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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此次地震波及的不只是一个边城,但震中却在更北边的外域。
严衡还是托了商鬼的福才能在第一时间知道确切的震灾范围,但消息的来源却不是商鬼的占卜之术,而是乌冬和它的同类。
把乌冬从吴名那里接收过来之后,商鬼就把它利用起来,先是用了一天时间帮它梳理灵力,教了它一种禽类的修炼之法,然后就把它派了出去,与周遭的鸟类互通有无,很快就将地震的范围、强度探听得清清楚楚。
这次地震造成的灾害比严衡预料的要小,但范围却十分之广。据乌冬传回来的消息,不仅辽东和辽西同时受灾,连更西边的渔阳、上古、邯郸等郡也都在地震波及的范围之内,就好像地震的区域乃是一条直线,而非后世认知中的一处源点。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但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不正常的,再多一点不正常也无法让人惊讶。
严衡也对地震的范围如此之广感到惊讶,但他并未多想,在边城又停留了一晚便启程返回襄平。
有乌冬和一众飞鸟帮他打探消息,递送信函,严衡这一趟走的并不急促,每到一处县城都要停留个一日两日,率人到周遭的乡下去视察当地的雪灾和震灾到底严重到何种程度,顺便和门客幕僚商讨此次赈灾的具体安排。
吞并辽西的计划自然是取消了,原本已经在两郡边界处集结的骑兵也撤回了驻地,反而是各处军屯里的兵卒全被调动起来,将军营中囤积的粮食押送到附近的县城和乡村,顺便维持当地治安。
吴名一听到严衡的安排就觉得耳熟,仔细一想,立刻恍然大悟。
军队参与赈灾,这不就是后世常见的手段吗?
屯田里的兵卒在与外敌作战的时候未必会有多么优秀,但这年月的百姓大多畏惧官府,兵卒们只要穿上统一的战袍往那儿一站,绝大部分百姓们就不敢轻举妄动。
更何况始皇帝自从统一天下就一改全民皆兵的策略,将武器从普通人手里收缴上来,从而将百姓和军队分隔开来。秦三世登基之后,将这个策略推行得更加彻底。到秦四世的时候,百姓的家中便只剩下锄头、铁镐之类的农具,普通的士族也不敢再光明正大地蓄养私兵。
这样一来,军队便在武力上占据了绝对优势,压制百姓实在是轻而易举。
唯一让吴名有些担忧的是屯田里的兵卒都是从当地招募的农家子,当稻草人用的时候还好,若是真出了什么乱子,需要*,这些真真正正的子弟兵可未必能对乡里乡亲下得去手。
然而严衡毕竟不是皇帝,开军屯也完全是出自一己之私,如果震要像正常的军队那样异地驻守,吴名很怀疑他还能不能招得到人。
但这些事也就是想想罢了,吴名没兴趣往严衡的军队里伸手,更清楚人和人之间总要是留有余地,而权力就是一个最不能触及的底线,更甚于金钱。
相比不声不响的吴名,突然冒出来的商鬼却是短短几天就刷足了存在感。
光是三九天穿单衣的本事就足以让人咂舌,更何况他还利用乌冬组建了一支飞鸟营,专门负责传递消息和政令,使严衡在旅途中便将郡中大事尽数掌握。
在边城的时候,商鬼还展露了一手神乎其神的医术,几根细长的金针轻轻一扎,就让敷了很多草药都没能止住的伤口不再流血,之后又救治了几个重伤的病患,还拿了一副止血消炎的药方出来。
严衡也没隐瞒商鬼的身份,直接让部下称其为鬼老,并告诉他们这是教导过夫人的长者。
跟在严衡身边的都是心腹,这些人都知道吴名在嫁过来之后的小半年里鼓捣出了不少东西,有一些只是涉及民生,而另一些却能让严衡手中的军队如虎添翼,百战不殆。
那时候,一些人便开始怀疑起严衡娶男妻的真实目的。
到了这会儿,商鬼一露面,这些人便彻彻底底地恍然大悟——郡守肯定是早就知道夫人有这等背景,这才使了手段把夫人捆上郡守府的战车!
严衡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并没有刻意澄清——让人觉得“阮橙”是被他使手段骗进郡守府的能人总好过让人觉得“阮橙”以色侍人,无论对他还是对“阮橙”均是利大于弊。
至于真相如何,他的好夫人心里清楚就行了,后院里的事原本没必要让外人知晓。
路上走得慢,耗费的时间就长了许多,一行人足足花了半个月才抵达襄平。
因大部分事情都在路上安排妥当,回到郡守府后,严衡也没急着处理公务,亲自出马为商鬼安排了一处安静的院子,并指派了心腹过去服侍。
严衡忙着讨好商鬼的时候,吴名也回了自己院子。
沐浴更衣之后,吴名让人烧了开水,把自己从商鬼那里剥削来的茶叶拿出来冲泡,然后便把嫪姑姑叫到身边,询问府内的八卦趣闻。
襄平这边的震动比边城还小,郡守府里的屋子又不像寻常人家那么简陋,不过就是倒了几个架子,碎了一些陶瓷。倒是城里有些房屋在经历了大雪之后本就已经摇摇欲坠,这么一震,终是彻底坍塌,使得城里又少了几条人命,多了几根白幡。
乡下的茅屋据说也倒了很多,但绝大多数百姓都已经搬进了冰屋,而冰屋大多低矮,就算碎裂下落也造成不了多少伤害,就是一部分粮食遭了掩埋,再加上地震乃是不祥之兆,终是免不了人心惶惶,忐忑不安。
然而襄平城里士族林立,周遭的土地也多为这些家族所有,郡守府反而不好插手太多。严衡也只是把救助的重点放在郡守府控制的田庄上,还有就是特意在军屯附近开出一片空地,建起几排冰屋,让军屯里的兵卒可以将家人接过来,依附军队。
里子有了,面子也不能不顾及。
震后第二天,太夫人嬴氏便联合了一群襄平城里的贵妇,在城里施粥施热汤。
但嬴氏养尊处优惯了,就算是这种赚声望的事也只是挂着名字、吩咐几声,哪会亲自出面去做,而何芊芊却抓住机会,再次请缨,把这份活儿从嬴氏手里接管下来。
见嫪姑姑最后才说起此事,而且讲得颇为认真,吴名便知道她对此事很是在意。
为了给她面子,吴名便敷衍地问了一句,“她干得怎样?”
