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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鸡啼鸣,天光拂晓,这几日寒雨连绵,淅淅沥沥至昨儿午夜终于停了下来,葫芦镇家家户户都各自忙着着手新开始的一天。在一片矮房的扣子巷,一小伙子边咬着手中的炊饼边快步向院外走去,在他身后一个扎两小辫的女孩赶紧跟了出来:“哥,你怎可将这个给忘了?”那当哥哥的听闻自家幺妹叫唤一个转身,瞧见她手中提着的包裹连忙上前接过:“哎呦!光顾着赶早班了!还是俺小妹机灵。”那小伙子怀抱着包裹走了几条小巷穿了三道大街便进了福来客栈的后门,过了厨房走了天井,顺着木梯上了二楼至第三间客房叩了三下门。
只见一位额头梳了七股扎辫的飒爽青年自屋内开了门,面带微笑对着那叩门小伙儿点了下头:“旺财小哥儿~早呀!您家妹子真是心灵手巧,那日送来的衣衫鞋袜可是合身极了,真是多谢!”
“客倌别这么见外,您夫人穿着合身就行,那也是俺幺妹的福分!再说这天还不见转暖,您夫人又刚怀了孩子~这不俺幺妹又赶了几天的功夫,今早又叫俺把这外衫裙子给您这儿送来咧!出门在外的得穿得暖和些个……”边说边将怀里的包裹双手捧给对方,瞄了眼见到那客倌又要往兜里掏银子出来,急忙退了两步说赶着去换班就走了。
那青年看着店小二的背影笑了笑,随后关上门转身将包裹放桌上打开,将所有衣物来来回回细细揉捏翻看了几趟,觉着无碍了才坐回小榻,左手揉了揉睛明穴似是有些累。
这也难怪,最近几日为了照顾着那位受伤的姑娘,把那张又大又软的温床让了出去,自己只能每夜挤在这又窄又硬的小榻之上,没有一晚是睡得饱的。昨晚寒雨渐渐停落之后,又突然被屋顶处传来的踩踏声闹醒,两眼微眯再次细听似乎有揭瓦声响,于是缓缓起身下榻,到桌边喝了茶水之后又倒了一盏轻步走至床边,挑起幔帐扶起一条缝隙,对着也早已醒觉的帐内之人柔声道:“娘子,身子可觉得好些了么?喝盏茶吧~大夫说三个月前的身孕最是艰辛难料,娘子为了咱们的孩子可要好好歇着,其他事情就不用费神多虑了。”
帐内的纤细身影就着那青年的手势将那盏茶喝下,再细听了屋顶处已无声息,看了面前的倒茶之人一眼便闭目侧头睡去。耳听那人离去了不一会儿又忽然觉得床铺一沉,睁眼瞧见那人已拉下了床帐子且一屁股坐在了床尾脚跟处,正想开口却听对方温言安慰道:“娘子身体抱恙又怀着孩儿,今晚夜寒,冷风来了一阵又会再来一阵,为夫陪着娘子,好让娘子睡得暖和些,不用怕寒风入侵着了凉,安心睡吧!”言罢对着她微微一笑便闭上眼盘膝打坐,默默运起了流水清气,听着户外那三股声息在周围附近屋顶上来回跳蹿时远时近,每片屋梁都被揭瓦窥视了两三回,夜深人静处只闻几声犬吠此起彼伏。
过了一个半时辰那三人的踪音才趋于销声,接着又继续静心耐性待了一刻时光,等到真的无人在屋顶上徘徊了那才定下心来,收回了流水清气睁开双眼,但这刚一松神却忽觉一阵困倦,便对着那青莲容颜小声说:“我很累,借慕容姑娘的软卧一歇,同为女子,还请多多照拂包容,多谢。”
慕容看着那人满脸疲惫在自己身侧躺下和衣而眠,与裹着自己的棉被边角还留了三寸空隙,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腹部之上,没多久便听见了她沉稳匀长的呼吸声。慕容明白自己自从在这房中养伤起便鹊巢鸠占,而那人虽打了个铺位在屋中小榻但总比不上软床舒适。这张床睡下两人绰绰有余,但那人是为了伤者着想也好,忌惮这个杀手也罢,从未提出过。
“看来,这些时日,她是累得狠了。”
次日,云小七将那两套干净的淡色衣裙放在床头对着慕容说:“昨日慕容姑娘能坐起身来,说明伤势已大好了。旺财的幺妹又赶制了两套外穿的衣裳裙衫给你。既然是避开豪强逃难他乡,咱们也不能在此地盘桓太久。昨晚那三人探查了半夜,今晚再听听,如无动静那咱们明日便启程去往他处……慕容姑娘可有想去的地方?”
