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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极七阁中,摇光阁最是奢华,荀少卿出了北极阁,信步而走,过了拱桥,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这摇光阁。
这里的景物布置并不为他所喜,上次来,还是在这里见的虞璿,指点她选择道法,后来他便往玄都府参悟真法,回来后又闭关十余年,直到一举突破元婴后出关,才再次看到虞璿。
这灵霄峰内的禁法都为荀少卿掌管,不过片刻,他便看到北极阁上两道遁光飞走,想是那两个孩子走了,又过了一会,只见虞璿的遁光又飞了回来,在落星峰头转了两转,便往这边投来。
虞璿转头过来,也是荀少卿意料之内,他本也有些话要问她,余清圣虽然当初和他有过师徒缘分,但毕竟时过境迁,现在等于说对方和洞真派并无多少实质上的关系。荀少卿自然不便多问什么,哪怕对方仍然坚持执了弟子礼,不过是表示不忘旧而已。
过了片刻,虞璿已经到了门外,只是,却并不像刚才那样直接挑帘而入,而是在外面低声道:“师兄,虞璿求见。”
少女的影子从帘外映进屋里,落在玉石砌成的地面上,微风吹动衣袂,只是一个淡淡的投影,便显得纤纤袅袅,翩然欲飞。
荀少卿有些好笑,果然是和亲哥哥打擂台的,人前不肯露怯,待人一走,又恢复了这份略带疏离的乖巧,他心中起了些怜意,温声道:“璿儿进来。”
虞璿进了门,略一打量,便抿唇低笑,“原来荀师兄在这里等着我呢!”
荀少卿道:“你倘若不来,我也谈不上等。”他微微喟叹,“你结成金丹,全靠自己,门派并无多少帮助,若是就此离去,也谈不上什么亏欠。若只是觉得师父那边不好交代,我亦可以帮你分说。”
虞璿静默了一会,道:“难道师兄说话也不算数么?我以为,只要师兄在,这里总应该还有我的立足之地的。”
荀少卿怔了一怔,只觉得这句话里大有文章,仔细咀嚼一番,便略略后悔自己不曾多问一句余清圣,问清楚他们兄妹二人到底是哪家流落的子弟。
不提资质心智,就适才这一男一女双双站在面前,这份仪容气质,已是宛如霞升云举,耀夜生辉。就算穷搜天下,也未必能找得到第二对堪比拟的。
这等天之骄子,其生身父母,又岂是等闲?
只是当时余清圣不肯说,以荀少卿的性格,也不愿强人所难,何况在他来看,这也只是不必穷根究底的*细节,他本也不在乎这些身外牵扯。
而那时候虞璿不肯随哥哥回去,虽然荀少卿并不以为然,但却也只当是小女孩儿被遗弃许久,心怀怨愤,因此才只是随口安抚了一句,许她将来再反悔。
荀少卿思索了一下,问道:“你哥哥曾说,虞珣只是借了旁人的化名,真名是余清圣。那你呢?”
虞璿笑道:“璿儿就是璿儿,才不许别人乱起名字。除此之外,我都不认的。”
荀少卿不由莞尔,却又叹息,“将来的事,怎么就一定做得准?”
虞璿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转而道:“师兄,你可知我哥哥为何一定要走?他不好意思说,刚刚托我转告你。”
荀少卿心中一动,问道:“为何?”
虞璿道:“他说,生母的死因,和掌门师尊有关,因此无论如何,决不能做仇人的徒孙。师兄过往的照拂,他十分感激,但也只能心领。托我向你赔罪。”
荀少卿怔了一会,自言自语道:“竟然是为这个缘故么?”对比余清圣的奇异行为,似乎也有了解释。他再看脸上毫无异色,仿佛只是纯为余清圣转述的虞璿,心想:“大概是因为,这两个孩子并非同母之子?这样说来,清圣却是难得……至于璿儿,为免师父知道了多心,我倒也不必多此一事,只当不曾有。”
虞璿走近一步,笑道:“其实我也劝他来着,我说荀师兄心怀宽广,决不会因为上一辈的事情记恨,只要真心以待,他一定会一视同仁。不过,我的话他总是听不进去。”她忽然顽皮地笑了笑,“师兄,我这话说得对不对?”
荀少卿失笑,又觉得她是孩子心性,对刚刚做出的选择又有些不放心,便颔首道:“正是如此。师兄在一日,自然会为你做主。”
虞璿噗嗤地笑了出来,随手拿起桌上的白玉雕花把玩,“正好,刚刚有件为难事儿,又不好去求师父偏心,师兄既然如此豪爽,我就不客气说了。”
荀少卿瞧着少女狡黠顽皮的模样,有种微微的温馨之感,之前因为余清圣的一点耿耿于怀,忽然就烟消云散,反而多了些怜惜。见虞璿斜着眼睛瞅他,仿佛猫儿一般,荀少卿便回道:“说罢!倘若真是你的不是,就算事后风平浪静,我这边也是要罚的。”
虞璿笑道:“不关我的事,是秦师姐嫌我,有许多话说。别的人没这个面子分说,只能请师兄出马了。”
算起来,秦楼月沉睡了二十余年,一直是齐墨渊随身法力压制,才堪堪留了一条命,只是虞璿去北邙山的这段时日,回来居然发现秦楼月醒了,只是修为跌到了筑基期。
在虞璿看来,这妞也太不识时务,以前仗着资历和师父宠爱,作威作福也罢了,此时已经是落毛凤凰不如鸡,居然还不夹着尾巴做人,而是变本加厉起来。
荀少卿也略知秦楼月出事的前后,毕竟也是这几年门中的一件大事。听虞璿这么一说,他也皱眉道:“秦师妹身遭惨祸,但也不该择人出气。璿儿你又是在什么地方碍了她的眼?”
