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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郑莞准备了早饭,将云白交给刘妈,不料一入刘妈的手,便哭了起来。郑莞又抱了起来,哄了一番,再放到刘妈手中,又哭了起来。不得以郑莞只下了个决心,带着云白去绿竹园。
刘妈一听,便不同意道:“云袖公子那……”
刘妈未说话,郑莞便知道她要说云袖克人一事,对于这点,她是打心底里不相信,那明明是个正大光明的人,她不喜刘妈这么说,于是便打断道:“没事的,中午的时候我便回来。”
临出房门,刘妈又叫住了郑莞,欲言又止的。
郑莞想起刘妈昨晚的念叨,回过身过,压低声音道:“过去的就过去了。”
刘妈有些恍然,也未再说些什么。
郑莞去了房间给云白多裹了几件衣裳后,带了些要用的东西,便去了绿竹园。她虽然身材瘦小,但抱起云白走起路来却十分稳健。来了绿竹园外,过了小桥,倒不知怎么跟云袖来说自己带了弟弟,本来她来学习就感觉已经打扰他了。
不想云袖却迎了出来,对着她淡淡笑着,见着云白也未现讶色,转身又进了屋内,不知从哪找来一架小孩子睡的摇篮小床,四周架子固定,中间悬空吊着篮子状了小床。他指了指云白,意思是要郑莞将弟弟放在里面。
郑莞见云袖未说什么,也不见厌烦,心中舒了一口气,道:“云白闹得不行,脱不开手。”
云袖未答话,只整理着桌上的文房四宝,后看到郑莞还站在摇篮边似若无措,道:“怎么还不过来。”
郑莞垂着头走了过去,在桌前坐下,云袖便继续昨日的讲解。
云白一个上午倒是乖巧,也未闹过半分。时值中午,云袖便自动停了下来。
经过昨天,郑莞是明白了吃中饭的意思。一想起要带着云白回去做饭,来回很是不方便,又想到昨日云袖吃的那冷饭,她便对云袖道:“我在你这做饭可好?刘妈病了,也下不了厨房……”她想尽量说得自然一些,希望他不要明白她心中其实对他吃冷饭的有一种同情。
“好。”他说了这一个字,结束了她想继续说话的想法。
郑莞见他专注于书,便道了一句:“烦请代为照看弟弟,若哭闹了就叫我。”
他未答,只轻点了头。
郑莞进了厨房,负责绿竹园食材的下人倒也没有偷懒,已将食材放在了厨房。一看水缸,昨天见底的水已经满上了,估计是云袖自己挑的。他淘了米,便起火做饭。就着食材做了三个简单的菜式。她分出了三分之一装进食盒。然后在提了食盒出了厨房,对云袖道:“云大哥,我要为刘妈先送饭去,你先进厨房吃吧。”
她看了一眼云白,正睡着香,“还请先帮人照看弟弟,我很快便回来。”
云袖抬起头,看着郑莞道:“好。”
郑莞觉得自己这样的要求似乎有些过分,自己在这儿已经打扰了,还让他给照顾弟弟,但此刻她实没有办法。正自我惭愧间,听闻云袖接下去道:“但吃完饭你洗碗。”
他一脸认真。
郑莞勉强扯开嘴角,脑袋空白了刹那,无言以对,思来想去,只道了一句:“应该是我做的。”便提起食盒回了沉香园,隐约间似乎听闻云袖低声在道:“君子远庖厨。”
郑莞不由得想,这是在安慰你自己么。
回了沉香园,刘妈似乎在和人交谈,她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去,她的床边正坐了一位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妇人。
刘妈介绍着:“这是我的老姐妹了,姓齐。”
“齐妈好。”郑莞道,然后将饭菜拿了出来,放在床边的小木桌上,对刘妈道:“这是我做的饭菜。”
旁边的齐妈见此,夸道:“郑莞小姐真是手巧,这个年纪就会做饭了。”
刘妈道:“莞儿,还真是麻烦了,你是在云袖少爷做了拿过来的?”
齐妈一听,脸色微微有变,对刘妈道:“这多么麻烦呀,不如你这几天我给你送?”
