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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回来了。”随着一声通报,明珠已经带着寒气进来了,明珠夫人抬眼就看见丈夫沉着脸,忙着起身迎接出来:“老爷好像气色不好,你们快沏了热茶来。听了一下午的风声,可是要变天了。明天叫人生火吧,也该是入冬的时候了。”
明珠没说话,只任由着丫头们服侍着换下朝服,他端着热腾腾的茶喝了一口,疲惫的靠在椅子上,明珠夫人心领神会,叫丫头们都出去了。
“你可见着妹妹了?”明珠夫人今天进宫见惠妃了。
“册立太子的事情准了?是大阿哥还是——”明珠夫人忽然明白了丈夫的脸色为什么难看,她立刻委顿坐在一边不说话了,进宫的时候惠妃不仅对着娘家嫂子表示了对儿子前途的担心,还和她提了一件烦心事。
“定下来了,是皇后娘娘生的二阿哥。明年就要正式册立,妹子那边肯定是逼催着你来和我说,叫我给大阿哥想办法不是。她还真的当着我这个哥哥无所不能了。立太子是国事更是家事,我能怎么样?”明珠想着索额图那张得意洋洋的脸,气的把茶杯狠狠地敦在桌子上,明珠夫人被丈夫的怒气吓了一跳,她责备的说:“老爷现在是宰相了,人家都说宰相肚里好撑船,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二阿哥还小呢,前头那么多的皇子不是也没养住?谁能知道这个孩子福气如何。”
“住嘴!这话传出去不是现成的给人家送把柄吗?我在皇上心里已经有了嫌疑了。这个吴顺,擅自做主,要不是瑚柱咬死了不开口,我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吗!你还信口胡说!你把我送到宁古塔去就称心如愿了!”明珠怒视着妻子,愤怒的压低声音呵斥她。
“我,我!你自己找个不省事的奴才,怎么赖我身上了。我看你妹妹的脸子,回家还要看你的脸子!你嫌弃我,我明天就回娘家去!”明珠夫人气的一跺脚,坐在窗户底下的花梨木大炕上生闷气。她是王府娇女,自从嫁过来明珠也没和她红过脸,忽然被丈夫疾言厉色的呵斥,明珠夫人脸上过不去。
“惠妃娘娘怎么说,她给你气受了?”明珠听妻子的话颇有埋怨的意思,也顾不上生气了,坐在妻子问起来入宫的情形。
“你这个妹子怎么人还没老,嘴先碎了。她也没多抱怨立太子的事情,不平肯定是有的,但是二阿哥是皇后娘娘所生,她心里知道。妹妹和我说,她在太皇太后的宫里见着了外甥女了。”明珠夫人话没完,明珠脸色大变,蹭的一下站起来声音颤抖的问:“你说她见着谁了?不是她已经死了,怎么会见着了!?”
“是小的那个,叫徽之的。她如今不在辛者库里面,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能的熬了苏麻喇姑身边,做个服侍的小宫女了。你也是内大臣,竟然不知道吗?”明珠夫人看着丈夫受了惊吓苍白的脸,忽然想起了敏之,她猛地觉得身上汗津津起来:“你说,那个丫头不知道她姐姐的事情吧。”
“卫贵人的事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这可是皇上下旨不要提的,宫里的事情不是我们能揣测插手的。本来我念在亲戚份上想着把徽之赎出来,或者送她到关外去,或者给她找个人家。谁知还没等着我们出手,她倒是得了贵人相助。也罢了,既然她能有个安身之所,我这个做舅舅的也安心了。”明珠提起来徽之一脸的怜惜,别人看了还以为他是个好舅舅呢。
“你说这个没用的干什么?惠妃娘娘担心她知道了她姐姐的事情——”没等着明珠夫人说完,明珠不耐烦的打断妻子的话:“她一个奴婢,还能怎么样?”
“你见过那个丫头,她的姿色不在敏之之下。万一哪一天皇上看上了她,到时候我们可难办了。”明珠夫人说出了惠妃的担心。
“我这个妹子太小心眼,她的性格实在不适应在宫里。她还小着呢,而且她的身份不再是旗下的女子,一个没入罪籍的奴婢,就算是皇上宠幸了还能怎么样。她若是聪明,就该明白宫里没她作威作福的份儿,安神的过日子才是正理。惠妃娘娘是她的姨娘,也会照顾她。若是她不懂事,有她姐姐的例子摆着呢。”明珠的语气越发的阴狠,叫人不寒而栗。
“你要——”明珠夫人吃惊地看着丈夫,她忽然之间发现朝夕相处多年的丈夫,竟然是如此陌生。
“上次是为了让容若,我不能毁了自己的儿子。我是一家之主,不能看着那拉氏毁在她手上。”明珠盯着妻子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吩咐:“你找机会再进宫,和惠妃娘娘说,要看紧了徽之,别真的叫她飞上枝头变凤凰。到那个时候小丫头羽翼渐丰,我们可难动了。”
徽之忍不住放下毛笔搓搓胳膊,她刚才一阵一阵的恶寒,别是受风感冒了吧。徽之翻身到柜子里面找出一件衣服穿上,几块精致的料子掉了出来。自从那天在慈宁宫相遇德贵人就叫人给徽之送来些衣料什么的,虽然那些料子对于徽之来说太扎眼了,但是人家一片好心,徽之也就收下了。