“有条有理,没有丝毫差池。”嫪姑姑叹了口气。
就是说,干得很好。
吴名也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没出差池,那就别管了。女人家出来做事不容易,只要她不来惹我,你们也别无缘无故地去给她下绊子。”
“夫人放心,我们哪是那种不知轻重的。”嫪姑姑失笑,接着便试探道,“夫人不觉得女人出来抛头露面有些不妥?”
“她又不是我老……我的夫人,我管她抛不抛头,露不露面?”吴名没说什么女人当自强的蠢话,直接以事不关己做理由。
“但何家小娘借着施粥之事可是赚足了口碑,每日都会亲自到施粥的地点督查,如今的襄平百姓谁不知道郡守府里有个年轻貌美又知礼心善的何家小娘?”嫪姑姑提醒道,“夫人,您莫忘了,何家小娘终究是姓何的,她一个外姓人替郡守府做事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很容易引人遐思。”
“思就思呗,不过就是被人讲些闲话而已。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都不在乎,你们更加不用理会。”吴名浑不在意地说道。
“夫人,她的所作所为哪里是不在乎,分明是谋求更大才对。”嫪姑姑只好把话说得更加直白,“过年的时候,何家可是曾经派人来过,想要把何家小娘接走,可最后何家的人走了,何家小娘却留了下来!若是无所求,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怎么会在父母健在的时候赖在别人家里不走?”
何家人来接,何芊芊却不肯走的事,吴名是知道的,但当中的细节却不甚清楚,只知道何芊芊并未找严衡帮忙说项,自己见了何家派来的管事姑姑,然后便顺顺当当地留了下来。
可要说何芊芊对严衡有什么意图,吴名还真没看出来。女人若是对男人起了心思,面目表情自然就会有所不同,但何芊芊的所作所为更像是后世一些急于表现的职场新人——空有上进的心思,做事情的经验和能力却都有不足,为人处事上也不够圆滑老道,不自觉就得罪了身边同事。
不过,话说回来了,何芊芊怎么就偏偏选中了严衡呢?
吴名听姚重说过,何芊芊的父母都在咸阳,而何氏的老家乃是汶阳,何芊芊就算想以女儿身做出一番男儿事业,辽东这等苦寒之地也不该是她的首选。
或许应该找姚重查问一下。
吴名这样想着,嘴上却道:“就算她有所求又能怎样?让郡守休了我,取而代之?还是和雅姬等人一样住进西跨院?”
“夫人……”
“嫪姑姑。”吴名没再让她唠叨,直言道,“你别忘了,你面前这个郡守夫人是个男人。”
嫪姑姑顿时一愣。
“我言尽于此,你慢慢去想。”吴名漠然说道。
当晚,严衡让人摆了家宴,和吴名一起招待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商鬼。
在一起相处了半个月,严衡终于理解吴名为何会用嫌弃的口吻说商鬼太过讲究。
这家伙确实太讲究了一点!
衣服只穿用最上等精丝织出来的素罗,而且还得是纯色的那种,不能有刺绣,不能有花纹,针脚也必须细到看不出来才行。鞋子只穿他自己做的软皮长靴,身上的配饰只用白玉和丝绳。平日吃饭也只用玻璃和白瓷,筷子必须是纯银或者纯金。伺候他的人无论男女都必须得是处子,身上同样不能有金银之类的饰物……
诸如此类的禁忌真如吴名所言,三天三夜都未必能够说完,好在也正如吴名所言,就算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商鬼也能自行解决,并不会去为难严衡。
而商鬼也并不只是穷讲究,平日里的姿态也好,与人相交时的礼仪也罢,就算是在皇宫里长大的严衡也只有感慨赞叹的份儿,和吴名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这次摆宴,严衡便半开玩笑地提起此事,请商鬼多多指点一下吴名。
没曾想商鬼却幽幽叹了一声,“我哪里是没有教过,不过是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
“我那叫洒脱!”吴名翻了个白眼。
眼看着两人又要斗嘴,姚重却步履匆忙地从门外走了进来,迅速施礼后便来到严衡身边,将一卷竹简递了上去。
“主君,辽西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