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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吃完了么?吃完我就先叫个车。”
顾莫杰把他那份里最后一个小龙虾派吞下,抹抹嘴,掏出手机准备预约一辆出租车。心中一边盘算着时间,想看看能不能在下午两三点之前赶到好莱坞。
2004年的美国,自然不可能有优步,不过电话叫车业务却是有的。
费莉萝依然优雅而又慢条斯理地吃着,似乎没有听清顾莫杰的问题。
他们挑店的时候运气不错,这家法餐厅有浓浓的西班牙菜烙印,应该是洛杉矶独特的文化融合所致。海鲜焗菜里头,既有法式焗蜗牛的芝士香浓,又有西班牙铁盘海鲜饭的鲜爽香脆。
顾莫杰见费莉萝没有回答,便径自拨了叫车电话。听到电话里传出的彩铃声,费莉萝才回过神来,一把伸过手去,帮顾莫杰把电话掐了。
“我还没吃完,你很赶时间么?”费莉萝幽幽地说。
“不……不赶。我这不是怕今天去不成好莱坞了么。”顾莫杰微微一愣,见费莉萝脸色有些幽怨,便额外解释了一句,“我说过要陪你去好莱坞的,当然不想耽误。”
费莉萝放下叉子:“那就走吧。”
顾莫杰:“怎么?刚才不是还没吃饱么?”
费莉萝:“早点儿帮你完成任务也好,免得你总是挂在心上。”
说着,费莉萝一擦嘴,拿起包包便先起身了。
顾莫杰来不及反应,只能先跟在后头。在落日大道上走了几十步,他才回过味儿。
“小萝,我没觉得陪你玩是一种任务,我也很喜欢。刚才只是急着想帮你完成心愿。”
“我的心愿只是要你陪我。至于陪我去哪里,我无所谓——脚底下踩的那块土是不是好莱坞。根本不重要。”
费莉萝把话说到这一步,顾莫杰也无言以对,一咬牙。把手机关机了。
“行,我什么车也不叫。你想去哪儿我都跟你走。咱今天没有目的地,走累了我背你。”
说着,顾莫杰自然而然地一把搂住费莉萝的纤腰。这个邪恶的动作,在这大半年里,他已经对陆文君做过许多次了,轻车熟路。心浮气躁之下,根本懒得去想后果。
费莉萝的心揪了一下,缓缓做了几个深呼吸。没有任何抗拒。
落日大道本身就是好莱坞的名胜之一。确切的说,这是一条连接好莱坞与洛杉矶核心市区的、颇有艺术氛围的街道。许多大片里经常会提到的景点,比如比弗利山什么的,都在落日大道两侧。
除了名胜和电影制片厂之外,落日大道两边最多的就是录音工作室,这条街也因此被好莱坞的圈内人戏称为“一排吉他”。无数年轻的,努力的演员、歌手、以及其他领域的艺术工作者,都会从全美甚至全世界汇聚过来,到这里寻找机会。
从顾、费二人吃午餐的法餐厅,到好莱坞。足足有十几英里远。费莉萝又蹬着高跟鞋,走没多远就觉得脚有些酸胀。不过她很珍惜和顾莫杰一起逛街的感受,并不愿意停下。
“这家珠宝店挺别致的。要不要进去看看?”
“嘿!那家手工制衣店门口还挂着照片呢!连席琳迪翁都是他们店的客户诶,要不我们也进去瞧瞧?”
一路上,顾莫杰抛出过好几次类似的建议,费莉萝都轻描淡写地推掉了。这种情景实在令外人难以想象:这世上,不都该是女人扮演购物狂角色的么?
快爬上比弗利山的时候,费莉萝彻底走不动了,在街边找了个露天咖啡座坐下。
“一排吉他”为代表的草根音乐人聚集区已经快过去了;前头的比弗利山上,都是给好莱坞大牌们住的富人区。
一边是寒冰,一边是火焰。上了比弗利山。荣宠幸运,加于一身。徘徊在外。就只有等一个被潜的资格。
不远处,有一个由几名金发少女组成的乐队组合。在那里随性地自嗨表演,电吉他的盒子放在身后,里面很干净,一张绿纸片儿都没有,显然是吉他的主人不希望被人当成街头卖唱的,而是在等待赏识她们的音乐制作人出现。
可若是真有人过去丢几张大钱,她们多半还是会偷偷地收好。
费莉萝被顾莫杰陪着走了这么久,心情愉悦了起来,便有种分享喜悦的行善冲动。她端着咖啡,戳了一下顾莫杰,指着街对面其中一个朋克女歌手,说道:
“杰,你觉得那个弹吉他的女的,像不像去年才出道的艾薇儿?看上去好像还要更年轻漂亮些呢。没想到好莱坞这种地方这么残酷,这么多人头破血流往这里挤,每年就成名这么几个。有时候想想,和互联网创业一比,这些行当才是真的‘一将功成万骨枯’。”
“艾薇儿是谁?我不认得。”
费莉萝一阵无语,许久才说:“那你就别管艾薇儿是谁了。我是觉得她们挺不容易的,要不我过去偷偷塞几百美元?”