慕容披着云小七的长衫靠坐在床头喝着鸽子汤,顿了下便回:“青石镇,向北三百里。”
云小七喝了盏温茶,笑了笑:“诺。”
青石镇虽与葫芦镇仅相距三百里路,但其热闹繁华要甚于葫芦镇许多,只因那条灌疏了三州十二城的呼浪江分了条河道在此,一些个商家便在这青石镇上建了码头开了船队靠水吃水,更是有几家花舫隔三差五停靠在此一段时日做些风月生意。
云小七带着慕容已经在这镇上投宿了两晚,第三日二人对坐着喝早茶时,一向寡言少语的慕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云小七刚咬了一大口鲜汁肉包嚼得正欢,忽听慕容突然开口,一下子就鼓着半边腮帮子,两眼疑惑地抬头看向慕容……这没几日就各走各的了,会不会再遇见还是未知数,她问我名字.....难道是打算回去之后找人追杀我灭口??毕竟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哪怕早就告诉她了我不是男的...............但她哪有真把我当女的了?一直冷冰冰的从未给我看过啥好脸色,切~!
慕容见云小七那呆样,心中不禁觉得好笑,但面上仍旧一片闲定,轻啄了口热茶,看着云小七又问了一次:“你如何称呼?”
“路人甲。”
“陆仁贾?”
“家中排行第七,叫我小七也行。”云小七一口咽下嘴里的肉包接着喝了口清粥送下。
“.............陆仁贾,食完这餐早茶之后,就搭班船走水路进帝都。”慕容说完便擦了嘴角,似是已饱。
“慕容姑娘要去帝都,从这儿坐船倒是免了许多车马劳顿,既可一路饱览两岸风景不说,又能比走陆路快些个时日到达,真是想得周到!那一会儿收拾了行李咱们便找船去。”云小七说完便继续低头对着一桌朝食点心埋头苦干,浪费粮食是可耻滴!
结了房饭钱之后驾着车到了人头攒动的码头,瞧见十几个壮汉正给一艘商船搭板上货,估摸着不久即将起航,云小七问了,这船正是往帝都去的,只不过沿途要停靠几个点子卸货交货。
慕容听了云小七的转述,得知那船并非直抵帝都的,便轻摇了下头,随后似无意般瞄了眼不远处靠岸的那几艘花舫。
云小七暗笑……不愧是杀手,真真不拘一格的~~
慕容坐在车厢内,云小七嫌码头人多不方便御车便跳下了坐板走了起来,直接拉着马嘴边的缰绳,见缝插针般移到了停靠花舫的地界。刚举目观望了几眼还未开口,即有一个手脚灵活的小厮上来作揖唱了个喏,把自家的花舫说的天花乱坠,将自家的姑娘夸得人间绝色,又赶紧的拍起马屁捧得云小七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云小七笑嘻嘻地看着那古灵精怪的小厮口沫横飞满嘴跑火车,心想着~如果这小子回我那儿地方,还真能直接就把郭德纲给毙了,将周立波给灭了~哈!
“这位小哥儿,请问您家的船舫下回将去往何处?”
“不瞒这位公子爷,咱今儿是最后一日在此处了,过了晌午就起航回帝都,否则晚了可赶不及那儿的长袖节……所以说公子您要是再不上咱家的船定会后悔!为何?看您似乎不是这本镇上的人呐~您想想……上了船便一路有美女相伴,这呼浪江边的风景更是美不甚收,到了那天子脚下什么新鲜好玩的物事岂会是没有的?更何况据说为了今年的长袖节,各州有声望的花魁姑娘都一路往帝都赶呢!到时候还不花了您的眼?还有还有#¥%&¥&#%&#………………”
云小七笑得更欢了,觉得这小厮挺好玩的,抬手止住了他的口若悬河,再指了指马车帘子说:“小哥儿~您要是再这么说下去,我家娘子可就真的不准我上您家的船了……”
那小厮一听云小七还有女眷携带在侧,稍显诧异之后忙对着车厢作了几个揖,又将他家的花舫说得极其清净淡雅诗情画意,还拍胸脯保证船尾处安置了卧房,很是安静绝不会被其他船客叨扰,又接着说那儿已有一位姑娘家的要了间房了,原本也是担忧犹豫着的,随后上去看了便安心满意住了进去。
“你家花舫上有几间那样的房?”帘内一阵清冷之音截住了那小厮滔滔不绝的话头。
“回夫人,一共三四十二间。”那小厮低头恭敬答道。
“住那儿的人可多?”