说完之后,她面对郑莞,像在询问。
齐妈脸色的变化,郑莞虽然瞧见,想来是因为听到了云袖的名字,但郑莞还是点头,有齐妈的照顾,她也是方便些,于是道:“那就麻烦齐妈了。你们聊着,我这就走了。”
“莞儿,谢谢,路上当心呐。”郑莞转身出门,刘妈在后边出声道。
郑莞应了一声,出了门去,却听到屋内齐妈的声音,“你可不能叫她莞儿了,得叫小姐,这是庄主下令的,要是被别人知道又不知会惹出什么事来。”
刘妈怎么回答的郑莞没有听清楚,她去了自己的房中拿了温盘,出门的时候刘妈房内还有声音,但似乎是压低了声音在交谈,她也无意去偷听,却有个字“竹”字钻进了她的耳朵,她停顿了脚步,似是想到了什么,随后又深吸了一口气,出了沉香园。
到绿竹园的时候,云袖正弯身在云白旁边,拿着他那苍白如玉的手指在拨弄云白的脸蛋。云白正瞪大着眼睛,似乎很不满,却并未哭闹,显得十分可爱。
郑莞随口道:“云大哥,我回来了。”进了厨房,想先给云白再热一热米糊,昨夜放进温盘的食物第二天早上,早上热了中午差不多又要换次热水,能用到傍晚。厨房桌上正摆着饭菜倒扣着碗,如她走时一样,她掀开一看,云袖果然未动过,想来是要和她一起吃。
灶内她出门前已烧上的热水,顺便将米糊热了下,又换了温盘里的热水,盛了些出来,随后就出门去,叫道:“云大哥,吃饭吧。”
她边说边想去抱云白,却不想云袖早她一步,连着小摇篮和云白一提走向厨房,小摇篮微微摇晃。
云白此刻却咯咯笑了,声音虽然不大,郑莞却听得清楚明白,郑莞这是第一次见云白笑,自是心中十分高兴。
她进了厨房,首先给云白喂了米糊,云袖却一直看着,郑莞叫他先吃,他只笑而不答,弄得郑莞觉得若她再多劝一次便是自己太固执了。
喂完了云白,总算轮上自己吃饭了,桌上的饭菜只留下些余温,可云袖吃得还是津津有味,郑莞自我觉得是一般,于是问道:“好吃吗?”
云袖仅只点了点头。
郑莞微微有种受挫的感觉。
此刻,外面响起了孙喜了声音,在喊着云袖。
云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在厨房门一站,然后,便听到孙喜道:“今天怎么在厨房吃饭呢?”
声音落下后,人也进来了,看到了郑莞微微有些吃惊。此时,云袖已走回桌前,道:“在这就仅吃饭,在屋内是还可以看书。”
郑莞一想,原来大部分时候他是一个人在屋内吃饭,那里的光线好些,可一边吃饭一边捧着书,就像是昨日见他一样。可是他的答谢并未回答了孙喜的问题。孙喜也没有在意,道:“我也给你带了点菜”,边说边拿了出来,是一个青菜和一盘炒肉片,又自顾着拿了筷子,吃了起来,尝过郑莞的菜道:“这是你做了吧,真了不起。”
郑莞有些不明白她怎么就肯定是自己做的,但一想她与云袖一起长大,想来是知道云袖远疱厨,于是道:“孙姐姐夸奖了。”
孙喜又道:“我看外面亭中文房四宝,还有字帖,你是在向云袖学字么?”
郑莞点了头,嗯了一声。
得了郑莞的肯定回答,孙喜立马瞪了眼云袖,大有不满道:“真不够意思,我叫你教都不答应。”
云袖将碗中的饭吃得一粒不剩,放下筷子,对着孙喜道:“她没有地方可以学,你可以夫子那里学。”
“夫子也不见得懂那些弯弯曲曲的篆体呢?”
