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僖嫔也算是心明眼亮的人物了,只是今日却是看走了眼。如今后宫最热闹的地方可不是承乾宫,是慈宁宫!
孝庄阻拦明月晋封,的确是有些底气不足。只是宜妃如今的风头太过了,虽然她一向喜欢宜妃的大方爽利,可今日也只能硬着头皮阻拦。
宜妃家世已然不俗,宠爱更是这后宫里头的独一份儿,想来依着皇帝的意思,这个孩子生下来是一定要养在宜妃身边儿的了。
宜妃越是得宠,日后蒙古的机会便越小。为了蒙古,为了科尔沁,她不能让后宫出现一个绝对的强势人物。
制衡,一切还得想方设法去制衡啊。
延禧宫的动静儿传过来时,她还稍稍松了口气。皇帝不愧是她一手教导出来的,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宜妃便是再受宠,该牺牲她的时候儿,皇帝也不会手软。
只是还不等她笑出声儿来,太后便带着寿康宫一众太妃急匆匆找上门儿来了。
“好端端的,你们嚎的哪门子丧?”孝庄心中大为不悦,若非这些都是出身蒙古的“自家人”,她早就摔了手里的茶盏让她们滚蛋了。
她才刚刚有些高兴的事儿,她们就哭哭啼啼的找上门来,大好的日子真是晦气!
“好好儿的,你们这是做什么?谁惹了你们了?”若是她们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便是出身科尔沁,也休想从她这里得到个好脸儿!
太后环顾四周,深吸一口气道:“咱们安插在延禧宫的人手,统统都被皇上撵出来了!”
“什么?”孝庄愕然。
她在后宫嫔妃宫里安插眼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毕竟她要为科尔沁的将来打算,对后宫主要的嫔妃,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心的。
这事儿她跟皇帝虽说没有开诚布公的谈过,可双方也是心照不宣的。这么些年,他还从未收拾过她的人手,如今却将她的人从延禧宫撵了出来,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撵出来了多少?咱们慈宁宫的人也被撵出来了吗?”她询问地望向孝惠——如今唯一一个态度平静,既不哭哭啼啼,也不如丧考妣的人。
虽然她对孝惠的老实木讷看不过眼,可就这份儿气定神闲的态度,却是高出那群太妃不止一个档次。
只是孝惠再怎么沉稳,也终究是无法给她带来什么好消息:“一个没剩,全撵出来了!”
她看看孝庄倏然变色的脸,想了想,终究还是补充上一句:“自从山杏儿折了之后,咱们在延禧宫里的眼线都只是些上不得台面儿的粗使奴才。如今因着纳喇氏的指证,皇帝总不能真的对那些嫔妃搜身吧,传了出去成了什么样子?末了还是宜妃识大体,将责任揽了过去,这才息事宁人。只是咱们的人也就保不住了。”
“纳喇氏,纳喇氏!”孝庄的额角青筋暴跳,狠狠拍打着宝座上的凤凰献瑞织金引枕,纳喇氏那个不安分的东西,平日里仗着肚子里那块肉,到处争风吃醋也就罢了,如今竟连她的人也动,她历经三朝,什么时候儿受过一个小小庶妃的气!
“太皇太后息怒,当时那个情景,除了牺牲宜妃宫里的粗使奴才,也实在是没有旁的法子了,想来宜妃和皇帝也不是故意要跟咱们为难。”孝惠对明月一向颇为喜爱,如今见孝庄震怒,想了想,还是要替她说两句。
“这个哀家都知道!”孝庄长叹一声,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就在方才她还为皇帝和宜妃的懂事识大体高兴呢,想不到人间处处有转折,这才一眨眼的工夫儿,她们就来告诉她,她的人手也都折进去了。
怨谁呢?宜妃?被一个小小的庶妃呛声儿,还折进了整宫的粗使奴才,无论怎么看,她也是个受害者。出了这样的事,她也算是颜面大损。如今就算是怨天怨地也怨不到宜妃的头上去啊!
怨皇帝?当时那个情景,他有的选择吗?只怕照他的心意,便是牺牲再多的人,也不怨宜妃是受委屈的那个吧!但凡有别的法子,他也不会让宜妃脸上难堪才是。
说来说去,只怨那个纳喇氏!
她就不信了,好端端的正殿前头,又不是什么偏僻的地方儿,无缘无故哪里来的石头?偏偏这块石头还好巧不巧的滑倒了纳喇氏那个矫情的孕妇,世上哪来这么凑巧的事!
