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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挑帘而入的动作太过自然,声音娇嫩清脆如同珠落玉盘,轻快愉悦,粉紫裙衫盈盈而至,仿佛阳光下翩然来驻的蝶儿。
那是余清圣从没见过的姿态,在他面前,她是狡黠多变的,妩媚危险的,深沉狠辣的,似这种明快娇憨的少女风情,却从来没有过——或者不是没有,而是属于别人,却跟他无关。
一时间,他忽然对荀少卿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嫉妒不甘,仿佛对方拿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但这种怒火很快又化作了无可奈何的沮丧,乃至这一刻几乎要狼狈得拂袖而去……
虞璿脸上带着笑意,目光在室内的两人身上转了转——嗯,她家哥哥真有本事,居然能从魔道的大红人,混成玄门的座上客,了不得!
她的目光在余清圣脸上毫不停留,仿佛对他的兴趣就仅有这一眼。虞璿向着中央的荀少卿躬身行礼,“师兄召唤,有何要事?”
荀少卿的目光扫过少女透着自然红晕的面孔,刚才虞璿进门,旁边余清圣那一瞬间的局促,实在太过明显。
荀少卿不禁心中叹息,却是随口问道:“从外面回来的?”鼎湖岛就在旁边,过来自然是要不了这么久。
虞璿左右一扫,随便挑了门口的座位坐下,笑道:“应韩师兄的邀请,小坐了一会,还有莫师兄和薛师妹,不过是闲聊几句。”她说完又笑,“勉强算得上是正事的,就是韩师兄有族中子弟,想要送到师兄你的门下,托我来问个口风呢!”
荀少卿眉头一皱,问道:“资质如何?”
虞璿没料到他会答得这般爽快,倒是顿了一下,摇头笑道:“师兄,你未免小看韩晶师兄了。他的原话是,先记名足矣。何况,这时候人都在外门,你问人家资质,韩师兄自己都答不出来。”
这一问一答,却大有深意。修真门派中,也多有修士娶妻生子,或是提携家族,附骥而居,而将族中子弟,送往同门门下为徒,是最为常见的联络感情的方式,和修真家族的互相联姻,等于是异曲同工。
莫九城这一支人数众多,态度又是中立,一直不参与门内的一些暗斗,这次不知为何,韩晶主动抛来橄榄枝,荀少卿自然会接下。
荀少卿不置可否,倒是虞璿又笑道:“韩晶师兄这个人,就是八面玲珑的一颗水晶球,怎么肯落人口实?不过依我看,师兄你也不必担心收了劣徒回来,既然一切按规矩来,想来韩师兄对他的族人,也是大有信心。”
虞璿这一进来,满屋里都是她在说话,但由于音清韵美,柔润婉转,不但不让人觉得腻烦,反而越发想听,百听不厌。
荀少卿一直耐心地听她说完,方才一挥手,道:“璿儿过来些。”他淡淡地扫了自虞璿进来便脸色难看的余清圣一眼,缓缓地道:“既然是来看她,人就在这里了。”
余清圣沉着脸一言不发,倒是虞璿噗嗤笑了出来,离座上前,一直走到荀少卿面前,作势虚扯了扯他的袖子,半笑半撒娇道:“师兄看出来了?这可不能怪璿儿!他当初走就走了,为什么现在又回来故意挑衅?”
其实,若不是余清圣忽然在洞真派出现,虞璿还真不会拆他的台,虽然两人还谈不上多少兄妹亲情,但毕竟有了这一层关系,对方不来惹她,她自然也肯容让一二。
我不去揭穿你,你倒跑来拆我的台,真是岂有此理!
但也正是由于虞璿并不确定,余清圣到底是凭什么出现在北极阁,是由于荀少卿的格外留情,还是他又编了个什么故事?在没有确定情况之前,她也不可能主动招认什么,只是从言谈态度中,稍微透露出一点“这人我见过”的意思。
事实上,三人这时候的状况都是差不多,互相都不知道对方的牌面,只能靠自己猜测,余清圣既不知道荀少卿到底了解多少,虞璿也不知余清圣透露了什么,至于荀少卿,也只能判断出这兄妹两个事先已经见过面,而且似乎当中还发生过什么事,毕竟虞璿一进来便若有若无地带着敌意,而余清圣也是一副不好开口求勿问的样子。
只是,这两个各自的表现,看在荀少卿眼里,便显出几分孩子气的好笑。
……
荀少卿淡淡道:“你们两个当着我的面就敢打擂台,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他缓缓地道:“清圣虽然不在我门下,但你们两个究竟是同胞亲生,就算有什么心结过节,也不必闹成这样。”
虞璿目光流动,看了余清圣一眼,只觉得余清圣定然是在这里面又做了什么花样,“回去”二字里面大有文章。她转念一想,却收了笑容,定定地望着荀少卿,轻声问道:“依师兄的意思呢?”
