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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的赏赐送到延禧宫的时候儿,已是华灯初上,延禧宫里一片灯火通明,康熙正手举银匙,半是诱哄,半是威逼的想让明月再多吃一口。
“苏嬷嬷?这大晚上的,苏嬷嬷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儿打发个孩子来就成了,这黑灯瞎火的,您脚下慢着些!”
明月嘴里说着,脚下早就燕子似的飞了出去,让后头跟着的康熙一阵心惊肉跳,这时候儿她才是最该脚下慢着些的人吧!
“你还知道让额涅脚下慢着些,你怎么不知道说说自己呢!眼看就要当额娘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毛手毛脚的?”他嘴里一边说着,手已经扶上了她的腰。
一见康熙在这儿,苏茉儿笑得更和善了:“奴婢是奉太皇太后的令,来给宜妃娘娘送东西的。”
虽然康熙叫她“额涅”,可她却一直自称“奴婢”,康熙也曾无奈了很久,只是拗不过她,也只好随她去了。
明月朝她身后略微一瞅,看看那长长的队伍,再看看她手中那份厚厚的礼单,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虽然苏茉儿说得谦逊,只说送东西,丝毫不提赏赐的话,可她却也不敢拿大,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谢。
只是苏茉儿却抬手拦住了她的动作:“宜妃娘娘站着就行了,太皇太后体恤娘娘,特意嘱咐了的,娘娘不必多礼。”
一向最讲规矩的太皇太后竟会说出这话来?不说明月惊讶,就连康熙都有些不可置信,他都有点儿怀疑早些时候儿跟自己争论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的皇祖母了。
“这些是太皇太后给娘娘的贺礼,有赤金累丝凤钿全分,点翠凤钿全分,牡丹花寻常钿全分,海棠花寻常钿全分,珊瑚朝珠一串,翡翠朝珠一串,蜜蜡朝珠一串,沉香朝珠一串……榴开百子镶嵌珠石翠花一对,桃献三千镶嵌珠石翠花一对……”
一件件宝贝流水似的往殿里摆,全都用朱红金漆龙凤呈祥的钿盒装着,不多时便将正殿摆了个满满当当。
就算康熙再怎么想着多喂明月一口,也只好很有眼色的示意梁久功把膳桌儿先撤下去了。
“这些,都是老祖宗多年的珍藏吧,这赏赐也太重了些。”他皱着眉头,语气有些迟疑,这里头有不少还是往年年节时候儿,他孝敬老祖宗的呢,如今竟有大半出现在了这里,也难怪他有些摸不准孝庄的心意。
“太皇太后说了,只要宜妃娘娘安心养胎,给皇上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宝贝儿,便是搬空了她的库房,她心里也是高兴的。到时候儿她还要给娘娘晋封呢,这点子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康熙一怔,心头一时千头万绪,早些时候儿在慈宁宫里压抑得不快一扫而光,不但如此,他心中甚至还有些歉疚,虽然当时他没说什么不得体的话,可心底的不悦却是瞒不住人的。
太皇太后一心为他,想想自己的行为,实在是太不孝了!
苏茉儿悄悄打量着康熙的神情,如今见他一副愧疚不安的模样,心底不禁长舒一口气,暗暗点头,不愧是太皇太后一手教导出来的,也不枉她们从小疼他一场。
见康熙已经动容,苏茉儿继续再接再厉:“外头还有几十匹高丽进贡的细棉布,听说娘娘喜欢,便在库房里找了找,都给娘娘送过来了。老祖宗说了,娘娘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开口,只要这世上有,别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都一定给娘娘弄来!”
“老祖宗厚爱,臣妾愧不敢当,桃红,快传轿辇,本宫这就过去给老祖宗磕头谢恩。”
“别,太皇太后就是怕娘娘再折腾着谢恩,累着肚子里的小阿哥,这才特意叫奴婢来跟娘娘说呐。”苏茉儿一见明月当真要去磕头谢恩的架势,赶忙将她拦了下来,笑话,要真是大晚上的让这个金贵的娘娘再跑一趟,只怕又要将康熙心里那点儿愧疚给磨没了吧。
“老祖宗还让奴婢特意从库房里挑了好些雅致的摆设,已经送到翊坤宫去了。她老人家让奴婢嘱咐娘娘,只管安心养胎,那些谢恩什么的虚礼就不必了,只要让她抱上可心的重孙儿,重孙女儿,她就比什么都高兴!”
