋伸手扶住胳膊,“起来罢。”
池墨猛然站起来,只觉得头中一片晕眩,几次都站不稳,被苏辰潋扶着才勉强没有跌坐到地上。
“过几日我便会离开苏府重返师门,池墨此间事了,便和我一起启程罢。”苏辰潋语气不变。
池墨抬头,看着苏辰潋那张脸又是好一阵恍惚,半响才应了一声。
苏辰潋见池墨恢复了一些就松开了手,负手站在一旁看荷塘里的莲,神情冷淡的有些不近人情。
等池墨从这种惊喜里回过神来,再望去时,已不见那塘边那一袭白衣的踪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