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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涵玉并不晓得,他们三个大手牵小手的画面,已然成了旁人眼中的一道风景。她只是噙着笑意,拉着小家伙的手,一会儿指着这个叫小家伙看,一会儿又告诉小家伙那个是什么。厉无刃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越发觉得,小侄女若是交给这个丫头抚养,他也算是对得起二弟和那个人的在天之灵了。
就是冲着这一点,他也该对这姑娘好一些。
正这么思忖着,他听到小家伙说湖边的那朵花好漂亮,转眼就见肖涵玉松了她的小手,亲自跑去替她摘了。
“诶……”
厉无刃下意识地伸手欲拦:这种事,交给底下人去做,不就好了?
奈何少女跑得太快,他话音才落,她已经跑开不止一丈远了。
所幸那朵花儿所在的位置距离他们并不远,要是她真的脚底一滑什么的,他还能及时出手救她。
片刻后,厉无刃就深刻地认识到,什么叫做“好的不灵坏的灵”。
是的,一念方成,他就眼睁睁瞧着少女身形一晃,吓得他赶忙飞身而去,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身。
成功采得小花的少女也是惊魂未定,本以为自己这就要当着男人的面跌进湖里——变成落汤鸡了,孰料脑袋发懵之际,一条有力的胳臂突然就将她整个人给拽了回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采花让宫女来就行了!”
男子雄厚的气息扑打在脸颊上,肖涵玉扭头愣愣地注目于她,一时间竟忘了言语。直到被丢下的湘茗郡主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脸色煞白地喊着“姐姐、姐姐”,两人才蓦地回过神来。
少女猛一下离了男人的怀抱,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她很快就记起了,湖边这种危险的地方,不适合湘茗郡主这样的小孩子久留,是以,她立马就抱起了几乎就要哭出来的小家伙,一面安慰说自己没事,一面拿起手里的小花逗小家伙笑。
被心爱的“娘亲”抱回到原来的位置,又有柔声细语的哄慰和色彩鲜艳的小花朵,小家伙很快就收回了眼泪,抓着花儿和“娘亲”的衣襟不放了。
厉无刃看着她若无其事地抱着小侄女走远,仿佛适才什么也没有发生,又记起刚才她分明是急得推了自己一把,一下子也是有点儿茫然。
他一语不发地抬脚跟了上去,却在靠近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少女通红的耳根。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哦……他还以为,她从来都没把他当男人看呢。
厉无刃被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不,其实他的意思是……他原以为,所有人在她眼里都是一个样的,不分贵贱,无关男女。
在心底煞有其事地纠正了自个儿的想法,年轻的帝王略一挑眉,这便恢复了平日里的云淡风轻。殊不知在他心绪起伏的同时,附近的另一个男人也是惊魂方定。
肖涵玉险些掉到湖里的景象,身为其护卫的蓝莫知自然也看了个一清二楚。可惜,在他急急赶到之前,厉无刃已然先一步将人救下了,也就没了他出场的机会。
但话又说回来,他倒是看出来了,这位南蜀的新帝,的确是个有气度的男人,不会仗着自个儿的身份,就不把打从异国来的和亲公主放在眼里。
一想到自己还曾担心对方受不住肖涵玉特立独行的性子,蓝莫知心道,看来是他杞人忧天了。
正暗暗思忖着,他看到前方几丈开外出现了一小拨人。
瞧那打扮和架势,似乎是……宫里的嫔妃?
厉无刃和肖涵玉也瞧见了施施然而来的一行人,前者更是一眼认出了走在最前头的清太妃,因此,便也不急着挪开目光。他目视来人稍稍加快了脚步,不多久就来到了他们的身前。
“皇上万安。”
“清太妃免礼。”
“谢皇上。”也不过二十几岁的女子对着一国之君行了礼,就徐徐站直了身子,令视线落在了肖涵玉的脸上。
“见过清太妃。”此情此景下,肖涵玉身为晚一个辈分的后妃,断然不能失了礼数,这就面色如常地向来人福了一福。
美中不足的是,因着怀里还抱着挂着泪珠的湘茗郡主,她没法行出一个标准的问安礼来。幸而对方也不计较,柔笑着回了句“玉妃不必多礼”,就略微皱起眉头,朝着她臂弯里的小家伙伸出了一只手。
“小郡主这是怎么了呀?怎么哭了?”她温声问着,拿着帕子要替湘茗郡主抹眼泪,却不料被小家伙脑瓜一扭给躲开了。
女子悬于半空的柔荑微不可察地僵了僵,面上的笑意却是丝毫不减。她撤回了手里的帕子,面不改色地转向了抱着小家伙的少女,询问事情的前因后果。
肖涵玉简单将事情说了说,清太妃点了点头,提醒她往后要小心着些。
“是,妾身谢过太妃娘娘。”
然后,旁听的厉无刃就见她彬彬有礼地回了这么一句。
他微微侧目,并无不悦地斜睨了她一眼。
为何在别人面前这么的知书达理,到了他跟前便“原形毕露”了?