如果地上果真有石头也罢了,可事实证明,这纯粹是纳喇氏信口胡诌,若非是想掩饰她自己保护皇嗣不力,给自己的不慎找借口,便是故意想要栽赃陷害,只不知她的目标到底是谁罢了。
“传哀家的口谕,命纳喇氏给哀家抄三千份金刚经,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给哀家送来。”抄不完,就不用出来了。
孝惠低眉垂眼,余光瞧着地上的小太监打了个哆嗦,又愣了一会儿,见孝庄没有旁的吩咐,这才“嗻”的一声,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三千份啊,任谁听了,都得跟这个奴才一样的反应吧。
她早就知道凭着皇额娘的脾气,纳喇氏这回有得受了,却没想到她有孕在身也没阻止住太皇太后的重手。
若这纳喇氏够聪明,就以肚子里的孩子为先,抄经什么的只管慢慢来,保证孩子生下来前抄完就好。到时候儿孩子一落地,皇帝和太皇太后一高兴,谁还记得之前说过什么,罚过什么?
可要是这纳喇氏再耍小聪明,让人逮到这三千份经文里的猫腻,那可就是自讨苦吃了。
“还有给宜妃的赏赐,苏茉儿,你去库房里再挑几样好东西,宜妃的赏赐比着之前准备的,再多添两成儿。”
她的人手都折进去了,可她却没法儿将这件事跟宜妃扯上半点儿干系。如今更得捏着鼻子,再多多的给宜妃赏赐,以奖她的宽宏大度识大体。毕竟在皇帝的眼里,宜妃才是受委屈的那一个。
自个儿这个太皇太后,刚刚阻了她的青云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要是再没点儿表示,难保皇帝心里不生嫌隙,也显得她一个做祖母的太小家子气。
孝惠轻轻抬头,脸上竟难得的带了点儿笑模样儿:“别的倒还罢了,记得皇额娘库房里还有好些高丽进贡的织花细布,皇额娘白放着也是放着,不如都找出来,一发儿的赏了那个丫头吧。”
“高丽细布?要那个何用?”孝庄微微一怔,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那高丽进贡的细布虽是摸着手感细腻,织花也还稀罕,可到底瞧着太寡淡了些,平日里也就拿来做两身儿贴身小衣还罢了,就算做了外头穿的大衣裳,穿上跟平民村妇似的,谁穿这个?
“宜妃那孩子,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说是这细布做孩子的衣裳最好,今儿一早就打发奴才去我那里,把我库房里的细布都搬了个干净。既然皇额娘要赏她,我觉得如今赏什么都不如这个更让她高兴了。”
“真是孩子气,这才哪儿到哪儿,就想着做孩子的小衣裳儿了。只是一个小孩子家,能用多少细布?你赏她两匹也就够了,多了又有何用?总不能她自个儿穿吧!”孝庄摇摇头,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笑模样儿,但凡人上了年纪,一说起儿孙,没有不欢喜的。
见她脸色终于和缓了,孝惠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就怕皇额娘把气都积在心里,末了再迁怒到宜妃和皇帝身上去。
“这可真叫皇额娘给猜着了,那丫头还真是打着个假公济私的主意呢。”她抬手轻掩唇角,眉眼弯弯地看着孝庄,“我当时也是这么问的,那丫头被逼急了,这才说了实话。说是怕有了身孕,花盆地儿穿着不稳当,要让奴才给赶制些软底鞋,又嫌绫罗绸缎太过奢靡,穿在脚上未免糟蹋了,这才要多多的寻细布呢。”
花盆地儿穿着不稳当?花盆地儿穿着不稳当!
恍若一颗惊雷在她耳边炸响,孝庄抬手轻揉酸胀的额角,她就说今日的事儿有些难解呢,原来原因竟是这样的简单。
旁人怀了身孕,就算依然依照宫规穿着花盆地儿,可到底都小心谨慎的紧。譬如那马佳氏,自从有了身孕,简直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非必须的请安,连宫门都不出半步。
也就纳喇氏这个不安分的,怀了身孕还到处争风吃醋,没有一刻安静。穿着花盆地儿走路本就不甚稳当,偏她还要卖弄精神,走路一步三摇,她不摔倒谁摔倒!
“宜妃是什么时候儿去你那里讨细布的?”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孝惠,倒不是怀疑孝惠的用心,担心她会欺骗自己,而是这事儿实在重大,直接关系到今日之事的真相,她希望对今天的事,有一个更真实,更准确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