“回夫人,有咱家的六位姑娘,一位女客,还有您这对伉俪。”
“哪个时辰开船?”
“回夫人,午时三刻。”
“你这船是哪家的?”
“回夫人,帝都,技艺署,同乐坊,会贤雅叙。”
“既然是官家的花舫,那定是周全清净的。”素手撩起帘子,露出那青莲颜面,虽身穿粗布淡裙可丝毫不显寒酸,反而衬映得那女子清丽脱俗,秀美自然,淡然双眼更添了股幽然之感。
那小厮瞧了一眼,见是女眷下车,忙弯腰低头,结了双手作了个长揖,很是恭敬有礼。
云小七一手拉稳马车缰绳,一手微微托着慕容的肘臂,见她站稳了便钻入车厢拿了一个行李包裹出来,递给慕容,笑着说:“那么……就此别过。”
慕容一脸惊讶看着云小七:“你说什么?”
云小七斜看了眼仍低头哈腰、紧结了双手的花舫小厮,对着慕容眨眨眼:“既然接你的人已经到了,那便上船回去吧!你的伤已痊愈了*不离十,现在又有你的人到了此处,那也算是安全了。不记得那日我说的了?能自保之时便是你自由之日。喏~这包裹里面,衣裳是旺财那小妹妹给你赶制,我可穿不了的,还有一小罐子药膏是我昨晚调好了的,足够对付那些个剩下的一两分伤了。”见慕容只是淡然地看着自己,也不接过包裹去,于是只能撇撇嘴将包裹甩给小厮……那小子哈着腰看也没看就双手接了个稳稳当当。
云小七笑了笑,走至车尾,松开了拴着跟在车后的黑马的缰绳,将自己的行李包裹挂在了马背上,随后拉着马儿又走回慕容面前说:“那一车一马是问咱们投宿的客栈租借的,这儿码头人多,我也懒得再驾回去了,麻烦你去叫人退了吧!告辞。”说罢便翻身上马,低头瞧见慕容略微抬头仍只是一言不发看着自己,便对她笑着挥了挥手,另一只单手拉起缰绳调转了马头。
“陆仁贾!”
“嗯?”
“你叫什么名字?”
“...........家中排行第七~嘻嘻!保重!”
慕容看着云小七策马渐行渐远的背影,又转头瞧了眼由那小厮捧着的包裹。
那小厮感到慕容的目光,忙上前踏了一步呈上手捧之物:“禀掌舵,纳兰姑娘在化蝶轩里候着了。”
“把这马车还了。”转身时慕容顺手将那包裹拎在手中,循着甲板上了花舫。
“诺!”
刚走近化蝶轩门口,一声银铃般的娇笑自轩内传来:“原来就是那个人呀~第一眼粗看了倒没觉得什么,但再细瞧了便越发有味道了,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那对眼睛,真真是可爱的~”
慕容进了屋将包裹放在右侧矮几子上,坐下倒了杯茶喝。
纳兰见慕容毫不搭理,也不在意,自顾自继续说着:“没想到那人年纪轻轻,轻身功夫倒是不赖,刚才翻身上马那动静便可见绝非一般的。”
“她修为莫测,还没怎么就将司徒放倒了……”轻啄茶水,朱唇微启,眼前仿佛看到了那人如湛蓝宝石般的双眸。
“什么??司徒虽狠心狡诈但他的身手在堂中也算是有两下子的了!那人的岁数估摸着比我俩大不了多少,没想到竟有如此修为……”纳兰的一对媚眼显得惊讶不已,随后觉得自己有失仪态便立时恢复常色,低头抚着左手食指上戴着的猫眼石戒指似乎漫不经心般道,“心思也挺细的,将你藏了这么多时日。若不是你留了暗记,我们几个还不知要寻你到何时............那人姓甚名甚?师承何处?”
“陆仁贾。”慕容放下手中茶盏,拿起包裹往内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