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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晗最终还是灰溜溜地跑回了。
仍旧是在之前的老部门,仍旧是做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只不过人心一沉,也在平时的相处之中看出门道。谁上进奋发,谁敷衍了事,看事看人其实大有学问。
大约上天永远垂青有准备的人,林晗也终于等来了在的第一个机会,收发的文件之中他发现错漏,几经对比,查找资料,确定无疑后,他向部门负责人报告。
这个平日里不太爱说话的美国人,拿着文件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一双眼睛如扫描仪似地将他上下打量。主管很快领他去了找了技术人员,说:“bro,你不是说总找不到错误的所在吗,我这位同事帮你解决了问题。”
林晗说:“我这辈子总是一直得遇贵人,之前是我导师,后来就是这位主管,这件事他完全可以自己揽下来,但他没有。他把我引荐给技术部门,使得我得以参与到材料研发的项目当中。
“那时候简直觉得自己鲤鱼跃龙门,终于能有用武之地了,没想到融入这个团队比之前的还要困难。明明是在自己的专业之内,但做起事来磕磕碰碰,完全像是一个新手。在这里,从大家做项目的方式到流程,包括实验室里的仪器设备,我都觉得无比生疏。
“那时候就像是回到了我刚来美国的时候,明明觉得自己英文能够过关,真正和人交流的时候才露了怯,叽里呱啦的谁能听得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东西。急得嘴上生泡,顾不上吃饭睡觉,就想一心一意要把成果做出来,等项目完成的时候,我瘦得脱了形,躺医院一连挂了几天的点滴。”
夏苒听了唏嘘,说:“你这又是何苦呢,都多少年了,你这种毛毛躁躁、急于求成的脾气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小时候就是那样,暑假作业一发下来,头几天从来看不到他人。隔着纱门往里瞧,他坐在自己的小桌子前奋笔疾书,喊他吃饭也不理,喊他睡觉说不急。
被闹惯了的夏苒突然有个清静时候,高兴得不知道怎么玩才好,端着两个凳子在院子里跳皮筋。暑天最热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太阳下挥汗如雨。
林晗闭关出来的时候,一张脸又干又黄,问夏苒呢,死丫头怎么没出来迎接我,她妈妈要他小声点,指着纱门说苒苒中暑了,这才刚睡着。
林晗说:“你那时候怎么那么傻呢,我一不在你就开始犯迷糊,大伏天开着空调还嫌热呢,你居然一个人在院子里晒太阳。还老说我烦你呢,你想想要不是我一直跟着,你能顺风顺水地长到这么大?”
夏苒扁扁嘴:“你别岔话题。”
林晗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道:“我反正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我知道自己能做好,既然有能力完成,何必要磨磨蹭蹭浪费大好时光。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什么都放到最后来完成,前面是爽了,假期后两天哭都来不及。”
夏苒翻眼,说:“又扯上我来了,我这种小屁民怎么比得上你,你可是大名鼎鼎的林博士。”
林晗哼哼:“我怎么觉得这话里酸得很,你别嫉妒,我也是充分继承了老祖宗留下的愚公移山精神,就这样宝贵的品质还没把你攻克下来呢。”
夏苒说:“要不你还是再试试看铁杵磨成针的精神?”
林晗一愣,反应过来,说:“苒苒,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不过……嘿嘿嘿,我喜欢。”
风自湖面刮起,带着清凉的水汽,吹得人精神一振。暑气大减,林晗看过来的一双眼睛却热得很,一只手抓着她胳膊。
夏苒一惊,说:“你干嘛!”
林晗:“怕什么,我又不是要变身。”
船里一阵晃悠,林晗定住,让颠簸平息,挠了挠她的手心,说:“来,苒苒,我教你开船。”
夏苒慢悠悠地朝他走,被他卷进两手之间,前胸贴着她后背,他嘴唇紧靠上她耳廓,说:“你只要掌控住方向就行,不难的啊。”
是不难,动力速度都是定死的,除了需要远离湖岸,不至于让船搁浅,就任由它一路开下去便好。
林晗呼吸喷薄在耳边,暖意融融,两只手亦是热烘烘的。夏苒也像是一只软软绵绵的小暖炉,抱在怀里,大小形状与他恰到好处的相扣。古人说暖风熏得游人醉,林晗光是沐浴夏苒的和风之中,便已经足够醉了。
夏苒同样舒服地靠在他怀里,不忍心破坏这难得的温情一般,声音都放到最小:“哈哈是不是一家很好的公司?”
方才还犯困的林晗顿时来了精神,说:“当然好了是全世界有名的太空运输公司,很早就开始为nasa服务。nasa你知道吗,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就连他们都用我们的运载火箭……”
他是怎样的一脸意气风发,仿佛万里河山只在脚下,夏苒扪心自问,何时何地看到过这样的林晗?