“可你想学得夫子都可以教你。”
孙喜撇了撇嘴,道:“是啊是啊,那蚯蚓似的篆体我可不想学,不过郑莞你怎么会感兴趣呢?”后半的话她对着郑莞问道。
郑莞垂下脑袋,只道:“只是感兴趣。”
孙喜见郑莞不想多说,也不在追问,只刻云袖站了起来,去提了云白就往外走。
孙喜似是此刻才发现云白,惊道:“怎么会有孩子在这儿。”
云袖未云答她,郑莞只好道:“是我弟弟,院中的刘妈病了,暂时照顾不了,就只好带在身边了。”
孙喜看着郑莞,眼神变得严肃起来,正声道:“那你定是很辛苦吧。”她语音中带着关切。
郑莞未意料到她的反映,只笑道:“还好。”
“以后若是遇上麻烦,可以来找我。”
郑莞听着有些奇怪,孙喜何以对自己说这些,但她还是礼貌地应下,然后转了话题道:“其实我向云大哥学习,是说了好久他才答应的。”她这样说,是因孙喜刚才的不满,希望这样子说她心中会好些。
孙喜却微笑,爱怜地抚摸了郑莞的脑袋,道:“别误会,我是装的,那小子都是那副无关紧要的样子,我是寻着机会就想逗他。”
郑莞微微吃惊于孙喜的解释,刚刚明明她语中有一丝丝的不满,但却这样对她解释,可一想起她货真价实的关切之意,心想定是自己刚刚感觉错了。
随意吃了两口,孙喜开口说要走了。
她出了厨房,问了云袖些几个,大抵是学习中遇上的问题,云袖一一答她,后来再没听到孙喜的声音,估计已经走了。
郑莞收拾好厨房后,拿着装药汤的小盅给云白喂了些。郑莞有种奇怪的感觉,小白云不像一般的婴孩,药汤很苦,原先她以为会不好喂,可是他却跟吃米糊一样,没什么异样。而且虽然他是早产,前几天的确是比较虚弱,但是这几天,也不知是那药汤起了作用还是那云管家的药丸太过有效,他出奇的健壮,眼睛也是越来越有神,白天的时间经常不睡觉除了午觉,晚上的时候也至多醒个一次,这般作息倒像是个大人。对于这些,郑莞虽然感觉奇怪,但也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相反还有些高兴,在她理解来看,或许她的小白云也是个懂事的婴孩。
随后郑莞哄着云白睡个小午觉,然后练了会字,云袖就又为她开始讲解。
晚饭的时候,依旧是郑莞给准备了。吃过之后,他先是将云白抱了回去,然后再回来提温盒等东西。
回了沉香园,去刘妈房中,刘妈先是叫她“莞儿,”后来又一阵迟疑,加上了“小姐”。
郑莞心中一叹,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已经掩去了先前存在的淡淡的慈爱,只遗下一股下人对主子的敬畏,从今之后,她与刘妈或许也成了主子和下人,她有些恼怒,想不透为什么人与人之间会有尊贵和卑贱之分,她看不出两都之间的区别,除了一个披着华丽的外衣,一个只朴素的粗衣。以物论人,是否是一处悲哀?
接下去的几天,郑莞一直在云袖那学字,也在那做饭一起吃。正月初九的晚上,她在房中正练习着字,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她去开门,却是一个出乎意料的人,鹤去山庄的云二爷,是她拜师不成的云鹰。对于云鹰,她仔细想过,其实他并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地方,是自己先入为主的以为他是仙人,以为他应该帮助弱小,后来他没有帮,自己便气恼,但是静下来一想,他并无非帮不可的理由,对此,她只能无奈,一番思索之后,她唯一生气的也只有那天他不已收徒却给她一番希望戏弄她。
郑莞开门见他,他脸带微笑,显得有些亲切,郑莞有些不可思议,从前虽然见过他笑,可一直都是他人勿近的感觉。
云鹰径自入的房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看着云白,忽而抬手想去碰碰他,却不料云白挥舞着手臂,像是不乐意的样子。他的手便收了回来继而转头对着郑莞道:“你可知我名为何?”
郑莞只觉得他这问题问得奇怪,他叫什么名字?自他来山庄之后,这便是众所周知的事,于是便淡淡应了一句,“云鹰呗。”
云鹰听后,他的脸上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喜色,瞬时间又散露出一惯的高高在上之感,语音也一并清冷起来:“我说过此生你无仙缘,强求自惹祸,为何不听?”
郑莞直觉得这一刻的变化有些突然,不知他为何又说起此事,又听他道:“离他远些,不然只会害了你自己。”
郑莞知道他指是云管家,却不知具体何指,于是问道:“他要如何害我?”
云鹰起身,道:“命中你得了些东西,定会失去些东西,那不是你能承受的。”他说这话,眼睛却是盯着云白。
看到此处,郑莞却觉得云鹰所指似乎是她会失去云白,不禁莫名的心惊,道:“那我能做些什么?”
云鹰抬眼一看郑莞,不再理会,出门而去,那仪姿如仙的背影中传来冷漠如霜的回答:“与我无关。”
郑莞直觉得憋闷、害怕,大喊道:“那你又为何对我说?”
