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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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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澹月城,东宁门。

    城墙处人口攒动,其中一个挑担脚夫仰头张望了几番,瞥眼见得周旁立着位方巾后生,赶紧凑过去笑呵呵问道:“这位书生小哥儿,可知那榜文上头说的是甚么?”

    “这位大叔,学生惭愧,榜文曰……”方巾后生对挑担脚夫交手行了一礼,心想若是整字整句生搬硬套,眼前这位囫囵吞枣地也未必能听明白,索性文质彬彬细细言说,“那榜文告示黎民百姓,帝都皇宫里头那位老太妃薨殁,当今圣上大恸,又赦谕天下:凡是有官爵之家,两年内不得筵宴音乐,一年内不得婚嫁;无爵庶民皆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半年内不得婚嫁。是为~~~国孝也。”

    “国孝?”挑担脚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使劲瞠目摇头,“那俺今年娶不得媳妇儿咧...............”

    “这位大叔可要小点儿声……当今皇家有白事,大叔怎可提红事?唉..............”

    路过听得那俩人的轻声嘀咕,又瞄了眼张贴在城门口的榜文,敖晟翎不禁暗叹口气,忽觉右手掌心微微一凉,她转头看着与自己携手的秀丽女子,扬唇轻言:“琬儿是想先到濯兰院吃茶,还是径直入客栈歇息会儿再去?”

    “时辰还早,又是顺道,不如先去濯兰院?”

    “好,听你的。”

    她俩绕开臃肿人群,稳当入城,也不知有否听得方才那挑担脚夫牢牢盯着慕容的身影,喃喃赞道:“哟呵~~~那小媳妇儿长得可真够漂亮的嘿!”

    濯兰院店铺掌柜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寡妇,靠着老家的濯洱茶及巧手做得私房糕点,将一双儿女拉扯长大。

    敖晟翎唤她兰姨,因着兰姨做得有几样糕点甚合慕容的口味,故而每回入城,她与慕容总会来濯兰院小坐片刻。

    “戚郎中带着媳妇儿来啦~~~正是巧了!戚家娘子喜欢的雪丝淮山糕就快出屉了,嫂子这就去给你们端来啊……大丫~~大毛~~?”兰姨见得敖晟翎与慕容到来,很是高兴,边招呼她俩入座边使唤儿子闺女倒水奉茶,“你们戚哥戚嫂子进一趟城路上疲累了,你俩都给我仔细伺候好喽!”言罢又转头请她二人稍坐片刻,便急急着掀了帘子去了后厨。

    “戚哥哥~~戚嫂嫂~~~”大丫端上几碟子小点心,大毛送来一壶濯洱茶,兄妹二人都笑呵呵的很是淳朴。

    问候了几句,见得又有两拨茶客入来,敖晟翎对大丫、大毛笑着示意道:“不必管我们了,快去招呼生意吧!”

    兄妹二人打小帮手家里生意,是以大毛很是熟稔唱了单子,大丫轻巧转身去后厨取糕点,经过‘戚夫妇’那桌时将一碟子热乎乎的雪丝淮山糕无声摆了上来。

    茶点还是一如既往地香甜可口,见得慕容拈起一块雪丝淮山糕细嚼慢咽,敖晟翎心中不禁欢喜,正想着请兰姨再包上一份带回客栈去,却听得邻桌有位白净男子轻声细语说道:

    “在帝都时,听闻无数俊彦子弟尚公主,本以为不久便要放皇榜普天同庆了,谁知到了这儿澹月城,榜子是放了,却是普天同悼孝敬端皇太妃~~~哎呦~~~这位公主的婚事哟……就如此被白白耽搁一年啦!”

    “方才白兄弟提及的,可是当今圣上之嫡长女……柔嘉长公主??”与其同桌而坐的另一位黑须汉子,两眼放光连声问道,“愚兄曾听闻,那位柔嘉长公主犹如天女下凡,哪怕只是一道背影,也叫人见之忘俗啊!是否属实?”

    白净男子对着黑须汉子似笑非笑:“当今圣上之嫡长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某区区一介草民,又如何能够见得?”

    黑须汉子仍不死心,待要再问却也不知怎地居然碰翻了手边茶盏,整个裤裆都被茶汤给弄湿了,也幸亏先前倒了茶便只顾着说话晾了一阵,否则若是被滚烫茶水浇湿了裤裆子...........

    慕容看了眼敖晟翎,瞧她一脸暗自得意的模样,硬是忍着笑意对她说:“请兰姨包上几样点心,我俩便回客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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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样点心,六种鲜果,两盏六旋花片。

    母女二人对坐着用茶,见得亲女平澜无波的神态,做娘亲的终是先开了口:“案面上许多折子里头的青年才俊,麟儿可有钟意的?”