此刻拿肩轻轻撞了下林晗,后脑熨帖在他胸前:“哈哈,有人告诉我你要辞职了,这消息是真的吗?”
林晗一怔,垂目看她。
夏苒说:“如果你真是要为我这样的小人物离开这么好的公司,你是不是傻啊?”
***
林晗像是打定了主意不要跟夏苒说话。
于是接下来的半天,原本和谐相处的四个人中忽地刮起一阵疾风,约瑟夫和威廉再怎么对感情愚钝,面对两个毫无交流的小两口,还是察觉了不妥。
在湖滨饭店用餐的时候,约瑟夫忍不住问:“哈哈,你们俩是不是闹什么矛盾了,早上还蜜`里调油恨不得贴人身上的样子,现在就跟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样。”
林晗恶狠狠瞪他:“闭嘴!”
林晗正好夹了一大块鱼眼睛边的活肉,都要中途上贡给夏苒了,又稳住了筷子夹到自己碗里,边吃边大骂自己贱——旁人又不稀罕,还上赶着去给热脸。
威廉把汤喝得砸吧砸吧响,被对面的林晗狠狠剜了一眼,更是被骂道:“吃饭就你声音大,就不能把嘴张好了喝?”
威廉有点气不过,刚要回嘴,约瑟夫去踩他脚,疯狂递眼色。恰好这时候上了一盘油光灿灿的猪头肉,夏苒挑了一块没那么肥地搁林晗碗里,他看都没看就扔出来,说:“太腻,不吃。”
威廉和约瑟夫直抹汗,想这人脾气太恶劣了,连夏苒的账都不买,谁还能治得住他?
晚上分房间的时候也有一场好戏,林晗订了三间房,威廉和约瑟夫喜滋滋等着一人一间的大床房时,林晗却只赏了一把钥匙。
两人傻眼:“林博,您这分配好像有点不公啊,我们俩大男人挤一间,那剩下的两间房……”
林晗说:“废什么话,谁出钱谁做主,你们要想住自己再开去。”接着把钥匙递给其中一人,说:“把这给她送过去。”
烫手山芋,谁敢接?林晗一人给了一拳,最后拉过约瑟夫就塞进他口袋里,苦兮兮的男人只好从命,把钥匙给夏苒的时候,她冷冷一瞧这钥匙,再冷冷一瞧面前的男人,说:“你叫他自己给我。”
约瑟夫大窘,又转身过去找林晗。林晗已经听见了这话,也是冷冷道:“你给她,跟她说爱要不要,不想住了立刻走。现在打车方便,开了软件约一辆,立马就能回市里。”
约瑟夫听不下去,说:“哈哈,你差不多就得了,还真以为自己当老爷了!”他一扯男人衣服,凑到耳边悄悄提醒:“别弄到最后自己都下不来台,想找地方下跪都没门儿。”
林晗一把将他推了:“你去不去啊。”
已经不用约瑟夫去了,夏苒板着脸径直往宾馆外头走,约瑟夫和威廉都去拦她,问她要去哪,她依葫芦画瓢道:“现在打车方便,开软件约一辆,我回市里。”
两个男人都是一抽,死活拽着她不许她走,约瑟夫开解:“夏小姐,你和哈哈从小一起长大的,他是什么人你最清楚,发起火来六亲不认。他现在就是在气头上爱乱说话,一会儿气过去了非得给你跪下认错不可——”
林晗这时大步过来,说:“谁要给她跪下,你们少造我的谣。”看向气得脸色发白的夏苒的时候,语气到底是弱了,低声说:“你要走就走,别雷声大雨点小,弄得世人皆知的。”
四周确实有人看过来。
夏苒脸上立马一红,和林晗相处这些天,已经数不清丢过多少次这样的脸。此刻不消他说狠话也是要走,撞开身边的人脚步咚咚地跑出去。
林晗追着她气吁吁的背景看过去,心里已经慌了。
两个男人一阵叹气,约瑟夫说:“哈哈,你没事儿吧,大家开开心心出来玩,没你这样随随便便甩脸子的,大晚上的坐车回去你也放心,现在坏人多多啊,夏小姐还长得如花似玉的。”
威廉也来帮腔,说:“就是啊,赶紧出去追。你面子才值几个钱,我们又不是头一次瞧你丢人了。你也不好好想想,你现在要是放人走,这辈子还能追得回来吗?”
约瑟夫这时往宾馆外一望,说:“咦,外面好像下雨了!打雷了!”话音刚落,一个伟岸的人影旋风般窜出去,临出门前,又拿了酒店大堂的一把长柄雨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