荀少卿有些愕然,其实往常时节,虞璿虽然对他恭敬有加,乖巧可人,但却略有些疏离,他也能理解这女孩儿防备心重,虽然真心照看她,但却并不以为自己能够有多大影响力,为虞璿做的一切,不过是从心所安罢了。
何况,虞璿一看便是那种极有主张的人,旁人万不可能替她做什么主,而且他还只是师兄,上面还有师父在。
但这女孩儿充满期盼的一问,却着实让荀少卿有些踌躇了。
余清圣此来虽未明说,但却分明是“我要带妹妹回家”的态度。荀少卿不比他师父齐墨渊,齐墨渊能从一个姓氏上,便立刻猜到虞璿同魔教隐约存在的关系,立刻预先开始布置;但荀少卿却因为当时年纪尚小,不知内情,虽然判断虞家兄妹必然有一番不同常人的身世,但却没有联想到魔教上面去。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余清圣改换了青玉剑蝶真法,这一类炼己身最后化为神魔的法门,虽然也是魔道正法,但却少为人知,最重要的是,几乎看不出和玄门道法的区别来。
这也是为什么,荀少卿虽然对他当初背门而去略有不满,但还是将余清圣带来洞真派内,允许他同妹妹见面的缘故。
……
荀少卿略有些怅然,道:“当初你哥哥是外门弟子,门中并无规定来去,但真传弟子却涉及到门中不许外传的功法,因此一旦出事,除死之外,也只有废去法力,终身幽禁。但璿儿你又和旁人不同,所学只是一部普通剑经,倘若一心求去,我可替你向师父求情。”
虞璿不由瞪大了眼睛,荀少卿的回答实在是出乎她意料,而余清圣也早早就站了起来,对她使了个眼色,同时以一种十分诚恳的语气,温柔道:“璿儿,之前是为兄对不起你,但家中长辈实是惦记得很。”
这还是余清圣自她进门后第一次开口,这看似普通的一句话,对于虞璿来说,这传达的信息量已经完全足够了。
两人在玄昊古墓分手时,余清圣答应不将她的事情泄露出去,但这话来看,分明就是没保密住,余清圣此来。说不定就是奉了无生姥姥的谕令。
而荀少卿那边已经不用说了,绝对就是余清圣这滑头仗着荀师兄为人厚道,说一半留一半地忽悠人家!想到这里,虞璿直接瞪了他一眼。
想到那一大家子大魔头小魔头的亲戚,虞璿着实有些头疼,回去吧,明摆着是来者不善,自己将来的前途在哪里真不好说;留在这里吧,还能不能站住脚,已经成了一个摆在面前的问题。
齐墨渊虽然私底下有过一个模糊不清的约定,但明面上,恐怕也难公然袒护她,何况虞璿对于这位城府深沉的师父,仍然未曾摸透他的动机,也就无从对症下药。
两边都不可靠,自然就只能靠自己了。
而在此之前,还是稍作绸缪的好……
虞璿心思一定,便不去看余清圣,而是望向荀少卿,极认真地道:“还请师兄,不要赶璿儿走。”
这话一落,两人都是动容,余清圣是脸色难看,又带着一丝“我早知道会这样”的了然,荀少卿则是注视虞璿,淡淡道:“他日若有变动,再来同我说。”一拂袖,自原地消失不见,只剩下兄妹两个面面相觑。
……
这两个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了一会,虞璿摇了摇头,道:“你说话果然是不算的,还好我没有相信。”
余清圣身在洞真派内,就算荀少卿走了,他也是一点不敢提魔教之事,只是叹气道:“这不是我的意思。老人家听说你在外面,因此特地指点了一处机缘,要你同我一起去取。本来遇见荀师兄也是意外,我也没想过,他还肯带我进来这里。”
虞璿叹道:“你当年若是拜在他门下,说不定他现在真会护着你。”
余清圣脸色微变,勉强笑了笑,道:“这些过往闲事也不提了,我有些感应,觉得此行必然有所收获,未知你意下如何?”
虞璿皱眉道:“你……”就在余清圣说出来意时,她顿时也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此行必然和自己大有关系。
修士境界越高,对于自身祸福的感应也越是敏感;似寻常凡人,一辈子修身克己,寿终之前几天,便能明确地知道自己的死期。修士自身法力不提,境界越高,对于一切和自身因果相关的事物,也能有着感应。
似无生姥姥那种境界,旁人只要在心中默念她的名字,或是起了一丝杀意,被她察觉,立刻就有感应,隔着无穷洞天世界,也能立刻追踪到,除非对方境界比她更高,这种神通,已经类似于无色无相的天魔。
而道门的修士境界高了,也是如此,至于先天神数这些,不过是手段,就如以一定的规则,划出格子,从而从旁推断,并不是直指本心。因此术算可学,境界不可学,便是这个道理。
至于虞璿,早在余清圣表露二人关系的时刻,她便强烈地感觉到,自己身后这些扯不断理还乱的亲戚关系,迟早都会来的。
母系这边,已经是无生道确凿无疑,而父系那一边,和妖族有些关系也是十之八///九。
不提她自己的心思想法,就这肉身所带的因果牵连,就已经容不得她与世无干。
余清圣见她稍有犹豫,又道:“我不便在这里多留,等荀师兄的事情完了,你来找我,好不好?”他不自觉放软了声音,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好不好呢?”
虞璿不置可否,道:“也罢了,现在门派里面确实事忙,我先送你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