    “母后圣明。”柔嘉眼观鼻鼻观心,坐姿挺直端正,“孝敬端皇太妃薨,先太妃无子嗣,女儿儿时受先太妃宠爱不薄,故而愿为先太妃守孝一年,以示我皇家孝道,望父皇、母后准允。”

    “唉……麟儿真是孝顺孩子。”看着柔嘉眉眼间的悲切中隐隐透着坚定神色,皇后心间暗暗叹了口气。

    柔嘉谢过皇后,跪安回宫,却在甬道转角处遇着了淑芳轩的肩舆。柔嘉依稀记得这位淑芳轩的袁贵人去年进宫,年轻活泼、肤白艳丽,颇得皇帝宠幸,仅用小半年便晋位封了贵人。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袁贵人比柔嘉小半岁。

    “柔嘉公主。”

    “袁贵人。”

    皇宫甬道十分宽敞,足足可供两宫肩舆队伍左右交错通畅而行,然而本立于甬道正中的,势必要靠边了。

    袁贵人直直看着坐于对面肩舆上的柔嘉,明媚一笑,稍稍侧身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

    淑芳轩的宫人们,没有袁贵人示下,谁也不管乱动。

    皇宫中讲礼制位分,但也讲恩宠荣光。

    对于袁贵人耳闻,眼前这位长公主在宫中鲜少露脸,她进宫一年多来统共才见过柔嘉两回。虽说柔嘉是个嫡女,但要真论起御前面圣,袁贵人自信她陪驾的次数要比这个嫡女多了去了。更令袁贵人信心倍增的是,她还年轻,她也能为皇帝繁衍子嗣,别说是皇女了,皇子也是指日可待。

    心中如此一念,袁贵人的笑颜之中更是添了份倨傲。

    柔嘉冰雪聪明,岂会不知袁贵人的心思?她暗自摇头,刚要令崔良吩咐宫人们转弯绕行,却见得御前总管太监安秀带着俩小内侍一路快步而来,直直穿过淑芳轩的宫人队伍朝着袁贵人匆匆躬身一礼,接着整理衣帽恭敬来至景和宫肩舆前直挺下跪,磕头言道:

    “柔嘉长公主金安,还请殿下速速移驾羽麟殿。”

    见得往日沉着稳练的御前总管此刻这般匆忙,柔嘉二话不说颔首示意,随着崔良一嗓子悠长起叫,安秀引着景和宫肩舆直接右转,沿着甬道中央往羽麟殿而去。

    眼睁睁瞧着景和宫众主仆就这么浩浩荡荡地扬长而去,袁贵人又气又惊!大好的赏花兴致早被心头妒火给烧了个精光,回淑芳轩的途中已然谋划好了晚上皇帝临幸自己时定要委屈哭诉一番。

    然而,到了晚上袁贵人却未能见着皇帝。确切说来,之后的日子里,袁贵人再也未得承恩之机。

    安秀躬身候着柔嘉步下肩舆,侧身引路之际低声言道:“殿下明鉴,陛下今日在承乾殿与几位阁老议事之后摆驾羽麟殿,六位指挥使入殿奏对,却也不知为何龙颜大怒……”说话之间羽麟殿正殿玉阶就在不远处,安秀敛容正装,拾阶而上跪地叩首,“禀陛下,柔嘉长公主觐见。”

    殿内沉闷了片刻,才传来沉厚一声:“宣。”

    柔嘉稳步入殿,没走几步便瞧见青金地板上瓷片碎散,看来皇帝顺手摔了杯盏泄愤。她目不斜视于跪地俯首的六个指挥使之间穿行而过,对着主位上的皇帝磕头见礼:“儿臣来迟,父皇息怒。”

    对着宠爱的嫡亲长女,隆德帝面色终是缓了许多,又见得嫡女跪伏于碎散瓷片之间,心中一阵疼惜,立时免礼又宣内侍入来清扫一番。

    那六个指挥使闻得柔嘉长公主觐见,俱不约而同暗自松了口气,却仍旧跪伏在地纹丝不动。

    隆德帝递给柔嘉一封卷轴,柔嘉拂开一目十行,阅到最后扬了扬黛眉。

    “皇儿认为……此事如何?”

    柔嘉收拢卷轴,沉眸奏对:“父皇圣明,那轮回堂在江湖中行事一向诡异莫测,六大卫一时之间未能查出那罪魁藏匿之处,也是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此话怎讲?”

    “那轮回堂之罪魁名唤杜绝行,人如其名‘绝灭行踪’,身法飘忽不定,心思诡异狠毒。天阙卫近三年来派出蓝雀无数,俱是因杜绝行无声无息消失不见而无功折返……”柔嘉略微思忖,论,“儿臣拙见,这轮回堂之罪魁轻功似鬼魅,且武学修为不弱并非寻常贼人,若是要擒住此罪魁,还需武林之中绝顶高手相助一臂之力。”

    “武林中……绝顶高手……”隆德帝若有所思,抚须沉吟,又见得地上还跪着六个木头桩子,索性挥退了,待得殿内仅剩父女俩,这才说道,

    “敖洺现下出山了,皇儿可愿去寻她?”

    “敖前辈.........云王神龙见首不见尾,儿臣.............”

    “那敖洺此刻想必与你师父一处,皇儿出宫去寻得卓阁主,便寻得敖洺。”

    见得柔嘉眼中疑惑,隆德帝又和蔼言道:“都是些旧事了,待得皇儿遇到你师父与敖洺,自然会知晓的。至于...........孝敬端皇太妃薨了,皇儿大婚之日只得延期一年,这一年里头,那轮回堂也该剿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