虞璿将白玉雕刻一丢,压低了声音笑道:“师兄不知道么?只要我一天在灵霄峰出入,就一天是这位师姐的眼中钉肉中刺。算起来,总归都是师父他老人家的不是。”
秦楼月以前深得齐墨渊宠爱,撒娇撒痴,虽有几分暧昧,但也还在师徒范畴之内,旁人有所微词也不以为意。荀少卿身为齐墨渊的大弟子,不大看得惯秦楼月这个师妹,也是因为略略知道这事,此时忽然被虞璿当面揭了出来,顿时大觉尴尬,低声呵斥道:“乱说什么!”
虞璿此时却全不怕他,笑道:“我才不管,闹事的也不是我,好心告诉一声,回头就等师兄的音信了。”又起身,盈盈笑道:“我这会想去请教师父,又怕走路,师兄送我一程可好?”
荀少卿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掐诀启动了禁制,直接便将虞璿传送到了玄真殿外。
……
齐墨渊正在殿内打坐,忽然有所感应,睁眼便看见虞璿在殿外叩拜,便一挥手撤了殿门口的禁制,温和地问道:“从少卿那边过来的?可是有什么急事么?”
其他弟子来玄真殿拜见,都只能从千丈石阶上一步步走上来,能直接出现在殿前,也只可能是荀少卿所为。
如今虞璿在外人眼中,乃是齐墨渊最宠爱的女弟子,师徒关系也是亲近和睦。虞璿笑道:“才赴了韩师兄的宴席,又去听了荀师兄的教诲。本想直接回去,忽然又觉得,应该来拜见一下师父,再听听您老人家的指点。”
齐墨渊失笑道:“璿儿想要什么指点?修为神通还好说,要说判断前程,你家师父不会这个。前几天空跑一趟北邙山,为师也觉得甚是冤枉。”
幽冥黑莲出世,又被清远门所得,这个消息也是藏不住的,不过齐墨渊本来就不曾预先布置争取,对此也没什么好说的。而玲珑塔还不曾正式认主,虞璿也并不觉得这件法宝就一定会归自己所有,并不作为战力考虑在内。
虞璿挑了个蒲团,盘膝坐下,笑道:“我看荀师兄结成元婴,心中十分羡慕,不知道师父有什么可以指点的。”
齐墨渊微笑道:“这一步却急不得,为师顶多也只能送你去玉霄殿里面,然后再给你念一遍菩提清心咒,稳固元神,其余的也帮不了。”
虞璿默然,她抬起头,面前的青袍道人容貌年轻英俊,气度沉凝缥缈,至于深埋在这些表象之下,幽深莫测的心思,却是她也难以揣度的。
她忽然静静地道:“师父似乎认定了我是古元前辈同白莲圣母的后人。”
齐墨渊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换而的是一种极清极淡的感伤,他注视着面前睁大双眸的少女,既没表现认可,也未予以否定。良久,齐墨渊缓缓地伸出手,抚上少女的鬓发。
齐墨渊不是荀少卿,他掌握的信息,以及当初的参与度,都是旁人无可比拟的,就凭虞璿这一句不怎么沾边的问话,已经足够他将发生的事情猜个七七八八。
无生道的人已经找过来了,并且和虞璿在私底下接触过!
……
齐墨渊年轻时和虞明月往来甚深,不但对魔教诸多秘法颇有了解,就连夺阴阳造化之精华而生的“魔婴”之密,也略有所闻。虞明月死前并没有直接交代过什么,但时至今日,齐墨渊也绝不会认为,她的女儿辗转到了自己门下只是巧合。只是,他就算再怎么猜度,也无法判断虞明月到底对这个女孩子,秉持怎样的期待和要求。
这女孩儿心智聪慧资质惊人,但却绝无“魔婴”的天生戾气,齐墨渊从只鳞片爪的消息中,猜测这女儿应该是他们计划的关键。虞明月为了抗衡其母,故意隐瞒女儿的存在,但一旦被无生姥姥查知,岂有不追回的道理?只是,固然不提那两人以命去换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是否值得,就是眼下,无生姥姥当真要人,他莫非还当真拦得住?至于请动两位祖师,洞真派还不是他齐墨渊一个人说了算。
金丹修为,不过是入道的起///点。现在的虞璿,无论从境界还是修为,都只能算“年齿尚幼”,若是跟着无生姥姥回去魔道,再回来时,是什么模样还未可知。最重要的是,他对这孩子的影响力,明显远远不足,或者,再有一甲子方能有所不同……
最令他没有把握的是,他其实也并不知道虞明月的计划,是将他自己算计在内,还是排除在外……虽然,黄泉幡倒是实实在在地交在了他手里。
齐墨渊不由苦笑,掌心握着的发丝柔滑,带着一丝凉意,而他的语气也变得格外温和,“璿儿不必担忧,将来事尚未可知。未来如何抉择,即使是为师也做不了你的主,唯有从心所向,方是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