虽然苏茉儿一力推辞,可明月到底还是将她送到延禧宫门口儿,这才被她好说歹说拦住了:“天色太晚了,夜里天儿凉,可大意不得,娘娘还是赶紧回去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嬷嬷脚下慢着些,三德子,给嬷嬷照着点儿脚下,蔻朱碧云,替本宫好生送送嬷嬷。”明月笑着捅捅康熙,“皇上也不过去给老祖宗请安定省,真是白疼了你了。”
“朕这会儿要是过去了,老祖宗才要当真生气呢,生气朕没好生守着你,没好生照顾着你,那多划不来?朕才不上你这个当呢!”康熙嬉笑着,却也规规矩矩地将苏茉儿送出门外,“额涅慢走,明日朕一早就过去给老祖宗请安。”
“好好,只要皇上国事清明,子嗣繁茂,太皇太后就比什么都高兴呢。”
“把老祖宗送来的高丽细布给马佳小主儿和纳喇小主儿每人送两匹,让她们留着给孩子做两身儿小衣裳吧。”
康熙进门的时候,正碰上明月交待桃红杏黄搬着几匹细布出去,“怎么,老祖宗才送来,你就转手送给别人了?”
“在册的赏赐自然不敢随意送人,可这细布并不在赏赐名录里,又是小孩子合用的东西,两位姐姐月份儿比我大,正是需要这些的时候儿,想来就算太皇太后知道了,也不会责备我的。”
她俏皮的吐吐舌头,引得他一阵大笑:“岂止不会责备?老祖宗还要夸奖你呢!只是光两匹细布?你这礼也太简薄了些,真小气!”
“人家正经贺礼早送去了,这些不过是今日新得了,不敢都留起来吃独食儿,这才赶着给两位姐姐送去呢,皇上想到哪里去了,难道在皇上心里,臣妾就是那么小气的人?”她心底顿时有些不舒服,想想过年的时候儿她掏了多少宝贝,如今才刚出正月呢,就说她小气!
他笑着上前拧拧她气鼓鼓的粉腮:“这就生气了?说你小气,还真是小气呢!逗你玩儿的你也当真,真是孩子气!”
“你才孩子气呢!”她一把拂开他的手,气哼哼转身就走,“臣妾又小气,又孩子气,不配侍奉皇上,还请皇上今晚高抬龙脚,到别处歇着吧,臣妾可不配伺候。”
才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沉重迅捷的脚步声,明月正欲加快脚步,却不料身子一轻,被人从后头横空抱了起来。
“呀!”
“小东西,胆儿肥了哈,敢撵朕走?看朕怎么收拾你!”他虎起脸,故意无视她惊惧不安的目光。
“说,朕该怎么罚你?”他将她放到软榻上,扯过一床藕荷色锦被裹在她身上。
宫里一出正月就停了炭火,虽然明月份例里夏日也有十斤红箩炭,可毕竟不能跟冬天时候儿比。
如今才刚刚立春,乍暖还寒的时候儿,还是要小心些的好。
明月双手揪着锦被,两只神采飞扬的眼珠儿滴溜溜打转儿,末了咬咬唇,似下足了决心般:“那就罚臣妾禁足三天,以示惩戒?”
禁足三天?她真好意思说!他笑得差点没跌下软榻,“三天,你也好意思说得出口!”
笑够了,他复又板起了脸:“跟禁足这样不痛不痒的惩罚比起来,朕更喜欢另外一种方式。”他一边说着,一边眯起眼,上上下下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
“喂,你可别胡来啊,我这会儿身子可是禁不起折腾,你要闹,找别人去!”她双手攥得更紧,一床锦被死命拽到脖子上,只留一个脑袋在外面。
两人正僵持着,梁久功手中举着一个朱红雕漆榴花托盘儿,弯腰弓背,恭恭敬敬地走了过来。
“瞧你想到哪里去了?在你心里,朕就是那么好色的昏君不成?”他邪笑着,将托盘上的小小白玉莲花汤盅儿拿在手里,揭开上头的赤金八宝盅盖儿,碧玉汤匙慢慢搅了搅,舀起一勺儿轻轻吹了吹,试过温度后,这才举到她的唇边,“激将法苦肉计统统用过了,朕就是不上你的当,这碗汤你今儿是说什么也逃不掉了,乖,老老实实喝了吧,好多着呢!”
明月一声哀嚎,将锦被狠狠猛在头上。
“喂,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逃过去吧!”他好笑地看着蒙着被子装缩头乌龟的某人,“快点儿出来,别把朕的宝贝儿子给憋坏了!”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说不定是女儿呢!”她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道。
“好好好,女儿也好!可就算是女儿,你也得赶紧出来把这碗汤喝下去,女儿也是阿玛的心肝宝贝儿,可不能让你们额娘给憋坏了!”他对这个问题倒不坚持,左右都是他们的宝贝,如今他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好好儿给她补补,今天晚上他就跟她耗上了,这碗汤,说什么都得让她喝下去!