如此一眼,被看的人未尝察觉,倒是被立于他二人身前的清太妃逮了个正着。与帝王同岁的女子不动声色地同两人寒暄了几句,便以不打扰为由,行礼告退了。
肖涵玉继续抱着湘茗郡主往前走,厉无刃也兀自陪着她们两个——走出十几步又忽然回眸去看的女子,目睹的便是这一高一矮并肩而行的场景。
清太妃一声不吭地回过头去,面上已无适才的温和婉约之色。
“走吧。”
她平声说着,并不知身后渐行渐远的两人已然因这番偶遇而打开了话匣子。
“皇上,宫里有好几位太妃娘娘吧?”
“嗯。怎么了?”
“我是不是要一个一个地拜会过去?”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很麻烦啊!我又不认得她们。”
“……”
作为后来进宫的“晚辈”,竟然嫌先帝的嫔妃们麻烦,而且还毫不避讳地当着他这个新帝的面,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她果然是他南蜀后宫的第一人。
“所以皇上,我能不能免了这些繁文缛节?”
“……”
“反正她们也不会喜欢看到我的,我还不如留着精力,陪小湘湘玩。小湘湘你说对不对?”
似懂非懂的小家伙听到“娘亲”要陪自己玩,自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小脑瓜。
厉无刃:“……”
他是不是应该重新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把湘茗交给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小丫头来照顾?
话虽如此,厉无刃还是默许了肖涵玉的想法。
毕竟,如今在这宫里头,除了梅太妃算是个刺头,其余太妃也不怎么管事儿,肖涵玉不去叨扰她们,兴许她们还落得轻松。更何况,就这丫头与众不同的性子,要是闹出些什么岔子,可就不好办了。
这么一想,果然还是免了那些“繁文缛节”比较好。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时值初秋,七月流火,被搁置了半个多月的韩诀终于得到了一份在京城当捕快的差事——与此同时而来的,还有玉妃娘娘召他入宫一见的消息。
本来,厉无刃是不同意肖涵玉再把这个所谓的救命恩人召进宫来见面的,可是,小丫头坚持说,自己没能替恩公争取到一个更好的前程,心中有愧,必须得当面赔个不是,方能心安。
面对她说这话时无比的真诚又坦荡的眼神,厉无刃只想回她一句:怪我喽?
诚然,不让韩诀进宫担任宫中侍卫,是他做的主,只是,少女提及此事时,并无半点讽刺抑或责怪之意,他也不好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算了,见就见吧,她还能整出点什么幺蛾子不成?
如此思量的一国之君万万没有想到,这一见,还真就出了个“幺蛾子”。
这天,本是故人相逢,两相欢喜的,然而,因着屋子里多了个当护卫的蓝莫知,事态便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展了。
二十二岁的男子盯着那个同自家公主谈笑风生的男人看啊看,看着看着,总觉得在哪里见到过他。
可惜,他眼下的身份,乃是肖涵玉的近身侍卫,主子同人说话,他又不好贸然插嘴,只能默默地忍住,思忖着等人走了,他再私下里向少女询问详细的情况。
岂料韩诀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竟先他一步吭了声:“这位兄台,之前没在娘娘跟前见过你啊?”
蓝莫知回过神来,没料想他一个寻常百姓,敢在皇妃面前这般随意。但是,考虑到他是肖涵玉的“恩公”,又叫自己有着莫名是熟悉感,他还是看了自家主子一眼,随后简洁明了地交代了自个儿的来路。
“原来是赞国的蓝小将军,真是失敬,失敬。”韩诀朝着蓝莫知行了个抱拳礼,复又抬眼与之四目相接,问他适才作何一直盯着自己看。
人家都发现了,还开口问了,蓝莫知索性不再隐瞒,这就端量着对方的眉眼,启唇探问道:“不知韩兄可认识一位姓‘胡’的老妇人?”
此言一出,韩诀微微一怔,肖涵玉也跟着愣了愣。
好端端的,他跟韩大哥提起打小照顾他们的胡婆婆做什么?
“在下的祖母……倒是姓‘胡’。就是不知,蓝将军口中的那一位,与我的祖母有没有什么关系……”
他话音未落,蓝莫知已然少有地变了变脸色。
“你十岁左右的时候,是不是去过峦城?见了你的祖母?”
一听这话,韩诀简直不能更惊讶:“你怎么知道?!”
蓝莫知心跳加速,却并不急着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径自追问:“你们是在一间破旧的大院门外碰面的,对不对?”
听罢对方不答反问的话语,韩诀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珠子,难以置信地嗫嚅:“蓝将军,你,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