“不要。”顾莫杰干脆地拒绝,随后又觉得自己似乎太武断了,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也不拦着你。如果你想给的话,就给吧。”
“那我也不给了。”费莉萝有些丧气。其实她平时也是冷面冷心的一个人,从来不会乐善好施。只是今天跟着顾莫杰来洛杉矶过二人世界,心中有些茫然,想做点好事安慰一下自己的心灵。
钱虽然没给出去,费莉萝心中却还在纠结。
半杯咖啡下肚,脚疼也歇得差不多了,见对面街头献艺的几个少女依然无人问津,费莉萝脑袋一歪,对顾莫杰追问道:“别的富商发达之后,都喜欢乐善好施,做个慈善什么的。还有些就算不做慈善,也喜欢信个风水、拜个大师。你怎么崛起这么快,却从来没这方面的想法呢?”
“我为什么要有这方面的想法?”顾莫杰奇道。自己也觉得这事儿颇为很不可思议。
又歪着脑袋想了半晌,顾莫杰似乎对这个有趣的问题略有所得,喟然长叹了一声:
“或许是因为我这人还不习惯‘有钱人’这个身份吧。我觉得我算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了。明明进了富豪阶级,还在用中产阶级的三观评判身边的人和事儿吧。人富了。心没富。
老外那些做慈善的,是个什么心态,什么文化背景,我不了解,不好多说。不过国内信大师的那帮垃圾,我倒是可以揣摩个八九分——无非一是心虚,知道自己崛起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怕了。要做点好事积积德;
其二么,比第一类好一点儿,没做啥明显的亏心事,但是就是靠运气才成功的。才能和他们一样努力的人,或许还有几十倍,几百倍之多。但是那几十几百的人都没有成功,最后机缘巧合成了成功者脚底下的累累白骨,成功者自然会觉得侥幸吧。”
费莉萝也没想到这个楼会歪到这么偏的话题上,原本想歪回来。但是顾莫杰最后的结论,让费莉萝的三观有些不能接受。便忍不住抗辩了一句:
“这么说,你觉得信大师信风水的人,都是没本事、全靠运气成功的了?”
顾莫杰淡然地摆摆手:“我没说他们没本事啊。没本事怎么成?就算有机会。也只有有准备的人才能抓住。问题是光有本事没用,还得有机会。听说阿狸集团的马风就信大师,他肯定天天在心里想:我是个有本事的,我也是有准备的,但是和我一样有本事有准备的同行,全国起码几十个,近百个,为什么偏偏是我当初拿到了孙正意的两千万投资?”
说着,顾莫杰站起身。朝着落日的方向伸了个懒腰。落日大道在比弗利山附近这一段地势高企,所以尽管前路曲折蜿蜒。却恰好可以看见太阳从路尽头处没入地平线。
“所以我这人什么大师什么风水都不信。我和那些成功者都不一样;不光和马风不一样,和小马哥。李老板,扎克伯格,都不一样。
我的成功,是必然,半点儿运气都不用。任何一个风投,任何一个客户,就算我没遇到,我还是可以成功。哪怕生命可以重来一次,让我读档回两年前,机遇全部大乱了,我可以照模照样成功一次。我这样的人,信神有个屁用;还是留给那些靠先知先觉成功的神棍懦夫去信吧。”
来了美国后,从来不抽烟的顾莫杰,突然有些感怀,找咖啡馆老板买了一抽雪茄。亏得这儿是艺术家聚集的所在,咖啡店都有准备这玩意儿。
看着顾莫杰那股突然爆棚出来的、寓于谈笑之间的自信,费莉萝的心灵似乎受到了强烈的冲击。这个男人,不是一个可以用金钱来衡量其成功度的男人。
费莉萝第一次在顾莫杰面前有了惭愧的感觉。一种人品和气度上的惭愧。
那是一个不俗的男人,她却注定只是一个不能免俗的女人。
费莉萝掏出钱包,把里面的一整叠绿色纸片儿抽出来,数也没数。然后把小坎肩的领子扯起来,遮住下半边面颊,碎步快跑地冲到路对面那个长得很像艾薇儿的草根女歌手身后,把整叠钱塞进吉他盒的缝隙里。
似乎做完这个动作,费莉萝的内心就会觉得踏实不少。似乎做完这个动作之后,今晚她再得到多少幸运的恩宠,也都是上天的赐福,她都可以坦然受之了。
塞完钱,费莉萝几步蹿回来,搂住顾莫杰的脖子,心情颇好地说:
“看来今天是来不及逛好莱坞了,我们就爬上比弗利山山顶,远远眺望一下那块holly-wood的招牌,然后找个酒店住下吧。”
顾莫杰没有挣脱,轻抚着费莉萝的中分黑长直,淡淡地说:“我都听你的。”
两人并肩往前走去,身后那个长得颇似艾薇儿的流浪女歌手却背起吉他追上了他们,搓着手,一咬牙喊住了二人。
“嘿,这位好心的小姐。您……您刚才没给错?您可是给了三千美元。”
费莉萝回首一笑,用英语回答:“拿着吧,在这儿,都不容易。”
那个金发少女却不死心,咬着嘴唇追问:“那么,请问您是哪家著名工作室的音乐制作人么?您是不是觉得我们有前途?才……”
“抱歉,我们不是任何工作室的人,也不是星探。我只是觉得今天有必要何必人分享我的快乐,没有别的。”
艾薇儿形的金发少女死死拽着那一束富兰克林,看着费莉萝那袅娜的身姿,如同柳枝儿一般在顾莫杰臂弯中摇曳,缓缓向着坡顶的蒙太奇酒店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