真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以前乌雅氏和郭络罗都是敏之和徽之的好友,在选秀之前,她们也是亲亲热热的朋友。那个时候郭络罗因为性子活泼,反而比沉闷的乌雅氏更与徽之合拍,她反而与郭络罗走的更近些。谁知现在郭络罗只不过是嘴上实惠,反而是乌雅氏无不言语的做了很多。难怪最后乌雅氏的儿子成了大赢家,从他们母亲的性格上就能窥到一二了。
或者她能问问乌雅氏敏之的事情,想到这里徽之心里也无奈的很,人真是个得陇望蜀,不知足的动物。她以前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瑚柱和阿布鼐的安危上,虽然徽之也想知道敏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是她实在无暇顾及,好在三官保及时送来消息,知道父亲和祖父在宁古塔无事,徽之又开始想探查敏之的事情了。
乌雅氏能值得她信任吗?她会如实相告敏之的实情吗?就算是她知道敏之事情的真相她能做什么呢?徽之心里乱成一团,没了主意了。
“徽之,苏麻大姑姑叫你。”一个小丫头推门进来,徽之忙着把手上捧着的衣料塞进了柜子里民,急匆匆的跟着小丫头去了苏麻的佛堂。
没想苏麻并没再,反而到宜贵人正好奇的张望着佛堂的布置。她听见响动,一转身给徽之一个明亮的笑容。“好了,你下去。”宜贵人对着她身边丫头一个眼色,宜贵人身边丫头拿了一把钱给了小丫头,和她一起出去了。
“苏麻姑姑说累了,就去休息了。正好我能和你单独说说话。本来我该早来看你,谁知病了一场,一直到昨天,太医才说可以出门了。我现在依旧是不能自主,这趟出门还是说病好了要佛前还愿才来的。”宜贵人口齿一向伶俐,稀里哗啦竹筒倒豆子一样的说了一堆话。
徽之打量下宜贵人,她确实清减了些,徽之对着她请安之后,端上茶水:“不敢劳动贵人。奴婢在这里很好,苏麻姑姑对奴婢们都很好。这里没什么好茶,不过是自己晒制的花茶。请贵人别嫌弃。”
“哎,人有旦夕祸福,你看开些吧。想着以前,我就和你们姐妹能说上话。谁知你们姐妹一个不在了,一个——不说那些不高兴的事情。你在苏麻姑姑身边我就放心了,我进宫的日子浅,不过宫里的人都说苏麻姑姑的心地最善,不会随便为难侍奉的人。辛者库那个地方实在不是你能呆的。你放心今后,你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和我说。我给你带来些吃的。”说着宜贵人捧出来个食盒,打开看里面全是徽之喜欢吃的点心。
徽之有些糊涂了,看样子是自己想多了,宜贵人是病了没叫人来看自己。或者是德贵人没约她?方才郭络罗春桃的言语和眼神不像是在做戏,她是真的关心自己。徽之的眼光落在了一碟子点心上。在辛者库的时候,德贵人也叫人来送过这个点心。
“这个点心是皇上赏赐的,我喜欢吃,皇上就每天叫人送来。前几天皇上一高兴把厨子赏给我了。我给你说,这点心你一定喜欢吃。反正那个厨子在我的小厨房里面,你喜欢吃,我天天叫人送。”宜贵人提起来点心的来历,眼里都是幸福和得意。
“我可没那个福气天天吃。只要在辛者库里面呆过几天,还有什么不喜欢吃的?姐姐如今成了贵人,还深得皇上恩宠,还能记着我,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忘了你的情分。”徽之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她恍惚觉得那里不对劲。
“别这么说,我这个人一向喜欢直来直去,最厌恶那些虚以委蛇的人。当初我们要好,现在朋友有难,我自然尽力帮助。苏麻姑姑可真是个好人,她知道我的来意,只推说是身上不舒服为的是叫我们独处。”宜贵人拉着徽之说起来些宫里的八卦。
像是什么立太子之前立嫡立长的微妙争辩,皇后薨逝,如今管着统领后宫事务的是昭妃钮钴禄氏,遏必隆的女儿。虽然皇上对昭妃没有特别宠爱,可是依旧预备着册封她做贵妃。如今内服务的总管是索额图推荐的人,以前瑚柱的班底都被清洗殆尽了。
徽之安静的听着宜贵人八卦,时间过得飞快,宜贵人也不能久留,两人告别,徽之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佛堂里,心里乱的像是一锅粥。
“这宜贵人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你怎么不问问她你姐姐的事情呢?”不知什么时候,苏麻站在了徽之身后。
“苏麻姑姑。”徽之忙着起身,扶着苏麻坐在一个蒲团上,又斟茶上来。
对上苏麻洞悉世事的眼光,徽之知道自己瞒不过苏麻任何事情,她握紧了拳头把自己的疑虑都说了:“他们言语之间都带着躲闪的意思,我也不好逼问。就算是我知道姐姐的事情,又能怎么样。宜贵人虽然快人快语,可是她也是后宫的嫔妃,怎么会违抗圣旨,随便乱说呢。”
苏麻嘴角含笑:“你若是问了宜贵人你姐姐的事情,我便不会再见你。你方才应答恰当,是个聪明的人。我不会救那些不自救的人,你能知道分寸,我也会护着你的。”
原来她刚才和危险擦身而过!徽之一身冷汗,跪在苏麻跟前深深地磕头下去:“谢谢姑姑救我!还请姑姑指点迷津。”
“卫贵人实在是为了成全别人的安宁和富贵,她是自己选了那条路。”苏麻缓缓地说出敏之死亡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