静默代替了回答。
郑莞心中越想越多,联想到那个怪异的梦境,难道云管家会害云白不成,她现在肯定云管家也是个会上能的人物,但是如果他要害云白也没必要拐弯抹角,至少现在她和云白的安全的,因为云管家是需要她做些什么。至于以后会出现什么,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如果会发生些什么,也定是在自己帮助完他之后,所以现在的她必须开始计划自己的退路,不然到时候真发生些变故的时候无法应付。可是云鹰所指究竟为何,想到那个怪异的梦境,她便想起了那些云鹰所写下的六书,那下文还有二分之一她没有看见,里面空间写得是什么,她需要问清楚。可是就那云鹰,一定不会告诉她,思来想去,她还是想去试试,明天就是初十,也就是云鹰要离开的日子,如果今天不问,她就没有机会问了。她在桌上写下那些字,然后敲响了云鹰的房门,没人应答,便推门而入,见他正盘膝闭目坐在床上。他睁开眼睛,面色不改。
郑莞随即走到他面前,纸张一开,问道:“这是何意?”
云鹰面色闪过一丝明显的惊异,声音也有些颤抖,一把夺过,怒问道:“何处所得?”
见一直波澜不惊、云淡风清的云鹰现出眼前的模样,郑莞心中不禁闪出微微的满足感,她道:“是何意?”
云鹰仔细盯着郑莞,目光中想是要把眼前的这个小女孩看个透彻,可是看来看去却未看出什么,因为该看到的他早已了然于心,不禁沉声叹道:“你到底是谁?”语音中已无怒意。
郑莞有些失落,原见他发怒,以为能有所获,却不想片刻他又恢复如初。而他仿佛也不在意自己在何处得到,只听他道:“既为你所知此半,便好自珍惜吧。”
说完,他便递过那张纸。
郑莞接过,他话语中所说此半,不知是知道她所知就是此一半,还是以为她所写就为半而认定只她知半,一想起来这的目的,郑莞便问道:“下半为何?”
他闭目不再言语。
虽然知道了结果,但她心中还是有失望。出到房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云鹰低低的声音,那声中似有迷惑,问道:“你当真不知我名为何?”
郑莞回首望他,见他姿态依旧,虽闭目但依旧高高在上,而那语气完全不似从他口中所说,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她未去回答,因为答案她早已说过。
回了房间,她看了一眼那张纸,忽然觉得这六书与篆体也有些相似,六书在早,文字从来都是随时代而演化,相似也不足为怪。正想着要撕掉这张纸,却发现一丝问题。因上古文字稀少,那文字的演化通常是个体进化或者分化而成,就是说古时一个字,在现在可能对应一个字,也有可能会将其指代的事物分开,得到新创造字来一一对应其指代的事物。随着时代的进步不断会有字被创造出来,而已创造并被使用的字定是有所指,其形可能变,但其所指却不会消失,就是说,单就文字的翻译,从六书到而今使用的简体,必是能一一对应或许有所增加的,而有所减少的情况基本是不大可能的。
自己所记得的六书体中,明明有六十字整,而一算云袖所译却只五十六字,少下的其中四字为何。此四字必定不是云袖落下,也不会是他不识,那只剩下一个可能:定是他不想让她知道的内容,可是他连自谧一事都写出来,为何独少四字,究竟那四字指代为何?
此事自己不可以问云袖,他定是想瞒下,也认定可以瞒下。可是他没有料定自己会向他学篆体。可学了篆体之后若是细心定的可以发现他遗落了四字,若是他想瞒下,大可不必教自己,或许他自信自己不会想起,又或者他知道瞒不住了,但眼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遗落的四字究竟是什么。
郑莞皱眉,看着纸上的六书体,又将那段译文写出来,有几个数字之六书体写法与现今字体有些相似,倒是很容易辨认。又根据几个重复的文字,很容易将大部文字联系一一对应起来,最后得出遗落的四字极有可能是连在一起的,位于“十八嫁夫”之后。其中一字与前夫有重复,是个“氏”字。看到此刻,郑莞恍然大悟,知道了缺失几字的含义。但看前文,“父”、“母”两字之后,皆是加了祖籍之地名及姓字,末跟“氏”字,料想那“夫”字后也是一个地名及一个姓氏,再配合上“氏”字,就与前文一致。只是六书如何演变,她不是很清楚。但是仅此些内容,云袖又何需隐瞒?再看那译文,他又发现一个问题,若说以上她所猜想之规律为真,那为何“弟”之后,却无地名,只一姓氏,此处又是一个疑问?她轻叹一声,恐怕此些疑惑终究是想不明白了,微微甩了甩脑袋,自己似乎太沉迷于此了,这不过几个死板的批言,如何生活在于自己,她就不信真会死在三十七岁,且是自谧。人定胜天,要活她定要活出一个好样来,要死也要死得其所。
她再望了眼那三个不识得的字,但将那纸张撕碎,心中却还是微微好奇那会是个怎样的人,姓氏为何,纠结了一会,她便做下一个决定,寻个机会只问云袖这姓氏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